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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谁人无过谁人知错(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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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我就做恶梦了。老是梦见几百个妇女儿童指着我的鼻子骂:“强奸犯!”,而我的父母低着头好象做错事一般:“我们怎么生了你这个社会败类呀!”然后民警出现,戴着白手套把我关进黑森森的牢房里,在铁栅栏外的法官大声宣判:“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接着我就被押往刑场,途中看见所有人都在拍手叫好,只有奶奶眼泪汪汪。再后来就是一排士兵拿着枪对着我,就听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穿了我的脑袋。最后我给吓醒了,出了一身冷汗,再也睡不着了,一直睁着眼到天亮。
“今天起得真早呀!”一出房门,老爸就开始他反讽教育了。“哪次我出门能看见你起来过的,今天算是稀罕了。”我懒得答理,转身进了厕所洗脸嗽口。“对了,跟你说个正事,今天下午你哪也别去,等我回来啊。”我顶着黑眼圈一嘴的泡泡说:“干嘛呀?!”老爸狠拍了我脑袋一下,“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小兔崽子!”我捂着头惨叫一声,谁叫老爸正打在我昨天撞的地方呢。“你老爸过了年就退了,还不是想让你接他的位,让你跟他一起去见见厂领导,送点礼啥的。”老妈帮着老爸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本想让你今天上午就跟我去的,结果台办的人要请你大伯,我只好去做陪一下,下午就回来。”我撇了撇嘴,心里说,人家台办又不是请你,你赶巴巴得去做什么陪呀。但表面功夫还得做,连连点头称是,才让老爸放心出门去了。
我吐掉最后一口沫渣,看了一眼窗外,哇,台办还真给面子,居然派了小车来接大伯,大伯早已等在里面了,老爸一出现,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忙不叠跟台办来的人一一握手,然后屁颠屁颠地上了车。小车闪了闪车灯,一转头就跑远了。
看到车灯,我忽然想起阿肥的手电来。天,我把它掉在老房子里了,还没捡回来呢。还有什么说的,我连早饭也没吃,慌里慌张就往老房子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想,千万别给什么发现了去呀,我真是大意,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给忘了呢?我的下半生呀,别就这么给毁了去呀。
一溜烟的来到了犯罪现场,满屋子来找我的手电。“你在找什么?”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出现在房门口,“你管我!?去去去,一边玩去,少来烦我!”心情正不好,从哪跑出来碍事的家伙。那男孩见讨不得好,闪身离开了,而我翻遍了从楼梯下来所有房间的地板上,就是没找到阿肥的手电。无奈,既然来了,就顺便上楼碰碰运气看吧。我跑到二楼,又把所有的房间都看个遍,这些地方都是我没来过的,当然也不会有啦。我累个半死,气喘如牛,最后决定上顶楼休息一下,顶楼露天,正好吹吹风。
来到顶楼,我发现那个男孩也在上面。“臭小子,走开,这是我的地盘!?”我不耐烦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这里什么时候成你的了?”男孩奇道。“你管我!?不想死就给我闪一边去。”一夜没睡,火气大。那男孩无奈,收了收东西就打算下去了。这时,我突然发现那男孩所收的东西里面有支手电筒。“等等!”我一把抢过来仔细一看,还真是阿肥的手电筒。
“你从哪里捡的手电?!”男孩好好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手电是我捡的!?”我恼怒:“你管我!?”说完转身就走。男孩突然冲过来拦住我的去路。“虽然是我捡的,可也不是你的呀!你凭什么拿走?快还我!”气死我了,找了一天的东西,居然给别人当便宜捡走了,给我发现居然还不打算还。“喝,敢来跟我抢,不是我的,难到会是你的!?”重重一下把男孩推倒在了地上。“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你的?”男孩好象还不甘心。“好,我就让你死心,看见了没,这个手电的底部,有刀刻的半只猪头。”这是我跟阿肥以前打闹开玩笑乱刻上去的,本想刻一只猪头给他,结果给他拦来拦去,刀给划偏了,成了半只猪头。
那男孩听后没有话说了。我得意洋洋的拿着手电准备下楼,突然听到一句:“你是什么时候丢的?”。我一回头,看见那个男孩红着眼睛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我。我突然心里咯噔一沉。“我,昨晚上才捡到它,它真是你的吗?”男孩声带哽咽,似曾在哪听过。我的心好象沉入万丈深渊,眼前一片黑暗。“昨天晚上的人是你吗?”晴天霹雳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惨叫着魂飞魄散的冲下楼,要多快就有多快的跑回了家。
整整一天,我都失魂落魄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老爸回来后,游魂一样跟着他大包小包的走街窜巷去见这个厂长那个书记的,忙活了半天,一直到吃晚饭时分才回了家。吃晚饭时,老爸说还要送,意思好象还没送完,还差个什么工会主席办公室主任之类的,吃完还得继续送。于是我继续着跟随老爸的游魂生涯。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终于送完了,我也累得快不行了,回到家就象个死猪一样瘫在床上动弹不了。“你怎么累成这样了?”大伯的声音,“年纪轻轻走几里路就不行了?”我强撑眼皮苦笑了下,不仅是肉体上的累,还有精神上的打击。“我打算再去一次老房子,你还去不?”天,打死我也不去了,我拼命的摇头。“呵呵,那你好好休息哈!我自己去了!”大伯准备起身。“大伯,你干嘛总要去那个不祥之地呀?”说实话,我也不希望大伯去,万一碰上那个“他”,那不是什么都暴露了。“我打算在离开前,最后去一次。”大伯语气沉稳,好象有了决定。“大伯,你要走?”我突然有些舍不得。“呵,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总要离开的嘛!”我也下了决心。“那好,我陪!”大伯笑了:“怎么,又有精神了?”我也笑了:“我还不是怕您老去那种地方一不小心摔了磕了,总得有个人背您回来吧。”
就这样,我和大伯又来到这所老房子的最顶层——那个被火烧得只剩半边墙壁的露天阁楼。一路上我一直担心碰上那个男孩以后该怎么应付,是跪下来求他原谅呢,还是放声痛哭求他可怜呢,或者让他打自己一顿消消气,再或者捶胸顿足发誓诅咒再也不敢了,越想越乱,可主人公倒是没看见,干脆走一步算一步吧。
大伯还是在老地方坐下,我也不吭不哈的在他身边坐下。“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呀!不问东问西了?”我干笑了下:“不是在等您老继续那未完的故事吗?”其实我实在没什么心情再听以前那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只是现在心乱如麻,想听听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减轻一下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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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和玛丽没有惊动任何人,又悄悄回到了阁楼。一路上,我们两人一直沉默着。玛丽低着头,金色的卷发遮盖住了她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她此时此刻的内心,我很担心,却找不出话语来劝说。等到了玛丽房间后,我轻轻关上房门,转过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要知道我也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
阁楼上的一切安静的好象停顿了的世界,只听得见老座钟滴嗒的走动声和我那慢慢平复的急促呼吸。玛丽背对着我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的呆站在床前,“玛丽?”,我慢慢走过去想说些安慰的话。“玛丽?”没有回应,玛丽好象石头一样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玛丽?”我越走越近,一直来到玛丽身后。“你怎么了?玛丽?”我拉了下玛丽的手,玛丽沉默的转过了身子,一双绿色的瞳孔直直的瞪向了我。
“啊!?”我给吓到了。我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玛丽,那双平时看起来就象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在这个时候却让我想起了一种名字叫狼的动物。记得送报纸时在那些高门大户人家里就曾见过这种生物,它不象狗一样见人就叫,也不爱摇尾巴,它只是远远的站在那里,冷漠而又凶狠的直视着我,就象看着一块嘴里的肉。我只见过那只狼一次,可永远也忘不了那双能倒映出我胆怯害怕身影的绿眼睛。
我愣愣的看着玛丽,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或该说什么。玛丽眼神不对,她的眼里没有我的身影,她的视线好象穿过了我,又或是根本就没看到我一样。在短暂的僵持后,玛丽开始行动了,她开始撕扯着能看到的一切东西,床单,被子,桌布,窗帘;她开始摔砸能搬动的一切物品,花瓶,台灯,镜子,梳妆盒。
我呆呆的看着象是换了个人一样的玛丽,看着她沉默而又疯狂的行为,完全忘了什么叫做阻止。从撕破的枕头里、扯烂的被褥内撒落出了许多白色的鹅毛,象雪花一样在空气中满天飞舞;那些各式各样的漂亮娃娃们被摔打在地上、墙上、桌子上,四分五裂的残肢断臂散落在房间各处。一声不吭的玛丽就这样默默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痛苦。
听到楼上乒乒乓乓的声音,楼下开始变得吵杂起来。门外的楼梯上由远至近传来陆陆续续的踩踏之声——有人来了!我顾不上玛丽,慌忙从阁楼内爬出了窗外,小心翼翼地背靠着屋顶躲在了老虎窗边。
首先闯进来的是一个惊惶失措的中年男人,我曾在那个少年房间的床头柜上见过他的照片。“玛丽,我的乖女儿,你怎么了?”,接着是那个叠叠不休的洋女人,“Oh, my God,玛丽又犯病了!你们还不快点!用布条绑住她!多可怜的孩子。”,几个仆人上前按住行为几近颠狂的玛丽,把她的手脚用布条给捆在了床上。我在窗外悄悄的偷看,然后我看见了那个少年——玛丽的哥哥。他就站在门边,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我看不太清他,他身旁的座钟实在是太大了,留下个巨大的阴影遮挡住了他半个身体。“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给我找医生!”中年男人咆哮着,又是一阵慌乱,几乎所有人又开始纷纷往楼下跑。
夜有些深了,起的风有些寒冷,我靠着墙边站在屋顶上,手紧紧的扒着窗边不让自己掉下去。等了一会,在紧张的心理状态下,我的手脚开始有些酸麻了,这时阁楼内又开始一阵纷扰。我又靠过去向窗内偷看,屋内多了个洋人,满脸的络腮胡有点象猴子,他先是拿个小手电照了照玛丽的眼睛,接着又从一个小黑包里拿了个听诊器在玛丽胸口四处听了听,最后回过头小声的跟那个中年男子和洋女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我不懂的洋文。他就是那个请来的医生吧,我是这样想的。再后来,他掏出一支药剂,用针管注射到了玛丽的手臂上。做完一切后,中年男子就送他下了楼,大家也跟着下去了。
我等了一会,没听见什么声响,以为来人全下楼了,于是又扒上窗台,想再翻回去看一下可怜的玛丽。没想踩到了块松动的红瓦,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谁!?”天,里面还有人!我吓坏了,半个身子扒着窗台不会动了。“是你!?”一个声音从我头上传来,那个少年已经来到了窗边,他温和的笑了笑把我又拉回到阁楼里。“你就是玛丽所说的那个经常从窗户进来的‘彼得潘’吧!”我惊魂未定,满头冷汗,根本没听懂什么是彼得潘。
少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又回到床边,坐在了玛丽的身旁,安静的看着好象睡着了的玛丽。“玛丽,”我吞了下口水,小声询问。“她没事吧?”少年默默的注视着玛丽:“医生给她打了一针,我想她已经睡了,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舔了舔嘴唇,继续小心的问话:“玛丽生病了吗?”少年垂下了眼睫,似有些哀伤。“玛丽没有病。”我不明白了。“那为什么……”少年打断了我的问话:“玛丽只是在精神上有些异于常人。不过,这没有什么。”少年似乎不愿多说:“已经很晚了,你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