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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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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数日,耽误了不知多少人的生意,这天才刚刚放晴,路上的积雪未化,便有人着急的清扫大雪开门摆摊。几把木凳木桌放在门口,热腾腾的一碗葱花面摆上桌,或者买一屉热腾腾的肉包子,更有脸盘大的蒸饼供人路上食。
因着远离都城,这路边的小生意反倒是更兴旺。
桌上坐着几位刚刚换值的兵士,大口吃着蒸饼,配着一碟小菜,“这几年犬图人屡次来城中抢粮,可恨咱们还制止不了,哪次不是被他们打的狼狈逃窜,任他们随意欺辱。”
“这有什么办法,”一兵士小声道:“你还好些,在公孙大人的麾下,是能学些保命的本事的。可我们几个,每日便是混日子,只求哪日犬图来袭时,谁跑的快些保住自己的命才是。”
“本来以为,上头派人来是要助咱们赶走犬图的,可谁知派来的那位大人手无缚鸡之力。自那次被当街刺了一剑,至今还吓的缩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何止是手无缚鸡之力,我可听说那人连公孙大人肩膀都不到,五官甚是女气。竟派此人来带兵打仗,怕是还未上马便尿了裤子惹人耻笑!”
这些人正说着话,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一高壮女子,朝着他们狠狠的碎了一口,落了句“满口胡言”便气冲冲的走掉了。
那女子正是卓姬。
因着南溪这几日一直在院中不出门,便想着早早出来买些小吃回去,竟没想到听到一群人在说南溪的坏话,回去院中她还是生气,便到门口站着的阿严面前。
“今日可要气死个人了,满城皆是流言,处处诋毁大人,你、你且随我出去,将那些口无遮拦之人大打一顿!”
这几日南溪一直在屋中,阿严便一直站在门口,他正低头摸着自己的剑,目不斜视,“大人说过,最忌冲动。”
“可他们骂大人,你能忍?”
阿严摇摇头,“不能。”
“那你还站在这里作甚,且与我去打他们一顿。”
“大人说过,最忌冲动。”
屋内,南溪盘腿坐于案前,看着竹简上那几个大字“犬图人生性野蛮,素畏强者”。
此强者,并非智谋之强,也并非武艺之强,而是身体之强壮。简言之,犬图人素来畏惧身材高大力量威猛之人,这也是为何隆城兵士总是不战则惧,实在是因为犬图人高大似蛮人,便是女子都要比旁人高壮上几分。
那大字旁边还标注着几行小字,言“公孙武或可用”。
待墨干,南溪将竹简卷起放在一旁。周围早已堆了数张竹简,更兼有兵书奇书。
那案边的铜器里仍旧插着一支枯枝,笔直而立,竟无一丝弯折。
她起身,推门出去,便见卓姬与阿严正在对骂,大意是在为她抱不平。
“好了,莫要争论了。正巧我也饿了,好久没有尝过蒸饼了,”南溪去瞧卓姬挎着的篮子,见里面什么都没有,“咦,竟这么快就卖完了?”
“大人一声不吭将自己关在屋中数日,那外面传言传的都快掀了天了,还吃什么蒸饼。”
“也是,只是今日便要出门去,倒是想要瞧瞧外面将我传成什么样子了。”
卓姬一听南溪终于要出门去,私以为是要把那群乱嚼舌根的人给教训一顿,是以格外的热情,亲去厨房做了一顿饭食,待吃饱后几人才缓步出府。
她兴致冲冲的要去前面领路,却见南溪并没有此意,细想下,大人从来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情绪便低落了起来。
南溪腰侧直插长剑,并没有坐轿,而是走的人烟稀少的小道。
一场大雪过后,只除了压折了几株杂草外,路边高壮的木枝仍旧高立一侧。熹微晨光洒下,鼻尖嗅着带着微凉雪气的香。不光洗濯了人间的尘埃,就连南溪心中的浊气也跟着洗涤了个干净。
她微吐出口气,缓声道:“我知你们心中有疑虑,想我为何要引公孙武大怒,为何要让隆城兵士贬低我。”
阿严目视前方:“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
话落便被卓姬瞪了一眼,“您既然是来此领兵的,这公孙武虽然是蔡文的手下,可是他的能力满城人都知道,可您却故意惹怒他,这到底是何意?”
南溪垂眸,静默了半晌:“我且问你,这隆城的兵士如何?蔡文又如何?你莫要过多思虑,大胆说便是。”
“虽然犬图人是强猛了些,可依着隆城的兵力实在是不该这么些年来一直被抢掠。蔡文虽是隆城的主将,可是此人平日只知搜刮贫苦人家,于防御犬图一事上无甚作为,就连隆城大多兵士也都懒散无能。唯有公孙武麾下的兵士还强些,可既是如此,大人更应该与他交好才是?”
卓姬疑惑不解,抬眸去看站在路边的南溪。
她负手而立,背后是枝干上凝着冰的枯木,路上落着几跟被砸落的枝条,可那树干却屹立不倒。于白雪棕木旁站立的南溪,却仿佛春日蔓延大地忽生的绿意,让人望了便觉得冬日再冷寒也可熬过去。
南溪轻笑,唇微微翘起,满目温和:“你说的自然极对。那我又问你,我与蔡文,公孙武会更听信谁言?”
“自然是……蔡文。”
“正是,我既与蔡文不和,与公孙武再交好,也总会有被离间的一天。此前我刚来隆城,也是时常督促兵士训练,可你也瞧见了,他们早已习惯了懒撒,心内对我自然是抗拒。而后我被人刺杀,终日不出,他们便以为我之前只是装装样子,实则是个无能庸碌之人。那我且问你,你若是打心底瞧不起甚至厌恶于我,而我又日日去校场习武,你待如何?”
“自然是加强训练,总不能落后于你,”卓姬恍然大悟,“所以大人是变着法的让他们锻炼,可是,他们并不会因此感激于您啊?”
“为何要感激于我?他们皆是晋国的兵士,他们强则隆城可保,隆城保则百姓安宁,我意止于此。”
素衣划过飘来暗香,卓姬凝望着南溪大步而行的背影,心中止不住的震颤,那脸颊也带上了两团微红。
一旁的阿严道了一句“我说过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而后便大步跟了上去。
南溪此后日日去校场练武,练的自然不是她最擅长的长剑,而是从最简单的挑水负重跑步开始。
起初那些兵士见了自然暗地里唏嘘不已,可明显的偷懒的人变少了,就连公孙武也经常来校场,总是偷摸摸的靠近南溪,说一些劝她回王城莫要丢人现眼的话。每次南溪开口拒绝,公孙武必然要在校场多待上些时辰以泄心中怒气。
今日,天气大暖。
南溪只穿了件齐膝短衣着大袴,手拿长剑,刚要出剑便见公孙武大步而来,怒气冲冲,开口大骂道:“自从你来隆城,蔡大人每日便费心安排你们一干人等的吃食衣物,隆城本不富裕,你怎的安心受着的?况且于领兵作战半点不通,平白拖累隆城百姓。今日,我单手让你,若是你打不赢我,便立刻回王城去!”
“就是,公孙将军说的不错,既然无能便立刻回王城去享你的富贵生活!”
周围军士一见公孙武大怒,而那楚大人竟半点没有责怪之意,顿时大胆了起来,纷纷大骂起来,将对上层官吏的嫉妒以及恼火全部发泄了出来。
卓姬听闻早已满脸怒火,刚要上前与人争论,却被阿严伸手挡住,她气道:“我知道,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我就自己生气不打架。”
南溪将手中的剑递给阿严,握紧双拳,双眸似藏着期待。她早便听闻公孙武此人力大且猛,是不可多得的能人,早便想与他切磋一番了,此次正是机会。
“好,我答应你。你既要让我一拳,那我也不推辞了。只是,若是我赢了你,又该如何?”
公孙武嗤笑一声,心想就凭你这个瘦弱身板,简直是妄想,可嘴上还是道:“你若是赢了,我必定下跪磕头从此你便是老子的爷爷!”
南溪听闻,只摇头失笑。
二人站在台上,公孙武先出拳,颇有立时要将南溪搏倒之意。
公孙武一动,周围的兵士皆欢呼助威,而南溪那边就只有一个扯开嗓门大喊的卓姬,那阿严全然不担心南溪会输。
大人自小习武,身经百战,虽不如公孙武大力,可比武又不全凭力气自然还有技巧与智力。
只见台上,南溪出拳灵巧如蛇,并不似表现的那般孱弱。
反倒拳拳生风颇有腾龙跃虎之意,加之身穿一身青色短衣白色大袴,于台上打动,竟比那姿容动人女子长袖善舞更要让人挪不开眼,仿佛清风拂过又仿佛清泉涌动,明明是极粗鄙的比武,本该大汗淋漓偶有鲜血四飞,可却硬是被她弄成了一出雅事。
直到公孙武大汗淋漓面露狰狞,被南溪桎梏猛然摔倒在台上,他才呼呼大喘,通红着双眼,待听到台下一女子大喝“快喊爷爷”,那眼眸中竟立马涌出了泪珠来。瞧着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