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猫柒柒

2、第二章

　　高杭镇兰颂路上的兰亭小区，从一期到六期都是城南的老居民楼，因为各种原因迟迟没有拆迁。楼层都是七层，年代较早，所以都没有电梯。现在小区里住着的多半都是租客，原房主基本都迁往市中心或者更好的地方居住。由于有多家企业搬迁到城南，这里又距离大学城很近，里面的租客大部分是来这里工作的外地人或者出来租房子住的在校大学生。

　　宏城曾经有一个特别的景象，所有的地下通道的出入口位置基本都躺着乞讨的人，一条通道四个出入口，每个出入口左右各一个，一共八个，分配的合理平均，并且客隆在了所有的地下通道口。行乞的都是统一瞎子瘸子，衣裳褴褛，无论春夏秋冬，都是衣不蔽体的模样，见人过去，就抖抖自己碗里几个零散的硬币，来往路过的人多半会给个零钱什么的。在自媒体飞速发展的今天，因为网络上假乞丐事件的曝光，很多人才发现，有人利用了自己的善良和同情心，把它当成赚钱的利器，这些乞丐经过了统一包装培训，瞎和瘸都是装出来的，为了就是骗取更多人的钱财。

　　“赵姐，两肉包子，一杯豆浆多加糖，谢谢。”一家早餐店的店门口，站着一位左手拄着盲人手杖的男子，右手正在摸索着手机屏幕，动作有些缓慢。

　　过一会儿男子把手机举在老板娘的面前，示意她扫自己的支付二维码。

　　老板娘应声道： “小吴来啦，收你六块，东西拿好。”动作麻利的把早餐包好，把豆浆的吸管插好后递到男子手上，直到确认他拿稳了才放开，并贴心的把袋子手提的部分挂在男子的手腕上。

　　老板娘年约四十几岁，一看就是淳朴本分的老实人，吴尘连续一个月都是在这家店里买的早餐，一来二去的也相熟了些。老板娘知道吴尘刚刚搬来不久，眼睛不方便，觉得这孩子可怜，忍不住要多帮衬他。

　　这家早餐店，老板娘的初衷是只做早餐，所以起的名字是“胖娘早餐店”，因为生活所迫，改成了全天营业，中午或者晚上都有过来吃饭的学生和上班族，招牌兴许是懒得换了，又或者觉得没有换的必要性。

　　“赵姐，能帮忙指一下最近的菜场在哪儿吗？”吴尘吸了一口豆浆，因为豆浆刚刚做好，吴尘被烫的龇牙咧嘴。

　　“这边直走过去的过三个路口，再拐两个弯才到，你这是要去买菜吗？”老板娘疑惑的问。

　　吴尘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后，笑着回答： “弟弟嘴馋，要给他买点鸡胸肉和小黄鱼。”因为拎着早餐，吴尘想把盲人手杖折叠起来夹腋下，却不小心戳到后面的排队买早餐的人。

　　“不好意思，对不起，没弄伤您把”怕出现二次意外，吴尘微微侧身然后问道。

　　因为排队挨的比较近，白一刚好面向吴尘的头顶，头发是不太营养的偏黄色，因为皮肤白的原因，白一一眼能看到他头顶漩涡处的白色，往下还是遮住眼睛的齐刘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角度问题，白一觉得他的下巴有些尖，依旧穿的是白色的衬衫，白一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回答到： “没事。”

　　“我们是不是遇到过？”吴尘把整个身体转了过来面向了白一，有些疑惑，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是却一时半会记不起来。

　　“没有。”白一往旁边借了一步，跨过了吴尘。

　　吴尘回想了一会，摇摇头，可能自己记错了。

　　“豆沙包两个，肉包四个，两盒牛奶，打包，谢谢。”白一向老板娘报完自己需要买的东西，低头翻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九点半了，第一节课已经迟到了，他也不着急赶着过去。

　　老板娘忙活着给白一打包好早餐，嘴里还是惦记着吴尘刚刚问的菜场的事儿：“小吴啊，你眼睛不方便，你等我儿子带你去吧，他上午就两节课，十点多他就从校回来了，我让他领着你过去，前面还有几个十字路口，这车来车往的，你过马路不安全。”

　　“不用麻烦您了赵姐，我一个人能行的。”吴尘摆摆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担心推脱不了热心的老板娘，吴尘赶忙转身把盲人杖打开，往老板娘指的方向摸索，背后果不其然传来老板娘善意的劝阻声。

　　吴尘加快了脚步，忍不住自嘲 ：“虽瞎不瘸，身残志坚。”

　　白一把早餐放进了电动车篮子里，看了眼陆文艺发过来的微信：“大哥，请问今天还有早餐吃吗？早上老师点到，我帮你盖过去了，快点来救救你的小可爱吧，我快饿死了。”白一没有回，把手机也一起丢了进篮子里。

　　吴尘的盲人杖碰到了东西，因为看不见，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他用盲人杖又往面前的硬物上戳了两下，然后伴随着硬币敲击瓷碗的声音，还有一声男人的低低的乞讨声：“行行好，给点吧，好人有好报。”

　　吴尘停着原地没有说话，行乞人胡乱撸起蓬乱的头发一看面前的是个盲人，竟没再叫唤，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觉得这瞎子可能比自己过的还惨。

　　“你是残疾人吗？”吴尘蹲下来问道，刚巧和乞丐蹲成了一排。

　　这里是高杭镇上最大的十字路口，通往各个校区和企业集团，包括菜场也在附近，有几处地方都有不同行乞的人。

　　乞丐点点头，又想起来瞎子看不到自己点头，低声回了一句：“是，我双腿残疾。”

　　“因为什么？”吴尘掏了掏自己口袋里面，发现自己没有带钱，吴尘觉得只能怪这飞速发展的时代，现在基本上都是线上支付，自己口袋一个钢镚都没有。

　　看吴尘掏遍了口袋就掏出了空气，乞丐有些失望的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车祸。”

　　乞丐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一家人都没了，就剩我一个，还是个残废。”语气中似乎有难过，也有懊悔。

　　“能刷二维码吗？现在乞丐不是都可以手机二维码收款了。”吴尘半开玩笑的问。

　　乞丐摇摇头，又反应过来他并不能看见他摇头的动作，回了一句 ：“没有，我买不起手机也不需要手机，，我每天够吃就可以了。”

　　吴尘和乞丐像在街边撸串的朋友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乞丐的表述中，吴尘大概了解到了他过往，乞丐三十奔四了，两年前酒驾，车上的父母妻儿都是当场死亡，自己被救了过来，双腿却没了。

　　吴尘觉着这要是真事儿，那这货确实挺造孽的。

　　乞丐自责的边表述边痛骂了自己，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吴尘伸手去摸索乞丐的要饭的碗，可能早上刚刚开张的原因，里面就五个硬币，从质感和大小上，应该是两个五毛三个一块的，吴尘把硬币拽手心里，站了起来，往后倒退几步，头也不回的往刚刚来的方向大步走起来，连盲人杖都没有用上，步伐飞快。

　　乞丐刚刚才反应过来，这瞎子把他碗里仅有的几块钱偷走了，情急之下挣扎着用两手撑起了自己仅有的上半身想要追上去，却因为用手去路，完全跟不上瞎子速度，忍不住哭骂起来。

　　快速走了大约一百米左右，吴尘停了下来，转过身，反而往乞丐的方向迎了过去，乞丐弄不明白这瞎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吴尘走到他面前又把几块钱放进了他碗里，他才明白，这是瞎子的恶作剧。

　　“不好意思。我刚刚只是试试你是不是真的残疾。”吴尘歉意的笑了笑。

　　乞丐楞了一下，明白后低声到 ：“没关系。”接着又像自言自语:“反正我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熬不过这个冬天？”吴尘琢磨着这句话：“是身体有问题还是其他问题？”吴尘想了想，却没有问出口。

　　十字路口来往不绝的车辆，三三两两路过的行人，有人留意了这路边上的瞎子和乞丐，用好奇的视线打量着，觉得这两人，一个瞎了一个残废了，怪可怜的，连续几个路过的人把零钱和硬币丢在乞丐碗里，硬币掉在碗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吴尘在乞丐旁边坐了一上午，也不介意坐的地方干不干净，直到屁股坐麻了半边，乞丐告诉他，碗里的硬币放满了，并且表示要分吴尘要一半，因为有吴尘一半的功劳。

　　吴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乞丐，他忍不住笑了，无论经历了再多，也磨不掉人性本善。

　　拗不过乞丐，吴尘象征性的随意拿了三块钱：“啧，买小鱼干钱有了。”然后拍拍屁股站起身告别了乞丐。

　　吴尘觉得这十字路口的斑马线有点长，走了很久还是没到尽头，他是跟着人流一起过的红绿灯，但是他慢慢察觉到身边的脚步声已经没有了，只听到很多汽车的喇叭声，吴尘不得不加快自己步伐。

　　突然伴随汽车的急刹车，还有物体碰撞的声音，吴尘被一股大力拉拽，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往后摔倒在了地上。

　　“你他妈不要命了？敢闯红灯？”怒吼声震的吴尘耳膜一颤。

　　白一觉得这货搞不好是真的疯瞎子，不然怎么会跟着一群智障闯红灯。

　　私家车车主气冲冲的下车，正准备开骂，一看地上躺着一个握着盲人杖的瞎子，又看到旁边另一个大高个的小伙子正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检查了一遍车头，确认没什么受损情况，于是自认倒霉，骂骂咧咧上车走了。

　　“这位帅哥，麻烦扶我起来一下，我觉得我可能右腿摔伤了，谢谢。”吴尘把手伸到白一面前的时候，白一看到吴尘的手掌上明显被地面石沙摩擦出来的血印子。

　　白一无视了吴尘伸过来的手，把倒在地上的电动车扶了起来，然后极其不情愿的蹲下身，把吴尘的裤管提了上去，由于动作太过粗鲁，吴尘疼的吱哇乱叫，额头直冒汗。

　　“你是刚刚一起买早餐的帅哥对吧，麻烦可以送我去就近的医院吧吗，诊所也行，谢谢。”吴尘讪讪的收回自己悬在半空中将近两分钟的手，委婉的问。

　　白一没有吭声，当看到吴尘紫红色膝盖处，皮掉了一大块的时候，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多管闲事，白一不喜欢麻烦，尤其是与自己无关的。

　　吴尘没有骨折，只是膝盖处破皮严重，受伤的手掌和膝盖处分别包了纱布，医生交代他不要吃发物，伤口处不能碰水，记得定时擦消炎药。吴尘一边听医嘱，一边把眉头拧成了一个几字型，眉毛也变成了八字挂在了额头。

　　“吴尘？27岁？”白一倚在墙壁上，手里拿着挂号单，孤疑的问正用金鸡独立姿势站在他面前的吴尘。

　　“给，身份证。”吴尘对这种质疑习以为常，把口袋里的卡包抽了出来，瘸了一条腿的瞎子，连手上的动作也更加的缓慢笨拙，好不容易翻到了第三页，递给了白一看。

　　白一扫了一眼身份证，有些惊讶，面前的人，长相和他的实际年龄显得极为不符。

　　吴尘用手指随意的拨弄了一下被汗水捂湿的长刘海，漏出光洁的额头，虽然是单眼皮但是眼睛不小，如果不是特地观察，他的眼睛看来和常人一样。

　　“谢谢，今天麻烦你了，你叫什么名字？你是附近的学生吧吗？我可以联系你们学校给你发乐于助人的锦旗，这个是不是可以给期末加分？”吴尘摸索着把医保卡、药品，放好在塑料袋中，抬头一脸认真的问了白一。

　　“不用，小事。”白一瞥了一眼连珠炮问问题的吴尘，第一次听说送人去医院还能加学分，眼前这个人还真是跟自己隔了辈儿。

　　“那你叫什么名字？”吴尘锲而不舍的追问白一。

　　吴尘说话的时候面向白一，白一观察到吴尘的眼睛，眸子里的确没有神采，回答：“白一，一穷二白的白一。”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自我介绍，吴尘开始乐了，这一笑居然笑到几分钟都停不下来，等停下来的时候，眼角那里还泛着泪光。

　　白一觉得吴尘的笑点太低了，跟陆文艺一样什么事儿都能乐半天，笑成这样，这傻逼膝盖都不疼了吗？

　　当同意带吴尘去趟菜场，然后再送他回家的时候，白一觉得自己也是个傻逼。

　　白一在鱼摊的时候被腥味熏的有点头晕，裤兜里的铃声响了，他不得不捏着鼻子按了接听键。

　　“大哥，下午谁的课你不知道啊，那可是麻辣婆的课，你要缺课了，有你好受的，赶紧回来。”陆文艺电话里扯着一把嗓子，活脱脱一说相声的。

　　白一读的是三本院校，这种学校，除了有插科打诨的一群学生，还有同样混日子的一批老师，当然也有例外，陆文艺口中的麻辣婆，就是例外，他们的专业课老师，教学严谨，铁面无私，尤其爱打小报告。

　　白一看了一眼正在付钱的吴尘，回了一声陆文艺：“知道了。”

　　“大哥，啥情况，你感冒了，还是改唱戏了，咋觉得你说话声音不对啊。”陆文艺的好奇心比猫还重，并且极其敏锐，白一只回了这敷衍的三个字，他居然都能听出来异常。

　　白一不太想听陆文艺的单口相声，快速挂了电话，这地方他一刻不想呆了，味道恶心到要吐。

　　买好东西，吴尘一路上说着感谢，被白一送到了住的地方。

　　吴尘住的就是兰亭小区，没有电梯，很巧的是他还住在了七楼。

　　“不用送上楼啦，我自己上去就行，今天辛苦了啊，小白同学。”虽然一会有痛苦的爬楼梯过程，但是吴尘依旧笑容可掬的拍拍白一，因为没有预判好距离，所以拍了个空，吴尘自己倒没觉得尴尬，笑了笑，然后像哄小孩儿似，摸索到白一的手，然后把两苹果塞在了他手里。

　　白一无视他刚刚不太连贯的操作突然问：“你为什么不让你弟弟下楼来接你？”

　　吴尘楞了，然后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笑了半天 ：“不是真的弟弟，弟弟是一只猫的名字而已。”

　　白一无语。他注意到了这里没有电梯，但是他没有送吴尘上楼的打算，一方面是因着急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另一面他觉得吴尘是个事儿精。

　　“为什么跟个乞丐在那里要饭？”白一问完后，有些后悔。

　　吴尘楞了一会儿，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时间两人沉默了起来。

　　“今辛苦你啦，小白同学，回头请你吃饭。”吴尘打破了尴尬，没再说别的什么，对白一挥挥手，转身上了楼梯。

　　回头请你吃饭？这敷衍的一句话，大概是全国人民都爱用的。

　　白一拿着吴尘送给他的两个苹果，立在楼梯口，看着吴尘左手拎着东西，右手扶着楼梯，像玩儿单腿跳一样的上了楼，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每次跳，楼道里都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直到听不到了，白一才从楼梯口离开，骑着电动车出了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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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的支持，会按时续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