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猫柒柒

1、第一章

　　宏城市的城南，是这几年发展变化很快的经济开发区。随着学生量越来越大，很多大学因为城中心无法扩建，转而新建分校区到城南。

　　新建大学城，新建居民区，新建地铁线，新开餐饮店，一时间让原来距离市中心较远离群山更近的城南变得繁华起来。

　　九月初，新学期开始，让原本安静了两个月的城南又开始热闹起来。

　　广园路是城南出名的酒吧一条街，虽然已经到了九月，夏日的炎热依旧延续着，附近没有扩建完的良田和荒地蛙虫鸣叫不绝。

　　凌晨两点，广园路一带灯红酒绿。由于刚刚开学的原因，很多三五成群过来玩乐消遣的学生，本来挺宽的路硬生生变得拥挤起来，到处的是年轻男女的嬉笑打闹声。

　　由于消费群体半数是学生，所以很多酒吧店面不大，隔音很差，部分酒吧为了吸引客人大门敞开，放着DJ或者近期流行的网络歌曲，音响犹如零几年的山寨手机同款喇叭的音效，百米外都震的人耳膜嗡嗡作响。

　　零度酒吧的大门口，一位穿白色衬衫的年轻男子在门口徘徊，似乎在犹豫是进这个酒吧还是要再往前寻觅。

　　一分钟不到，门口服务生两个小男孩儿，已经热情的迎了过来，并且用全国统一的服务人员调子大喊了一声:“欢迎光临，零度酒吧。”

　　可惜街道上穿插各家酒吧的音乐声还有客人的嘈杂耳语声，男子似乎并未听清。

　　其中头发稍微长些服务生已经轻车熟路的迎着他准备带他进酒吧，酒吧抢生意的宗旨就是速度快，老板在他上岗前就交代过，客人只要到门口的，往里送就对了。

　　男子停顿了脚步，问了一句： “这个是零度酒吧吗？”

　　由于今天客人多，服务生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哥哥，这招牌上不是写着的吗，零度酒吧四个字儿，您瞧不见嘛。”

　　男子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灯光下有些反光：“我还真瞧不见，我是个瞎子，不好意思，麻烦带带路。”说罢居然打开了手里的折叠起来的手杖，左手拄着手杖，右手悬在半空中，摆出一副扶我进去的架势。

　　服务生楞了一下，他在这个酒吧做兼职半年，因为来的不久，第一次遇到盲人来着酒吧喝酒，但立马回过神把这个瞎子扶着进去了，内心却忍不住嘀咕：“一个瞎子跑酒吧来干嘛，有病吧。”

　　多数酒吧里面都是有驻唱的歌手，驻唱歌手的歌好听与否，其实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了酒吧的生意。零度酒吧算是广园路酒吧一条街里数一数二的口碑好的酒吧，不单单是因为它是广园路上为数不多的大酒吧，更大的因素也是因为里面驻唱的几个歌手的水平颇高。当中就有个大三的学生兼职驻唱的名字叫李曼，因为独特的烟嗓，让很多人慕名而来，每周三是她驻唱的固定时间，也是零度酒吧每周客户数最多的一天。

　　“小白，小曼让你去一下，说你电话不接。”吧台的调酒师把头凑到正坐着玩儿手机，手机铃声响了很多次却不接的白一说到。

　　白一抬头望向调酒师傅，点点头回道： “好。”然后慢悠悠的起身，把手机收回了口袋，往驻唱歌手的表演席的位置走去。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让他在群魔乱舞的人群里轻松的找到表演席的方向。

　　吧台的调酒师戏谑的摇摇头,“多情总被无情伤哟，更何况还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小狼崽子，年轻人的世界啊，真好。”说完调了杯酒，望向舞池里跳舞的男男女女，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酒吧的主持人已经开始给驻唱的歌手做介绍，歌曲也已经换成了歌手出场前的预热音乐，舞池里的人回到自己的座位，现场躁动气氛缓慢的消散。

　　白一站在表演席的一角，扫了一眼台下的，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又开始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机。

　　李曼表演的歌曲是《再见二丁目》，站在舞台上她，灯光打在她姣好面容，自信坚定的眼神，粤语也学的很有几分模样，配上她独有的烟嗓，虽然和原唱是完全不同的味道，整首歌下来也给了观众听觉上的惊喜，鼓掌呐喊声不断。一个歌手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情感和嗓音的特色，李曼这点上很有优势。

　　“不好了白一哥，16号桌那里有人闹事儿。”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正是门口迎客的服务生名字叫吴昊。吴昊个头不高，一米七的身高，差点撞了白一一个满怀，白一不紧不慢把手机揣进兜里，刚刚依靠在门上的身体站直，扶了扶稳跌跌撞撞跑来的吴昊问道： “怎么了？”

　　“一个瞎子因为嘴贱估计要挨揍了，正在那里吵吵，酒瓶子都摔人头上了，白一哥你赶紧去看看。”小吴来的不久，第一次见到酒吧有人打架，紧张到出一额头汗，仿佛酒吧没开空调似的。

　　白一赶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吴昊口中瞎子，二十出头的样子，西瓜头一样的刘海遮住了快半个前脸，灯光下看不清楚面容，身上穿的白色衬衫上不知道是酒还是血，前面沾满红色星星点点，左手握着一个类似短棍的东西还在空中挥舞，一副跟人决一死战的架势，虽然看起来身材瘦小单薄，但看起来反而是占了上风的样子。对面三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拽住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的身材因肥胖而走形，头顶上都是酒瓶渣子，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裂了一块，镜框勉强的挂在鼻梁上，脸上的红酒和血汇合成了一条条小水渠一样，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喘着粗气，一副气的不轻的样子。

　　这像极了电视剧里孙悟空打猪八戒场面，让白一忍不住笑了。

　　旁边站满了看热闹的客人，舞台上的表演也暂停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白一捏住了瞎子挥舞棍子的那只手冷声道： “够了，您二位，要打架请出门自便，别影响我们做生意，谢谢。”

　　握住的手腕太过纤细，让白一楞了几秒又后道：“吴昊，确认一下他两买过单了话，直接请出去吧，别耽误其他客人。”说完，白一松开手做了一个请出去的动作，对于这种酒吧里面偶尔出现的打架事件，他有些见怪不怪，也不想浪费精力，用拳头解决的事儿对白一来说百无聊赖。

　　吴昊站旁边当了一会木桩子后，一听叫他名字，赶紧应声过来，准备请人出去。

　　瞎子因为突然有服务人员的介入，偏了偏头，手上的棍子依旧指着肥胖的中年人，冲白一的方向问： “哎，这位帅哥，这种变态诱骗在校小女生的事儿，你们这得管吧，毕竟事儿在你们酒吧发生的。”声音是十七八岁少年的声音，但语气确用的是长辈跟小孩儿说话的口吻，白一因为这种不客气的说话方式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他妈放屁，谁是变态？你个疯瞎子。”肥胖的中年男人恼羞成怒，面目有些狰狞起来。随行的三个女生，有些后怕的又茫然的立在那里，分辨不出来真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个不归酒吧管，归警局管，出门后打110。”白一觉得这瞎子有些好玩儿，什么年代了还表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白一话音刚落，肥胖的男人开始叫嚣起来。

　　“凭什么，我在你们酒店莫名其妙被打了，想让我直接走人，你们他妈的没责任吗，放个瞎子进来，这不单单是瞎子还是疯子，一声不吭的酒瓶子就摔我头上，我要去医院验伤，我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跟你们酒吧和这个疯瞎子都没完。”胖子嚷嚷道，因为情绪激动，声嘶力竭的原因，身上的肥肉都在抖动，活像一只刚刚从圈里放出来抢食吃的猪。

　　“我打你是因为你坑蒙拐骗你身边的女大学生，我眼睛瞎，但是耳朵可不聋，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你说你是富蒙集团的业务主管是吧，我把你录音发你们公司要邮箱去，让你们领导听一听你这只肥癞蛤蟆骗三个小姑娘的全程录音，当然我还可以把录音提供警察局。”瞎子淡定把手机举着。

　　中年男人听完后立马伸手去抢，却被瞎子迅速的避开了。

　　那中年男人见抢手机不成，一脸恐惧突然挣脱旁人的拉拽，居然径直冲出围观的人群，速度快到旁边的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热闹结束，围观的人也就迅速散了。瞎子理了理自己的衬衫，当手摸到的自己胸前的湿黏后，表情苦涩到眉头打了一个结，转而又自我放弃了一般的叹了口气。

　　“一，这里什么情况？”李曼拉了一下白一的胳膊，自然的站在了白一的右侧，李曼长的很漂亮，日常说话的声音和唱歌的烟嗓是一样的，给人一种声音和长相有些不匹配的感觉。
　　“没事儿，回学校去吧，让吴昊送你 。”白一的声音有些清冷，说完竟头也不回的往吧台的方向走了。李曼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吭声，尴尬的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听话的走了。

　　吴昊把自己定位成了白一的小弟，对白一的崇拜深若黑洞，白一说东他绝对就不往西。立马忙不迭的跟上李曼，完成这个送人的任务。

　　一旁的瞎子脸上一会儿诺有所思，一会儿又皱皱眉头，转瞬间又开始长吁短叹起来，表情变化莫测。旁人却不知道他脑补出了一段她爱他，他不爱她，他爱她的大戏，差点当场要杜撰出一本小说。

　　“这位哥哥，你真的录音了？”说话的正式是三个当中留下来的短发戴眼镜的女孩儿，虽然声音有点小，但是因为刚刚的闹剧，现场并没有放音乐，瞎子还是听清了。

　　瞎子把盲人手杖拉直后，摇摇头道： “吓他的，没有，那会儿正喝酒，没空录。”说到这里，瞎子摸了摸台面上刚刚喝剩了半杯的啤酒，咽了咽口水，一口灌进了嘴里，喝完后表情有些苦闷的想： “喝酒是什么鬼爱好，这酒又苦又涩。”但是本着不浪费的浪费的精神还是吞下了。

　　“哥哥是怎么知道他是骗人的？”短发女孩儿大概没注意到瞎子的表情，依旧很好学的问了起来。

　　瞎子觉得这姑娘一副学生求教的口吻，就差面前搬个小板凳来，然后举手来问老师这个问题如何解释。瞎子又把盲人手杖折叠起来，一屁股坐回了原位，手桌上摸索酒吧送的小食，也不嫌无意碰到的酒瓶渣子咯人，慢条斯理的剥开了一颗糖，凑鼻尖上闻了了闻，然后把一颗橙皮糖丢尽了嘴里后，刚刚还愁眉苦脸的表情立马变得满足起来，仿佛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一样。

　　“他刚刚坐我背后，吹牛逼的时候，说话声太大，吵吵死人，他说什么我听的一清二楚。 ”瞎子一边说着，忍不住咽了咽嘴里化开来的糖水，接着开始说到：“首先，刚刚他说他去过日本留学三年，回国后才做的富蒙集团的主管，但是他刚刚跟你们聊天过程中，故意炫耀的日语却乱七八糟，也就能骗骗完全不懂日语的人。第二，他承诺你们去富蒙集团实习，刚刚你们提到自己是附近职校学酒店管理专业的学生，富蒙是专做外贸的，实习生就给月均八千的工资，不对口专业的实习生给这么高的薪资的可能性很低。”

　　一口气说完后，瞎子的手又开始在桌面摸索，女孩儿善意的把桌前的一碟子话梅推到了瞎子刚刚好伸手能够着的地方。

　　瞎子又重复刚刚闻东西的动作，又把一颗话梅塞到右腮帮里，开始咀嚼前面放进嘴里的橙皮糖，咬的咯咯作响，两个腮帮鼓起小包，女孩儿不介意的笑了笑，顺手把橙皮糖给她撕好了放在了瞎子的手心。

　　瞎子把糖丢进了嘴里，砸吧了一下嘴角补充到： “谢谢。刚刚进门的时候，我听他在跟人打电话，说在你们酒里放药，是什么药我没听清楚，酒吧嘛，放酒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喽。你刚刚不是挣扎着不让他摸你吗，我一听不对劲，所以直接那酒瓶子敲他脑门了。”

　　女孩儿有点尴尬，又觉得瞎子吃糖的模样有些可爱忍不住问道：“我叫温雅文，今年19岁，哥哥呢？是哪个学校的？”

　　瞎子点点头回答道： “吴尘，27岁，上班族。”

　　温雅文漏出惊讶的表情，但是一想到他看不见，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吴尘，如果不是吴尘自报年龄的，在任何人眼里，他看起来也就20岁左右，像个附近普通的在校大学生。鼻梁高挺，皮肤比大部分女孩儿都白皙一些，长刘海遮住了眼睛，但是面目还是能看出来十分清秀，温雅文在想吴尘的长刘海应该是为了刻意的遮盖自己的缺陷部位，忍不住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吴尘。

　　吴尘起身，把小碟子里面剩余的几颗橙皮糖放进了裤兜里。

　　温雅文一看他要走了，也连忙起身： “今天谢谢尘哥，不然我们要吃大亏了，您眼睛不方便，需要我送你吗？”说话间已经过来扶着他的手，准备要送他一道出去。

　　“哪有让女的送男的道理，我能一个人来也就能一个人走，你自己早点回去吧，有缘再见。”吴尘往笑着推开了温雅文踢过来的手，摆了个再见的手势，自顾自的向门口走去。

　　温雅文站在原地，看着吴尘用很慢的速度，避开了一些来回走动的客人，他的盲人手杖折叠握在手中，并没有拆开来用，但是也很顺利的走出了大门口，仿佛是一个正常人一般。

　　白一喝了口调酒师调出来让他试味儿的新品，懒散的靠在了吧台，视线一直跟着瞎子的方向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然后垂下了眼皮，看着酒杯里红蓝相间的颜色，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此时的广园路依旧热闹的像白天，喝醉的男男女女，叫卖夜宵的小贩，推销小旅馆住宿的老板，不需要用手杖却依旧行走速度颇快的瞎子，都留在这喧嚣的暗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