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情伤》律妈

2、1

　　1、
　　时，景德五年。
　　相府。
　　朱红院落，洗砚池边，红梅花开正盛。
　　院里娇笑连连。
　　“少爷，这儿呐～我在这儿，来抓我啊！”
　　“这边，这边，笨少爷！”
　　“抓不着，抓不着！”
　　几名彩衣女子躲闪着，院中站着的是位白色锦衣的少年，白巾遮眼，面色如玉。
　　“好啊！看我抓着不打你们！”佯怒的声音带着年少的青涩，嘴角是温情的笑。“兰儿兰儿，我来抓你咯！你可要小心了！”
　　寻着女子的笑声，三步并两的上前，将那杏色长裙的女子抱了个满怀。
　　“哈哈，抓到了，抓到了！”
　　方才还嘲杂的院子顷刻间静下来，多了几分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白衣少年一把扯下面上白巾。
　　糟糕。
　　“爹，您回来了。”少年的声音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风流之气，恭敬的站在身着朝服的男子身前。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好好跟先生学习，整日和丫头混在一起打闹，成何体统。”着紫色朝服的男子，头束玉冠，面带儒雅，却又不怒自威。
　　垂头的少年闻言咂舌。
　　男子看着眼前少年，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这性子不知像了谁。
　　“去换件衣服吧，然后到前厅来。”
　　“是。”
　　少年转身回房，唤作兰儿的少女尾随其后。
　　“都下去吧。”
　　“是。”
　　梅院又恢复的宁静，艳色花瓣无风飘落。
　　宽厅里，上好红木做的桌椅，同色的木架上，摆放各种珍品古玩。
　　素衣老者立于架前，看着眼前的青瓷花瓶，目不斜视。位于主座的杜相，左手托着青花瓷杯，右手拈盖，细细拨弄着杯中浮叶，嗅着茶香，似是全没见着厅中老者。相府管家福伯，立于杜相座后，垂眉低目，不闻，不问。
　　“杜相爷真真好兴致。”老者虽已头发花白，但话语间中气实足，不难看出是个练家子。
　　“这上好银针，不细品，实则暴殓天物。您说是吧？岳父。”
　　“岳父？杜相这声岳父，老夫可是不敢当啊！”
　　“您是叶儿的父亲，小婿称一声岳父，也是理所应当的。”
　　“叶儿，叶儿，哈哈，你还敢提叶儿！？”
　　“叶儿是我的妻子，是子钰的娘亲。”
　　“若不是你，叶儿会死？”
　　厅内又陷入了死寂，只剩下杯盖相擦的轻响，显出了品茶之人的心绪不宁。
　　杜子钰入厅，就感觉到让他想缩头逃跑的压迫感，强自走到厅中。
　　“爹。”
　　“恩。”抬头对少年道，“钰儿，见过你外公。”
　　杜子钰转头看着立于厅旁注视着自己的老者，压下心中疑惑。
　　“外公。”躬身唤道。
　　“你就是杜子钰？”
　　“是。”
　　“是啊…这眉眼里都是叶儿的样子…”不知陷入了何种回忆，老者脸上一改先前冷冽，满是慈爱，顿觉老了许多。“…该有十六了吧？”
　　“回外公，快十七了。”
　　杜子钰看着眼前里外忙活收拾细软的兰儿，消化着他方才听到的话。
　　那个素未谋面的老者，爹让自己叫他外公，那他自然就是娘亲的父亲。对于自己的娘亲，杜子钰是知之甚少的，只知很早就已过世了，爹从不主动提起，每当自己问起时，爹也不说话，只是不自己的愣神，便不好再问。外公这十几年来也不曾出现过，今日到府看了自己一会儿，就开口道，让自己和他去杨州，爹也应了，只说了两个字“去吧。”兰儿就和自己回房收拾行礼。
　　“少爷，少爷，你说你这一去，咱姐妹几个指不定怎么想你呐！”
　　“瞧瞧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说的少爷我要一去不回似的，不是说就去住住嘛。”
　　“兰儿这不也是舍不得你嘛，这一住也不知道要多久，兰儿伺候你伺候惯了，以后也没个知根知底的人伺候你，不知你爱吃的东西，不知道爱梳的发髻，也不知道你喜欢的衣服颜色…”这杜兰从小就进了相府，和杜子钰一块儿长大，杜子钰生性随和，兰儿又长他几日，把他当弟弟疼着，说着说着竟红了眼。
　　“兰儿兰儿，你莫哭，哭什么呀！我去跟爹说说，让你和我一块儿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爹他定会同意的！”
　　“真的？”
　　“少爷我还能骗你不成！”
　　看着兰儿破涕为笑，才算放下了心。复又坐回床前，思虑着这杨州之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正值初春，万物复苏的季节，阳光明媚。道边枯草丛里长出的是绿色新叶，道上一辆马车悠悠行着。
　　平稳行驶的马车，宽敞的车厢，杜子钰和兰儿坐在一侧，老者在另一侧闭目养神。杜子钰瞅着这车内气氛，外公自是不爱说话的主，兰儿也不似在府里活络，着实憋的慌。
　　“外公。”
　　“恩？”
　　“我娘是个怎样的人呢？”见老者睁开眼看着自己，补充道。“爹很少会提到娘的事。”
　　“…他不提，那是因为他对你娘于心有愧…”话毕复又闭上眼，也不言语，似在思索什么。
　　杜子钰等着不见老者有继续的意思，便掀起车前锦布挂帘，道了声想去外面坐坐，出了车厢。
　　车外视野开阔，一片昂扬生机，向荣之貌，春日暖照，杜子钰坐在车橼上，一只腿垂下，晃来晃去，好不惬意。
　　“小哥该怎么称呼啊？”赶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汉子，人长的结结实实的。
　　“嘿嘿，我叫刘二！”笑着也憨厚老实。
　　“刘二哥，这去杨州有多远的路程啊？”
　　“照咱这速度要好几日呐，不过老爷说了，不着急着赶路，少爷可以好好看看这路上景色！”
　　“哦，这杨州好玩吗？”十六七的少年抵不过孩子心性，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不曾出过远门，相府里爹管得也严实，这次杨州之行不能不说也是有期待的，古来颂杨州的文人骚客之多，自己也想见识见识这相传“富甲天下”的杨州是个怎样的地方。
　　“杨州可是个好地方啊，少爷到了就知道了！”
　　这几日的行程道真是不慌不忙的，天大亮了上路，午时定是准时入店用餐，日落必在客栈落脚。几日相处，杜子钰和刘二到是熟络了不少，兰儿也不似先前拘谨，一路有说有笑。
　　“少爷！快看啊！前面就是杨州城了！”
　　“那咱是不是就到镖局了啊？”果然远远望见一道城门，上书“杨州”二字。从刘二口中得知阮家在杨州开着镖局，名扬威。
　　“哪能啊，这杨州大了去了，今天咱先进城，找间客栈住着，明早再走，不消日落就能到府了！”
　　这几日阮老爷子对三人举动到也不闻不问。
　　城门处，守城的士兵盘查了几句，放马车进了城。
　　城中人来人往，小贩们吆喝着自家货品，好不热闹。
　　悦来客栈。
　　方踏进店门，店小二便手脚麻利的上前招呼。
　　“阮老爷，刘二哥，小公子，小姑娘，您几位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先打尖，后住店！快去准备一桌拿手菜，再准备四间上房！”刘二接口道。
　　“诶！几位这边请～”
　　杜子钰一桌靠窗户边，可以看到整个店里的热闹情景，也可以看见窗外过往的行人。
　　“老爷，喝茶。少爷，茶。”
　　接过兰儿递来的茶，看着刘二还站在柜台边，和帐房先生寒暄，看来这扬威镖局在这杨州城里名气挺大的。如果杜子钰对江湖多些了解，便会知道这扬威镖局在这行里的威望是极高的。
　　用过饭后便上了楼上客房，天字号。
　　看着房里的布置，雅致，但并不显铺张奢侈。
　　“恩…还不错。”
　　“少爷！别转悠了，快来洗洗，早点休息，赶了好几天的路，总算是到杨州了。”将手里拧过的热锦帕递过。
　　“好好好，兰儿可真是越来越罗嗦了，像个老妈子了…”
　　“少爷你说我像什么？兰儿没听见！”
　　“没有没有，我说兰儿最好了！”看着对面的俏丽少女，脸上怒红，两手做茶壶状，杜子钰忙改口。
　　直到兰丫头面上缓和，杜子钰快笑僵的脸才得以缓和。
　　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哎，古人诚不欺吾辈！
　　第二日天明就起了床，用过早膳后，坐着马车上路。
　　杜子钰和兰儿都坐到了车前，看着这杨州城内的热闹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