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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嫉妒之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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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她站在一个显眼的角落里,被一大片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包围着,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她是一朵黑色的大丽花,茎干中充满了苦涩而辛辣的汁液。
“你还要来点香槟吗?”
“不了,我想尝尝龙舌兰白兰地。”她说道,用眼角不屑的一瞥打发了托斯托尼亚家的小儿子,长着一头淡色头发、个子矮小的年轻人正艰难地试图穿过人群为她取酒。潘西故意做出疲倦的样子,晃了晃头,脖子上的黑宝石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又一个充满敌意的目光败下阵来。
她今天很美丽,出奇地美丽,这当然要归功于今天整整一下午在卧房里的精心准备。她穿了一件黑色的曳地长裙,光滑的丝绸衬托出她漆黑的眼睛和头发,两颗缀黑宝石的白金耳坠随着她的动作优雅地摇曳,她仿佛埃及童话中的天鹅公主,一只优雅的黑天鹅。她也像天鹅在湖面舞蹈一样,暗暗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她微笑,说话,点头,像其他贵族少女一样故作姿态,然而在这个漫不经心的外壳里,她所有的灵魂都像网一样张开,就像天鹅伸展着巨大的羽翼,她内心的目光越过璀璨的水晶灯,越过小丑剧团似的密集而喧闹的人群,牢牢地注视着两个毫无察觉的囚徒。
德拉科正被一群贵族青年团团围住,带着一如往常的、一本正经却又玩世不恭的表情听着维克托.拉斯蒂斯关于女人的那套陈腔滥调,不时和马蒂尼交换着嘲讽的目光。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外面罩了一件深灰色的马甲,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他现在越来越随便了,她皱了皱眉,想到,看看那只领结的样子。然而这丝毫不减他的魅力,反而使他在一大群像树墩一样呆板的家伙中间有了一种洒脱的气质。他银灰色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客厅的四周,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假装没有注意到那些痴迷的目光。然而她却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始终不肯触及的地方。
那里,那个即使窝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小角落里也仍然散发着让人讨厌的欢快和温馨(她带着鄙夷的神色想到这两个单词,似乎它们是散发着臭气的不值钱的垃圾)气息的小圈子——那个总是带着一脸傻笑的疤头的救世主,白痴样的隆巴顿,火警出身的韦斯莱一家……当然,还有她,那个泥巴种女孩。
她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注意,试图从这个穿着不起眼的、价格低廉的浅紫色礼服裙的女人身上寻找着一丝能够吸引男人兴趣的痕迹。没错,她的身材还算可以,尽管瘦了些,但仍不妨碍她轻轻走动时展示腰肢的柔软;那些平常看起来过分蓬松的头发在一只象牙色发箍的约束下竟也有种别样的风情,然而也不过如此而已,甚至还比不上她身边那个笑得很夸张的红头发的好友。那么究竟是什么吸引了德拉科,那个眼光像美食鉴赏家一样挑剔的男人?是她那双像阳光一样闪烁着柔光的褐色眼睛吗?那双眼睛比不上达芙妮那双海水一样纯净的蓝眼睛;是她笑起来时轻轻抿着的嘴唇?那和薇拉那对玫瑰花一样的嘴唇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是她的额头?鼻子?
“嗨,龙舌兰白兰地,你要的酒。”话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潘西回过头来,矮个子的年轻人正讨好地看着她。
“真不敢相信,马尔福夫人会自降身份到这种地步,马尔福庄园竟然会为一个狼人和混血巫师的后代举办生日宴会!”威廉姆误解了潘西的目光,妄自评论道,“尽管纯血贵族已大不如前,我也不会屈尊和这群人打交道的。”然而这个可怜的傻瓜得到的只是一个狠狠的白眼,潘西转过头,开始和另一个奉承者交谈起来,完全把他抛在了一边。
不过在心里,潘西同样对纳西莎的做法颇有怨言,平时和那个疯疯癫癫的安多米达互相串门也就算了,竟然要在马尔福庄园里举办生日舞会,而且竟然让安多米达主持!这下可好,一向以最古老的纯血家族为豪的马尔福家族竟然对那些血统低贱的巫师们敞开了大门。看着做在沙发上和泰迪.卢平一起接受祝福的安多米达和纳西莎,潘西几乎喘不过气来,然而最让她无法忍受的还是放在水晶桌面中央的那件礼物——卢修斯竟然委托纳西莎将一本古老而珍贵的童话书从藏书室拿出来,当作生日礼物!这家人究竟怎么了?
然而这场舞会并不完全糟透了,虽然纯血贵族和混血巫师明显地分成了两派,各自维护着自己的小圈子,但毕竟没有发生争吵和械斗。那些不更世事的孩子们已经脱离了大人们的监视混成了一片。而对于潘西来说,这场舞会更是意义非凡。
难道她没有注意到格兰杰那温柔而开朗的笑容背后,像裂缝中的水一样弥漫的悲伤气息吗?小心隐藏的痛苦从她褐色眼睛的闪光里,从她上挑的嘴角里,从她看似轻快的动作的停顿瞬间中显露出来,为她的微笑涂上了一层异样的气氛,就像遮盖在阿拉伯女奴脸上的面纱一样。潘西带着微妙的喜悦享受着她的痛苦,就像蝴蝶在吸食花蜜。
看看她那小心翼翼避开视线的样子,仿佛那抹金色是一个不祥的诱惑。可是听到媚娃歌声的人又有谁有足够的勇气堵上耳朵?于是就像个意志薄弱的小学生那样,她微微抬起了头,带着茫然的姿态飞快地移动着视线。她从那一抹飞快移动的景象中捕捉到了他的影子了吗?应该是的,因为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在喜悦和痛苦的轮番夹击和双重作用下,颤抖得像一片叶子。
然而潘西的得意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她渐渐发现格兰杰的异常不仅仅是因为那比风还快的一瞥。她干吗突然间变得那么活泼了?尽管那种僵硬的活泼只会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于是潘西转过头,注视着那个几乎僵住了的身影。那种洒脱不羁的气质已经消失了,他那张苍白的面孔像大理石一样僵硬,所有的活力似乎全集中到了那双眼睛里。迷恋、痛苦、内疚、愤怒、嫉妒、期待……他看起来像是迷失在梦境中的孩子,所有的神经都维系在那个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的女人身上。当韦斯莱家的小儿子把手搭在那个过分瘦削的肩头时,她几乎可以感受到那穿过他身体的、灼人的愤怒。同样的愤怒在她的胸口翻滚着,仿佛从火山口中滚滚溢出的火红的熔岩.
他是她的.她对自己说,以坚定的不容反驳的语气.于是她高高地抬起下巴,带着完美无暇的微笑继续着她的表演.
2.
他站在那里,站在厚重的蓝丝绒窗帘之后,俯视着一楼大厅里的灯火辉煌。舞会已经接近尾声,乐队换了一首轻柔的曲子,他观察着人们脸上焕发着的既兴奋又疲惫的神采。几对情侣滑进舞池,和着音乐
翩翩起舞,更多的人在交谈。是的,不停地交谈,似乎有无数话题。关于天气,关于工作,关于生活。他想,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他们曾经和谁说过些什么,或许他们会记住今天的酒,记住一段音乐,记住一个迷一样的漂亮女孩的眼睛。生活就是如此,它之所以美丽是人们不执着于要求答案。如果可以幸福地活下去,那么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又有什么关系,就算这个世界正像一块失重的水晶球一样沿着斜坡滑落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真相不像一条恶狗,一个永远无法洗去的标记一样纠缠着我们,只要我们可以幸福,还有谁会选择从美梦中醒来,面对着可怖的真相,睁大恐惧而绝望的双眼。
世界是如此的美丽,完美而欢乐,就像水晶球中安放的美丽梦境。然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黑暗在他们之间横亘着,仿佛无边无际。他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幸好还有她。
她站在那里,在人群之中,淡紫色的丝绸闪闪发光。她是黑暗之中唯一还闪亮着的光芒,微弱而倔强地,为他点燃。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遥远的身影,指尖感到玻璃的寒冷。"我爱你,赫敏。”他轻轻地说,嘴角不自觉地颤抖了,感到眼眶里积满了泪水。“我爱你。”然后他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窗户。
3.
蓝丝绒,暗淡而柔和的橘黄色灯光,站在窗前的瘦高身影。这是赫敏关于德拉科的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她仍然记得他的头发在黑暗中焕发着的朦胧的柔光,以及那张因为隔得太远而看不清晰的脸。她平静地看着他从窗口离开,没有试图穿过茫茫黑暗抓住他,也没有哭泣和悲伤。她知晓那便是他的告别,平静而决绝地谢幕,拒绝一切的疑问。他始终是她梦中那个谜一样的男子,在茫然的大雾中,渐渐远去。
之后的事情虽出人意料也顺理成章,马尔福和波金森家隆重的婚讯,订婚后他离开英国留在西班牙,时间渐渐流逝,人们似乎已经忘却了他和她的曾经,在时间和遗忘当中,再多么惊心动魄,再多么刻骨铭心,也不过像一片树阴,恍惚而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