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花传》月飞璎

22、第十八章 酒

　　盛夏正是百虫争斗衍生息，草木勃发自成趣的热闹日子。林府的荷香院二年前便挂上了药香院的牌匾，原本后院开垦出的几亩花田，遍植上了常见或罕见的药草种苗，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药味，蛇蚁毒虫们纷纷躲避绕行。
　　过了花田就是一处方圆三十几亩人工挖掘的湖泊，最开始这里是住着十几户佃户帮着林府就近照料菜园子，只因林二小姐迷上了浮水之术，林老爷便将他们连带着菜园子统统迁往另一个山头，为此林老爷高价买下了与林府相连着的马山，林府又再次扩建一倍有余。
　　林二小姐学会浮水之术后，嫌湖水过静似一坛子死水，不能尽显她的本事，所以就常跑到北里的大河－－泊木河勤加操练去了。
　　于是，林大小姐顺理成章接管了此湖，先将湖泊最靠外的一片水域，再深挖一遍，然后派遣几十位壮丁一番填沙石架浮桥之后，接着依照毒虫们的生活习性等相关禁忌资料，终于在湖心修建起了一处自然放养毒猛虫豸的虫馆。日常照料基本无需人力特意为之，等到收取毒液、鲜皮蜕时，才需几位府里的胆子够大的仆人们前来协助。
　　“姐姐，你能不能酿出这本书上所说的碧波蝼酒呀？”明月小手里递过来一本皱巴巴泛着水痕的书，虎目星光闪闪地望过来，嘴角张开弯弯地往上翘，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嗯，这种酒过于劲烈，又要生杀......这个，妹妹，你要这种酒做什么？”清阳眉头紧皱，面色怔了怔，有些左右为难。
　　“哇，姐姐，你懂得真多呀，你都没有看过这本《奇谈异志》，就知道如何酿造了。姐姐，不就是一坛子酒要死几十头古青蝼吗。这不算杀生呀，它们不也才短短几天的命吗。这多活一点，少活一点有什么区别呢？”明月撇撇嘴，很不以为然。
　　随后又苦着小脸道：“我师父太厉害了啊，仅仅教授了我一些人术的东西，我就感觉，哇哈哈，我可以横行天下了。可是师父太小气了，还有更厉害的地术、天术却藏着掖着不肯教我。”明月撅着嘴，一脸不服。
　　“明月，不可对白衣先生无礼啊！”清阳拿过明月手中的书，随手放置到医丹类书籍堆积如山的陋案上，双手抓着明月的小手，很严肃地教育妹妹：“妹妹，你师父现在不教你那些更厉害的地术、天术，自然有师父的道理，你即已拜入你师父门下，自当尊师重道，切不可背后乱非议你师父的不是啊，你忘了李先生对你说过的话了吗？”
　　“嗯，明月知错了，姐姐莫再怪我啦！”一提起明月的第一位先生，明月就会收起性子，变得乖顺。可她实在眼馋得很，很不甘心就此做罢。
　　她眼珠子转了转，又陪笑道：“姐姐，刚才是妹妹说叉话了。我来求姐姐，是因为，呃，姐姐你看，师父在这呆了一年时间，都只穿着那身白衣，也没见他更换过，在这里更没有听师父提过有什么亲人，怪可怜的。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这做徒儿的总当回报才是。师父独好美酒，所以妹妹才想向姐姐寻求这冠绝天下的名酒呀。师父如此世间少有的潇洒出众，也只有这种己经绝迹了的名酒才配得上师父呀，也才能显得出妹妹的诚意啊！姐姐，这次你就帮帮妹妹好啦。”
　　明月双手抓紧姐姐的一只手臂一阵摇晃，可她心里却在诽谤自己的师父不够诚意，连真名也不告诉自己，不然她这次也不会出如此不敬重师父的下策啊。
　　“嗯，这次妹妹倒是一番好意，可妹妹送师父的酒选得可不太妥当。”清阳听妹妹这么一说，舒了舒眉，有些欣慰。
　　“姐姐，为什么呀？”明月是明知故问，心里想着要糟。
　　“这酒虽在绝世名酒之列，酒味虽美，但太过劲烈，有着凶名，饮之不当，有暴毙身亡之险！”清阳沉声说道，心里却是感叹，世人酿出这种酒，多是贪嗜它的惊世美味，虽明知有此一劫，仍甘之如饴，往往辛苦半生凑够酿材，酒出而人亡，人亡而酒技亦绝，在外人看来，这真是个凄惨悲壮的结局。
　　清阳故意隐瞒了此酒其实照着特定的方法饮用，虽味降了三成，但仍是绝世美味，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再加上白衣先生的神通，就是直接饮用也肯定无妨，她只是怜惜古青蝼的短促生命，实不忍为了满足妹妹而轻易杀害它们。
　　“啊！太可怕了，这什么破酒呀，还有这本破书，怎么光拣好的说，坏处只字不提，唉，这次好险！”明月气得脸色发青，从案上抓起那本书，撕成两半，丢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才作罢。好险，差点就要害了师父。她垂头丧气地低着头，转身就要告辞。
　　“妹妹，等等，姐姐这过两日正好有坛子梅酒要出来，你可将它送给你师父啊！”
　　“什么没酒呀？噢，是梅酒啊，去年隆冬节，师父喝过这种酒，师父说不够味。”明月有些恍惚：“谢谢姐姐，但是师父不爱喝，妹妹就不拿这坛子酒了，还是让爹爹派人到外头搜集看看，说不定好酒正老老实实地躺在那等着妹妹去取咧。”明月安慰了几句，可自己的眉头仍是愁着。
　　“呵，妹妹，你忘了爹爹的身份了吗！北里镇上能有的好酒，每个品种至少每年还能保证有个五、六坛子留在府中地窖里藏用啊。你这还要上哪去找其它的好酒呀！”
　　清阳见妹妹皱着的苦苦地小脸，抬手轻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又笑道：“妹妹怕是愁糊涂了，也怪姐姐没有说清楚，这次姐姐酿的可不是往年普通的腊梅，而是年前从北雪国运来的王室贡品－－紫梅，再加上姐姐药园里培育近两年的百里椿梢，还加了，嗯。”清阳冲妹妹难得地眨眨眼，逗弄道：“妹妹，这么聪明，猜猜看，这两样加在一块，该是什么酒呀？”
　　明月刚刚脑海里还有些印象，只是刚才情绪一阵波动，眼下一时又想不出来了，太过模糊。她低头瞟了眼地上撕开的《奇谈异志》，却正好是她现在想要的那页展现在她的眼前，她双眼迅速地上下瞟了一遍，口里喃喃念道着，突然心跳加快地脱口而出：“哇，姐姐，是紫脂梅酒啊！这可是排名第五的酒哇，我......师父肯定会喜欢的，太好了。”
　　得偿所愿的明月一个下午都在药园里拉着姐姐的手跳呀跳，清阳倚着柱梁露出温煦的笑意，在她们身后的屋檐处垂下一根细红绳，红绳的末端斜挂着一只由药草重新熏制过的，全新夜叉面具在微风抚弄中轻轻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