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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1 ...

  •   【我们还有很长很久的时间啦!不急不急,那个,先问你一个问题哦。】

      【成玉……嘿嘿,老公,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生小孩的话想要男孩还是女孩,想要取什么名字啊?】
      【我反正是想过了,先说好,不管是男是女都只生一个哦——生小孩太痛了!我才不要留很难看的疤……而且要不是跟你结婚我才不生呢!这不是想看看你跟我的基因结合一下,生下来的小朋友得多漂亮嘛,嘿嘿……我今天怎么老是傻笑,嘿嘿……哎呀!!我笑得好蠢啊!你别看我,我调整一下、调整一下!】

      *

      下了飞机,直抵长沙,谢如蔷照着地址一路寻到家中世叔开办的酒店。
      难得只有她一人出来旅行,直至梳洗完毕,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很久,中途自梦中惊醒,她迷糊着脸缓缓坐起,环视一周,看着被自己洗个澡折腾得一团糟的凌乱房间,才终于想起出门前父亲细心叮嘱,说在外应当要好好整理行李和每日着装,怕她一个大小姐出去活得像个乞丐云云,还专门给她定了备忘录——当然,她是连备忘录都忘了的。

      可没办法,既然都想起来,虽磨蹭许久,最终她还是不情不愿裹着件浴袍,没个正形地蹲在地上,一样一样把箱子里的日用物什尽数搬出来摆好。
      结果清到最后,倒还真有意外收获,给她发现今次行李似乎格外重些的理由:不是别的,真是那本“压箱底”的相册。

      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错把自己的结婚照当作全家福给塞在了箱子里。
      厚厚一本相册,足有六十来页,捧在手里都觉得沉重。现在想想,要怪也只怪当时顺了某人的意,里头的内容虽“丰富”,外头却做得格外低调,灰壳封面,朴实无华,和自家旧得过时的全家福摆在一起,时不时便会拿错,这不就是现成的“飞来横祸”?难怪行李差点超重。

      谢如蔷叹了口气。
      说归说,手却还是诚实的,忍不住翻动几页。

      相册的做工虽精美,但到底纸制品,总归会留下某些“惯性”的痕迹,譬如现在,她只是随手一翻,便正好翻到过去惦念最多、也看得最多的那一页:自己似乎是在化妆,闭着眼睛任人摆弄,眼妆只弄了一半,在双眼皮贴的“加持”下,明明两边都是双眼皮,倒弄出点大小眼的滑稽效果——按道理说,这种相片怎么都该是废片才对。一点也没照顾到她作为新娘的臭美心情。

      然而。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手指撑住纸页,细细看着那陈旧的画面,还是想起这张照片摘选的因果,视线不由落定在相片角落、几乎无人注意便会顺势忽略的化妆镜一角:倚在门口等待拍照的新郎,正定定望向那时的她,脸上表情瞧不出喜怒,仍是习以为常的平静,然而微微抿住的嘴唇和抱臂的姿态,却无言中泄露紧张。

      可即便如此。
      明明是很多男方都会觉得不耐烦又或者频频催促的“臭美时间”,那天,她化妆和发型也毫不糊弄地足弄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但钟成玉提前结束,却没有只是窝在某个地方摆弄手机,也没有选择把握时间自己忙自己的事。而是越过许多人,偷偷踱步到了她的化妆间门口。

      没有打扰,也没有出声,就那样静静在背后看着她,一句也不曾催促过。
      如果不是相片凑巧拍下这道剪影,当时沉迷于和化妆师热切讨论的她,甚至并不知道他在那里等了那么久,等着第一个见她——

      是以。虽然照片的主角本该是拍摄婚纱照那天作为新娘、“靓光四射”的她,他不过在角落被带到,然而挑选照片时,她一边抱怨着自己怎么这里那里这样难看,却又还是对这张照片爱不释手,继而力排众议,在众人的不解中留下了这张照片,放进了婚纱的影集之中。

      然而很明显,钟成玉最喜欢的却不是这一张。

      她往后翻,几乎要翻到底,终于找到那张在一众婚纱照里格格不入的相片。
      镜头中,她一身常服,披散着一头黑发,怀中抱着摄影师那刚刚百天的小女儿,作势拉着小女孩的手,摆出向镜头打招呼say hi的手势,旁边的钟成玉似乎有些不自在,又有些不知手往哪处摆,只虚虚托在她肩头,也跟着冲镜头微笑。

      “看这里——”
      “你们俩可以再靠近一点,对对,钟先生,看这边,茄——子!”

      【咔。】

      摄影师后来拿着这照片来问她。
      “你们看下,这张怎么样?”
      “镜头状态不错吧?谢小姐,还满意吗?”

      说到底,这充其量也不过只是摄影师说要调试镜头、临时起意“设计”的一张所谓全家福罢了。连女儿都是随手抱来的。
      然而等摄像师洗出相片,活生生的画面呈现眼前,之前在镜头里看起来最不自在的钟成玉,彼时却变成了最喜欢、也一直盯着照片看的那个,最后问她:“这张照片也放进去吧?放到后面不显眼的地方就好。”

      摄影师笑他们夫妻奇怪,钟意的往往都是废片,她也跟着发笑。可笑过之后,偏又还是点头,答应了他。

      这本厚重的相册后来被放进了书柜橱窗。和她少年时整理出来、同样厚厚一沓的全家福摆在一起、夫妻之间,这么些年,偶有争吵或忍不住脾气的时候,她也总会回家,去把这本结婚照翻出来看看,看看更年轻时的自己,也看一看到钟成玉那时的表情——仿佛唯有如此她才能消气。

      即便她自诩对他的虚伪、表演与作假习以为常,似乎从来也没有摸透过他的想法。然而翻来覆去看十遍,一百遍,唯有在这本相册里,她依然还是愿意相信,至今也相信,自己看到的钟成玉,那一刻所有的情绪一定是真实的。

      被她作弄泼水、缩着脖子闪躲也藏不住笑的样子也好;有些僵硬地顺着摄影师的指挥、在镜头前做出亲昵动作,拥抱她时垂下眼睛的乖顺模样也好;甚至配合她做出搞怪的鬼脸、红着耳根、挤眉弄眼到不像他的样子都好——她曾经问钟成玉,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那张把我拍得很丑的照片?

      那时的钟成玉在她心里已经滤镜尽碎,真相被揭穿,聂若蓝的死和他那些曾经刻意造假的病历,成了他们之间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再迈过去的坎,一见面,永远除了争吵还是争吵。

      她只想离婚,而他死不松口。
      他在老宅和城南巷之间两边跑,她就故意住回娘家,不愿意见他。偶有的几次见面,不是不得不出席的慈善公众场合,就是粉饰太平的家宴,可轮到钟成玉过生日,盛夏时节,电话里交流寥寥,她最终还是不忍心,拉下脸去烘焙店做了个蛋糕,在城南巷陪他过了一个风平浪静、气氛诡异的生日。

      最后抛下的这个问题,却显然出乎于钟成玉预料。

      是也他的表情其实有一瞬间写满疑惑,然而短暂思索过后,聪明如他,还是准确地给出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回答:大概是因为摄影师恰巧抓拍到了他在看她。

      “巧合永远比故意设计让人心动吧。而且,那张照片里你也不丑,阿满。”
      和失忆时候的钟成玉不同,“正常”状态下、二十六岁的钟成玉永远嘴甜似蜜,为人八面玲珑,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似乎永远都是噙着笑的,脾气之好。好到有时她会有些恍惚,他似乎永远也不会记恨前一天的争吵,不会向她事后算账或讲东讲西,时常愈发显得她才是无理取闹那一方。哪里还有十来岁的时候那副油盐不进脾性的影子?

      她明明应该为此开心,却经常越想越气,这次也不外如是,说不清的理由,大概就像她拼命想要找回一些属于他们年少时候的影子,可是钟成玉却偏偏要在她无法理解的地方变成一个她讨厌的陌生人。

      那些笑是虚伪的。那些不记恨是虚伪的。那些夸奖和平静的称赞,仿佛都像一个路过的人对她毫无感情的客套话。

      钟成玉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者说,究竟是她发现得太迟,钟成玉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善于伪装的人,还是因为从她拆穿他所做的一切、所要的目的之后,他就已经不再需要她了?不需要,所以连活生生的那一面也不需要再展露给她。

      “我说的不对吗?”
      不曾想,这个问题明明已经掀过去。钟成玉低头吃了两口饭,忽然却又提起来,然后试探性地问她:“我说错了?你说的不是婚纱照吗?”

      敢情他只是随口联想,就像考试背标准答案那样生拉硬拽,实则连婚纱照的细节都已经记不清楚。

      谢如蔷只觉得吵都懒得再吵,懒懒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可他那天偏偏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竟然对这件事穷追不舍,一顿饭吃下来,旁敲侧击确认了好多遍,一遍比一遍没有底气——越问她越气。到最后,终于再也忍不住脾气,几乎是摔了筷子,霍然站起。

      “是不是现在还要我回家把相册拿过来给你看?我说了是就是了,钟成玉,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难堪了?我老公连我们婚纱照拍了什么都记不住,你觉得我会开心吗,你还一遍又一遍问,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心虚?”

      “你别再笑了!这种时候你还在笑!你是觉得这样我也会跟着你假笑?”

      钟成玉似乎被她的态度吓得愣了一下。
      “阿满,”但很快,却又还是习以为常地摆出好相与的模样,放下筷子向她道歉,“不是,我没有你想的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
      “钟成玉,”她气得咬牙,“你现在这幅虚伪的样子真的很讨厌。比你以前嘴硬的时候讨厌一万倍——”

      “是,我留下那张照片,不仅是因为你说的那种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的理由。但我现在告诉你有什么用?我告诉你,是因为照片里的你,真的好像一个很普通的新郎,会紧张,会期待,会等在我的门口、要第一个看到我的样子,那时候的你虽然很不好接近,不会谈爱,但是不用用嘴说话,我只要看着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我这么说有用吗?”

      “反正现在我看着你的脸、你的眼睛,我是看不到那种情绪了,钟成玉……我现在再告诉你,然后让你演给我看?这样有意义吗?”
      “……”

      那种笑容一寸寸消失,唇角弧度由谙熟于心的上扬到怔愣着失却、垂落的表情,她和钟成玉相识十余年,一共只看过两次。

      一次是在这天,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的下一秒;
      另一次,则是在车祸发生前的最后一次见面,那一次,钟成玉问她,如果人生能重来一回,最想回到什么时候去——她那时候怎么回答的?大概只是说,回不去了,不要想了,现实一点。于是这个熟悉的笑容消失的表情又出现在他脸上,一点一点消失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方寸尽失、被人抛弃在路边的弃子。

      哪怕好像还有话要说。
      好像还有一些事要问,但最终他只是沉默。帮她解开安全带的时候,连着按错了好多次,仍然也低着头——甚至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还是不懂。
      她最恨他什么都不说,如果能再多说一句,如果能再挽留一句,如果能……

      如果能。
      但他偏偏不,否则,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呢?

      谢如蔷合上相册,将它推到一旁。

      同样也不愿再多看一眼。

      *

      后来的一整周,她都在世叔安排好的专人照顾下,在长沙附近游览观光。

      这里是她母亲的故乡,但其实随着外婆外公的先后过世,她已经有四五年没有回来过,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短短五年已经足够让一座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熟悉的老旧街巷被钢筋水泥浇筑,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曾经亲昵叫她“妹陀”的公公婆婆早已不知道搬到哪里,少时有印象的玩伴也已找不到踪迹。

      她原本以为自己回来,或许能够得到一点现实之外、属于童年的慰藉,但原来到了之后才发现,这世上每一天每一秒都有故事在发生,快乐和悲伤,颠沛和离别并不独属于她,也属于每一个旁人。她想从别人身上找到安慰,却总是忘记,其实旁人也有旁人的故事,而她只是个不值得为之停留的过客罢了。

      她长大了。
      童年也无法安慰现在的她,只会愈发昭示这种成长的可怖之处,亦昭示给她另一件残酷的事实:哪怕她已经远远躲到了长沙,以后甚至会躲到更远。

      那些属于钟成玉的痕迹,十年烙下的习惯,却仍然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仿佛会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她直到死去。

      ——【谢如蔷。】

      又来了!
      她猛地停下脚步。在身旁人愕然的视线中,面露不虞,四下环顾。

      高一那年,学校组织红色之旅。
      她仍记得那时的五一广场是怎样人来人往。彼时,班主任组织全班填写想去的旅游地和理由,平时很少发言、也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钟成玉,跟票她填了湖南韶山。结果老天保佑,顺利中选,她后来便顺势半拖半拽,又拉着钟成玉还有顾一彤、蒋曜在学校旅行结束之后,趁着周末跑来长沙。

      四个人走街串巷,开始还好,结果到了下午,那时候正好撞上旅游的旺中之旺季,五一广场附近全都是人,她拉着钟成玉找以前外公带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糖油粑粑,不小心和蒋曜他们走散,后来连钟成玉都被人群冲散。
      要知道,几个人里就只有钟成玉没有手机,走丢了很有可能联系不到。她一时间急得不行,到处问到处去找,在大太阳底下晒得眼泪和汗混着流,眼角辣得发痛,几乎就想好要去找附近的警察叔叔帮忙,可刚要走,背后却恰时被人轻轻一拍。

      回过头去,却是烈日暴晒之下、同样汗流浃背的钟成玉——她从没看过他这样狼狈。但这一刻,这人竟难得笑着,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里头的纸塑料碗里,装着热腾腾、黄灿灿的“糖油粑粑”,他递到她面前给她看,问她,【你说的是这个吗?】

      那天的太阳太毒,人太多,实在称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不管隔了多久,回忆起那天他在太阳下被晒得发红的脸,想起自己突然伸手抱住他、把她吓了一跳的那种惊惶表情,一切都还仿佛发生在昨天。

      “你干嘛不跟我说一声就走啊!钟成玉,我在这里一直找你!你个衰人!”
      “……你……”
      “我什么我?我就骂你!……嗯,”她声音越来越小,抱着他的手却收紧,有点委屈地靠着他肩,又低声咕哝道,“大不了你衰人,我也跟着衰嘛……我真的很着急在找你。”

      “钟成玉,我好怕太粗心,路上把你弄丢了。”
      “好怕你又找不到回去的路怎么办。”

      言犹在耳,回忆里颜色如旧。
      仿佛只要她一回头,十五六岁的钟成玉仍然还站在身后,顶着一张晒红的脸,一额头的汗,却仍然笑着拍她肩膀,跟她说,谢如蔷,你说的是这个吗?——

      “小谢师姐?”
      “小谢师姐!”

      男人五指带风,在她面前挥了挥。

      眼前陡然蒙上的阴影叫她没来由一愣,下意识侧过头去,正迎上姜沐阳不好意思的笑脸,他收回手,又颇绅士地拉了拉她衣角,提醒她右侧方有人正要在这里的雕像处合影,她这才反应过来,忙往旁边避开几步,给后来的游客让出位置。

      说来也巧,姜沐阳本来是回家探亲、想给家里父母一个惊喜,结果没成想家里人正好也出去旅游,他扑了个空,但假已经请了,也不好浪费,便自告奋勇来长沙陪她玩了两天,虽说比起世叔介绍来的导游,他显得实在有些笨拙,但好赖是个熟人,在旁边搭把手也不错,再加上人是父亲公司的下属,也不敢对她有什么坏心。

      谢如蔷打小被人奉承惯了,这次也照旧没当回事,他说帮忙,便让他呆着也无所谓。
      反正是谁也无所谓。

      两人沿着长街散步,这会儿正是下午三四点,许多热门店铺都尚未开始营业,门前却已经开始大排长龙,谢如蔷低头查看导游之前给的攻略,旁边的姜沐阳又戳了戳她肩膀。

      “小谢师姐——”
      “嗯?”

      她头也没抬。
      一边翻着攻略,一边等他下文,看他支支吾吾的,一时间觉得尴尬,也只能嘴里随便客套两句:“沐阳,都毕业好几年了,出来旅游就别这么叫了,你叫我如蔷姐就行了呗。不然别人都听得奇奇怪怪,我也不自在。”

      “可师姐,你也没比我大很多啊,哈哈哈,叫师姐还好,叫你姐,怎么感觉把你叫老了。”
      “……有吗?”

      谢如蔷愣了下,“那你——”
      那你还是叫我小谢师姐得了。

      “要是师姐你不介意,我就叫你如蔷?”
      “……啊?”

      “没事没事,要是师姐你觉得不自在,我就还是按照之前的叫法就好了,”姜沐阳大咧咧一笑,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似乎怕她追问,视线不自在地环视一遭,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扭头冲她强烈推荐道,“话说,师姐你喜不喜欢吃长沙这边的小吃?我看你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吃正餐没有什么胃口?”

      “我知道这附近有个阿婆的小摊,做小吃是一流的,就是不能在那吃,只能打包——对了,她做的糖油粑粑可是一绝!师姐,你说呢?”
      “要不,我带你去试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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