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瘈》★白翎★

1、第一章（一）

　　我的家乡潭州原本是个很繁华的地方，每回爹爹喝多了几杯，总忍不住跟我说起当年的种种。小的时候我并不懂，单纯的被爹爹嘴里用辞藻堆砌起的华丽描绘吸引，后来长大了，我懂得一件事——爹爹是活在过去的人，而我，只能活在现在。
　　潭州城里有一座塔，无论你在城的哪个角落，都能一眼看到。那座楼高耸入云，所以人们都叫它——连云塔。
　　连云塔仿佛是潭州最特别的一道标志，突兀地带着几分诡异。潭州城里从没有人敢靠近连云塔。听人们说，那座塔已被佛祖舍弃，成了不幸的象征，只要踏进那里半步，人就会发疯发狂。
　　每天夜里，高塔之上都会莫名亮起一盏灯，而在那之前，我必须把家中的门窗统统关紧，因为爹爹看不得那灯光，每次看到他都会悲戚着低低饮泣。爹爹说那是亡灵所点的灯火，为了招徕那些本应该死去却仍苟且偷生的人。
　　我不懂爹爹的话，爹爹总是会说些别人听不懂的东西。而我，也不想去懂，现实生活的困窘比去探究这些无意义的事来得更为迫切。
　　我所知道的，和潭州城里每一个人知道的大同小异。
　　我知道十五年前潭州城曾发生一场战役。潭王谋反，当朝天子举兵来剿，血腥散布在整个潭州城中。那些回忆，让上了年纪的人至今想起仍胆寒不已。而连云塔是潭王秘密与盟友集会筹划谋反的地方，里面机关重重，所以早在十五年前便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现在的连云塔是重建的。
　　就在十年前，一个姓高的老板买下那里土地，重新造起一座连云塔。
　　当然，我是不知道高老板为什么要那么做。只是听城里的人说，潭王仅有个外甥在整个谋反事件中幸免遇难，而他很可能便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老板。
　　连云塔造了起来，潭州城却仍一蹶不振，仿佛那千万血腥弥漫至今仍将当年残迹禁锢了下来。
　　城中萧索，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从小就和爹爹相依为命。从前，爹爹靠着帮人写字来养活我。后来爹爹喝了太多酒，手开始打颤，拿不稳笔了。于是我开始帮人洗衣服来贴补家用，但是生活仍是越来越艰难窘迫。我曾好几次暗示爹爹把我卖了，却把爹爹气坏了，他一把砸了酒壶把我抱进怀里，放声痛哭，而我也只能哭湿在这样的爹爹的肩头。
　　尽管如此，日子总是要过的。
　　我求隔壁的桂婶为我打听哪家有需要丫鬟的。没有二天，桂婶就带来了个不得了的好消息——高老板有意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