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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坦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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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拜帖上的字,本宫完全可以说是旁人伪造的,至于性子,随意遇着几个事,受了些磨难……总会变的。”
柳依依摊开萧解池书室里的宣纸,手中执笔缓缓地写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字,俨然就是仿照柳丝丝的字迹。前世她怕旁人瞧出破绽特意学了柳丝丝的字,一写就是十四年,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萧解池瞧着那与柳丝丝近乎没有差别的字迹,才明白眼前的女子做事瞧着处处皆是破绽,实则滴水不漏叫人抓不住任何的把柄,“若非担心身份暴露,否则怎会时刻想法子逃出宫去?”
柳依依并未应了他的话,缓缓地放下了笔墨,忽而微微扬了脖子瞧他,“你是怎么知道本宫想离开未央宫的?”
方才柳依依进来时,萧解池便将那拜帖藏进宽大的袖子里,而今拿了出来摊在了书案上,上处已经微微的有些烧糊了,“本王……闻到了一丝橘子的香气,可世家子弟、内宅贵女书写时极少进食,更何况是行事皆严谨宫里人,除非是用橘子汁写过的纸、用火烤了才能显现出来的暗字。”
前世用橘子汁写字传暗信的法子,就是萧解池告诉柳依依的,柳依依索性便用这法子试了,只是万没想到萧解池如此大的反应,竟紧紧地攥住她手腕,冷着声与她道,“你从何处知道这个法子的?”
柳依依的手脖子发疼,她试着动了动手,发觉萧解池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只得放弃了,“自然是……一个故人教的。”
萧解池皱了皱眉,瞧着她额际细细秘密的汗珠儿,心中已经笃定她不是柳丝丝,这张脸不是假的,可即便是血亲也不可能像到如此地步,“你是……柳丝丝的姊妹?”
柳依依怔了怔,没想到萧解池这样就猜了出来,随后淡淡一笑,“王爷不必再猜了,十六年前丞相府陆夫人诞下来的是一对双生的嫡小姐,我们的样貌相同、血脉相同、字迹相同,若非我不愿做她的影子,形态举止、性子脾气样样也是能做到的,连柳丞相与陆夫人都分不清我们谁是谁,因此这世上根本没人能证明我不是柳丝丝……不管王爷知道了什么,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柳丞相…陆夫人?
萧解池听到还算满意的答复终于放了手,瞧着她雪白的手脖子上多了一圈红痕,再闻她称呼自己的生父与生母这样的生冷,这才明白了些 ,“相府里只有一位嫡小姐,本王并未查到柳丝丝有旁的姊妹。”
柳依依摸了摸自己的手脖子,发觉只是红了并没伤着,松了口气,“我一直就在丞相府的下人院,自幼便由燕秋守着。”
萧解池愿意见柳依依,便是因为她身侧侍卫的燕秋竟是一等一的高手,连带着对她这个主子也高看了一眼。甘泉在他身侧侍卫里功夫排行第二,却连燕秋的气息都未察觉到,“送拜帖的侍卫?怪不得甘泉什么都没查到。”
柳依依想起下人院时,燕秋做小厮打扮,日日跟在她与翠翠身后打杂,而今出来进了羽林卫也是名不经传的侍卫,顿时觉得委屈他了,“我身侧有燕秋这样的高手,想要出宫何其简单。可我想以柳依依的身份活下去,而不是逃出宫去的皇后柳丝丝,我不要做任何人的影子,我要光明正大的活着。柳丝丝如今不知所踪,我久居宫里,宫里之事便已要耗些心力去应付,宫外之事光靠在着燕秋实在不便,所以我需要王爷帮我查出…柳丝丝在何处。当然,我不会让王爷白白的帮我,王爷在边关恐怕难顾及京都的局势,宫里之事……只要王爷想知道的,我定会相助。”
萧解池思忖了片刻,并未即刻应了她的话,“本王是皇兄一母同胞的弟弟,为皇兄镇守边关,只要安份守己便会相安无事,京都诸事本就不该是本王关心的。”
柳依依面上不显,心里暗骂了一句,原先只知他是老狐狸,而今看来十四年前就是只小狐狸了,不关心京都诸事还将北方及边关的军权抓在手里做什么?她都已经这样坦诚相待了,他还在这里装着,“王爷方杀了太后赐的两个女子,而今却说的这样轻巧,若不是担心她们是细作,何必做的这么绝?不喜欢太后指的女子,打发了便是,要是传到外人的耳朵里,到时候免不了会有多事的大臣弹劾王爷不孝,草菅人命。”
萧解池皱了皱眉,甘泉虽已经做的干净,可那两个女子确实失了踪迹,他并不想让人瞧出他与太后的罅隙,“好,本王为你找到柳丝丝。”
柳依依微微扬了扬脖子,无意间露出一段雪白,“再帮我查一下柳丞相,看看将我换进来是不是只有他的主意。”
萧解池瞧着柳依依白玉一般的脖子,忽而想起长信宫里的太后,毒杀后妃与皇嗣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的女子皆是养在深闺里的凤凰美丽又金贵,可姣好的皮囊下藏着些什么没人知道。可柳依依给他的感觉又稍稍有些不同,或许只因她还未真正做过那些事,那双眸子里尚且澄澈,他微微错开了眼不再瞧她,“皇兄身患重病,可他始终不肯与本王道明真相,本王要你查清楚,他的身子究竟是怎样了,他的病……是不是与太后有关?”
“太后不是你们亲生母亲吗?”
柳依依瞧着他嘴角细微的苦笑,忽而明白了萧元昭与萧解池的处境,他们若是软弱无能之辈便也罢了。先帝病重拖了三四年才驾崩,萧元昭虽只做了两年的皇帝,可在他还是太子的三年间,先是派了萧解池去了边关稳固江山,而后只用了两年便肃清了朝政。后来柳依依做了太后时瞧见萧元昭旧时批的折子,心中有些后悔在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多与他说几句话,若是他长命一些大夏朝定会迎来一个盛世。
前世,柳依依没过多留意皇室这两个兄弟与太后之间的隔阂,她那时只觉得赵太后太喜欢多管闲事,便让燕秋将她绑了丢进某处没人住的宫室里锁起来,现在想想赵太后不该这样简单就被她除掉了。赵太后是个出了名的有手段的,先帝病重时便已开始肆意妄为,暗自毒害后妃与皇嗣,而今好不容易熬到自己儿子做了皇帝,可这皇帝不仅有些手腕且已到了弱冠的年纪,且有了个襁褓中的小皇子,难道…赵太后要……
“杀父留子,垂帘听政。”
萧解池闻言整个人一瞬间便冷了,即刻捂了她的唇口,虽不想听他最怕的话,可还是一个字不落的皆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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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微微泛了白,李相怜调了脂膏的颜色,瞧着与萧元昭的肤色相近,而后才细细地往他的面颊抹了上去,“皆是奴婢失了手。”
萧元昭安生地睡了一夜,精神好了许多,奈何那一圈浅浅的黑影在眼睛下退不去,他瞧着李相怜面上坦然哪里有愧疚的意思,淡淡一笑,“这半年多来…委屈姑姑了。”
李相怜垂着头抿着嘴,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想了片刻后又继续给他面上发红的五指印用脂膏遮盖。
萧元昭瞧着镜子里忙碌的身影,这十五年来皆是她陪在他左右,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而他则会教她读书识字,谁想她竟然还是个有天分的女官,如今文采已经远远超了他的,“姑姑近来还在写书么?”
李相怜只摇了摇头,而今她与萧元昭夜夜厮混在一处,日日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稍有不慎说不定会比萧元昭先去了,哪里还有这个心思。
萧元昭眉心微蹙,好似在宽慰着她,“也许明日会死,也许十几年…几十年后才会死,可这又能如何?珍惜眼前,莫要苦恼。”
李相怜知道萧元昭自幼便听话懂事,心里不住地发疼,却不能显露出来让他担心。她遮掩好他面上的红痕后,自旁侧的衣架子上,取了明黄艳丽的缂丝龙袍,使了些力道将宽大衣袍小心地抖了开来,“皇上说的极是,不到最后一刻……不可轻言放弃,奴婢也不会放弃的。”
萧元昭舒展了身子,任由她套上崭新龙袍、系了腰间的束带时,他察觉李相怜的叹息,而后轻轻扶了她肩头缓缓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若能逃过此劫,不管旁人怎么说,朕会给姑姑一个名分。”
李相怜微微摇了摇头,她长了萧元昭足足九岁,已经过了女子最好的年华,与其守着冰冷的宫室,不如一直待在他身侧。她瞧着他已经瘦的只剩骨头了,终是没忍住,目中垂着一点泪,“太后真的是好狠的心,竟是唆使皇后娘娘给皇上下……”
“慎言!”萧元昭眉心一拧,即刻捂了她的唇口,“这宫里还不知还有多少眼线,如今姑姑若是想要安生地在朕身侧,一定要沉得住气。”
萧元昭用帕子拭干了李相怜眼角的湿意,这才放开了她,“姑姑是未央宫女官之首,是朕最信任和最倚仗的心腹,朕知道姑姑是个沉得住气的,传孙宁诚进来吧,早朝的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