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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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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司机心无旁骛地驾驶,江意轩和季予涵坐在后面,季予涵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
“这些年你一直呆在北京?”
“嗯。”
“干什么工作?”
“翻译。”
“收入怎样?”
“不错,可以养活自己。”
“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回来?”
真是个敏感问题,我敷衍道,“工作太忙,没空。”
……
一面机械地回答问题,一面心乱如麻地看着窗外,钢筋混凝土构筑的繁华世界在我眼睛里飞逝而去。
“意轩,最近怎么不自己开车了?”见我兴致不高,她又转移对象了。
江意轩不回答。
“说话啊?”她不依不挠。
“最近太累。”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他简短地答了一句,语气冷淡。
最——近——太——累。
这四个字突然填满了我大脑所有的空间。
通过头顶斜上方的前车镜,我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他。
过去我何曾想过,有一天我的爱竟会变得如此卑微,连无所顾忌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也成了奢望。
小小的镜子里,那个人靠着椅背,微低着头,眉心轻蹙,眼眸低垂,脸颊明显凹陷下去,泛着不健康的苍白,薄薄的唇微抿,血色褪尽。
真的只是累吗?为什么我觉得他更像个病人?
我的心像被无数只虫子咬噬,痛得无法遏制。
我与身后的爱人,因为季予涵的存在,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相思不相望。
车子行驶到叉路口,恰逢红灯变绿灯,司机缓缓刹住车,街道两端的行人齐齐朝中间涌过来,从我眼前穿梭而过,匆忙交错的身影扰得我心神恍惚。
季予涵略尖的嗓音陡然间在我耳边响起,刺得我心口发怵。我忍不住回头,只见江意轩倾着身子,额头抵在司机座椅的靠背上,呼吸沉重紊乱,季予涵在一旁大声地叫他,他不理不睬。
我的心揪起来,情感刹那间冲破理智的束缚,顾不得别人投来的异样眼光,我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伸手摸向江意轩的头,问,“意轩,你怎么了?”我的喉头有些僵硬,我的声音在颤抖,我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抬头看我,也没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紧紧地反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冰凉,满是冷汗,我的眼泪倏地掉下来。
隔着朦胧的泪光,我看到他另一只手用力地按着胃,我急忙转身,头不慎撞上车顶,痛得我咝了一声。一只手任他握着,另一只手拉开方向盘下面的抽屉,在里面一阵胡乱翻腾。他习惯把胃药放这里面的,可我怎么找不到呢?心一急,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掷地有声。
司机怔怔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欲言又止。
江意轩低低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过来,“药不在那里面,我这里有。”
我回头,见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极小的深蓝色的瓶子,季予涵很自然地拿过去,打开,倒出两粒乳白色的药片,塞进他嘴里。
他吞下药,她又扶着他向后靠,动作小心翼翼,我和他紧紧相连的手自然而然地松开。
他阖着眼,斫长瘦削的身子陷进宽大的座椅,修长苍白的手指抚着胃,面色是前所未有的灰白。
我仍心有余悸地站着,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那时他的胃就不好,但我从没见他疼得这般厉害过。
季予涵也被他吓得够呛,不由地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嗔怪道,“怎么胃又疼了,是不是中午又没吃饭?医生说胃病要靠养,你怎么就听不进去?”
江意轩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我担忧的目光,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缓缓开口道,“我没事。”
季予涵递给我一张纸巾,面无表情地说,“快坐下,车子再不开走该有交警找上来了。”
我这才惊觉两个事实:一是耳边的喇叭声绵延不绝,二是自己的脸上眼泪未干。
我赶紧接过纸巾,坐下。
司机重新启动车子,速度仿佛比之前快出许多,因为我感觉到不断有凉风灌进来,吹在我脸上,手臂上,冷却了我的体温,冻结了我的杂念。
江意轩已经是我的姐夫,我当着姐姐的面为姐夫流泪,还让他握我的手,这算什么?是在告诉自己的姐姐,她的妹妹仍然对她的老公念念不忘吗?多么荒谬,可笑!
在我眼中江意轩是我这一生唯一爱的人,但在姐姐眼中,江意轩是他的老公,是她的所有物,不允许任何人跟她分享。
放开的风筝已经飞入另一片天空,又如何拉的回来?即使它愿意回来,那片天空又肯放它自由吗?
姐姐和姐夫的房子是三层楼的欧式风格建筑,坐落在一片薰衣草盛放的土地上。夕阳的余晖静静地笼罩着它,为它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但这种华美在我眼里是空洞的,因为一幅阳光消失后的画面不自觉地跳出我的脑海,房子的外观仍然奢华典雅,但却是冰冷清寂的冷色,薰衣草在没有阳光的照耀下,也与昏暗的夜色融为一体,不能给这座房子带来半分生色。
所以我下意识不想称之为“家”。
没有爱的房子能称之为家吗?
妈妈老早就守在门外,见车子一停下,立刻迎了上来。
五年没见到她,她似乎苍老了许多,但面容却比以前温婉沉静了。
可她见到我情绪波动还是很大,抓住我的手声泪俱下地问,“你这些年去哪里了?怎么一个电话都没有?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她大概忘了,当初哭着求我离开,躲他们远远的人,正是她。
我抽出手,淡淡地笑了笑,说,“妈妈,姐夫不太舒服,我们进屋说话,别让他在外面站着。”
妈妈愣了一下,也许是因为我对她的态度过于冷淡,完全没有母女相见的亲昵和热络,但她还是很快收住眼泪,望向离我们不远的两人。
“意轩,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今早晨我听杨嫂说,昨晚她给你熬的粥你没喝几口就全吐了,老是吃不进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要不要去医院详细检查检查?”她上前两步,关切地问。
江意轩仍是不在意地笑笑,抬手轻拍了下妈妈的肩膀安抚道,“我没事,就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没什么胃口,别担心。”
妈妈皱着眉头说,“工作也要有个限度,身体累垮了,钱赚得再多也享受不了。”
“好,我会注意的。”江意轩的声音很虚弱,手仍抚在胃部。脸色虽没那么吓人了,但实在说不上有多好,让了看了挂心。
“妈,你就别唠叨了,让他回房休息吧!”季予涵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谈话,挽着江意轩的胳膊就快步朝里走,丝毫没有留意到他步履沉重迟缓,我看到他眼里有隐忍的痛楚。
他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还是不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