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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承诺 ...
别院地处偏僻,吃食都是下面人自己种,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出门老远去看赤脚大夫,现如今下着雨,那大夫在没在家还未可知。
苏清机浑身发软,眸子尚水润盈盈,潮红还未褪去,仍是轻颤着飞快穿起衣服。
外面雨小了些,不似方才在汤泉里时暴雨倾盆,策马不是什么难事,只能先去为他找些药了。
她下玉榻,要去找被自己扔到一边的靴子,可腰带却被勾住。
苏清机一顿,回身,湿漉漉眸子深处冷静至极,“陛下金口玉言,说过不会出尔反尔。”
其实没有答应……但江焉不会不识时务地这样驳。
“清机冤枉我。”餍足后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几不可察的慵懒,他温声撒娇,“我是想说,我感觉现在好了许多。”
又道:“清机若不信,便再诊一诊。”
好了?
苏清机绷着潮红的脸拿起他手腕,脉象当真平和许多。又贴他热汗淋漓的额头,已经不再灼烫,温热的,几乎分不清是因为起热还是因为房内温暖如春……或者是方才激烈之故。
她耳根一红,眸子更水了,又瞪他。
话语平静:“原来陛下还知道方才不好受。”
只是因还留有余韵,而莫名娇软。
江焉喉结滚了滚。方才若说病症,自然是不好受的。
他低低声:“很舒服。”
舒服远远不足以形容。因为太热,她的反应也远超寻常。他几乎死在她身上。
苏清机没想到这人真的丁点儿不知羞。
她连薄薄眼皮都是红的,想踹他,又怕他被踹了后再如上次般低喘一声。
总之他此刻退了烧,一切都不急了。
苏清机再度为他诊脉。
他至少从春日里,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便开始这样时不时或轻或重地病。最严重的那一次,他卧榻之侧的亲笔诏书险些成为遗诏。
可这些病,却没有缘由。没来由的便病了。
她凝眉,细细地诊。
比之端午那时候,他身子好了许多,看来的确常按她嘱咐,好好吃饭睡觉,没有饮酒,也没有太过郁结,神满气清。
或多或少有些思虑,但他是皇帝,没心没肺才不正常。
一切都很寻常。没有病因。
在她诊脉时,他的修长手指绕着她的发丝缠玩,倒很专注。
苏清机余光瞧见,抬眸看他,“陛下都不担心吗?”
他反倒被问得懵然:“担心什么?”
苏清机意识到自己还没告诉他,她凝声:“陛下这场病不是因为淋雨。”
他还未意识到什么,她便又道:“没有缘由。就像陛下之前一样。”
“陛下断断续续地病,难道一开始,御医没有告诉您么?”
她望着他,江焉恍然轻叹:“我知清机担心。一开始我也令御医诊治,只是御医找不到缘由。”
他淡淡笑:“所以上次,我与清机说,人生无常,非我能左右。”
“也许就是命数。”
苏清机紧紧抿唇。
他曲膝躺下,枕在她腿间,撒娇般可怜望她:“若是我死了,清机会不会为我守寡?”
说什么鬼话。
苏清机想瞪他,可是旋即便意识到,他早就知道他病得古怪。所以上次,他才会做足准备,预知般封锁消息,连遗诏都备得妥当。
他恐怕早在心中想过千百次,若他死了,她会怎样。
在心意未通时,他想的定然不会是她会不会为他守寡。
恐怕是,她会不会为他伤怀,掉滴眼泪。
“清机?卿卿?宝贝心肝?”见她不语,他连声唤她催促,一声比一声过火。
苏清机捂住他的嘴巴。
他眨眨眼,果然又舔她手心,苏清机强忍着酥麻不放,他眼睛诧异地亮了亮,竟有几分十几岁少年时的顽劣,可接下来,与他清朗少年时能做出来的截然相反。
他吮吻着她的掌心,直勾勾望着她,仿佛不是在吻她掌心,而是在□□别的地方。
他散发出的沉沉欲色几乎由着被他舔吻的掌心,包裹住她整个人。
明明他枕在她腿上,还什么都没有做,苏清机却有一种被硬生生裹挟住云雨缠绵的错觉。
她脚趾都蜷缩,再不收回手,就与欲拒还迎的调情无异了。
重获自由,他还有些恋恋不舍轻舔唇角,只是未曾忘记他的追问还没得到答复,“清机怎么不回答我?”
他幽怨睇她,“我知道了。”
“清机喜新厌旧,届时有了新人,连旧人的坟在哪儿都记不得了。”他愈发幽怨,胡言乱语起来。
苏清机不理会,又把他手腕捞起来,想再诊一诊,可他竟然将手抽走了。
不必讶然,她无奈在他不讲道理的眼巴巴期待目光中道:“何必新人旧人,世上无人能及陛下。”
不是他期待的答案。可比那更令他心跳急促。
江焉将手给她,在她拧眉诊脉时,突然道:“其实清机也不必为我守寡。”
她低眸,纤长睫羽翩蝶振翅般,他在她的目光下缓缓道:“人死灯灭,活人怎能受死人牵累。”
“我想了许久,无一不觉得,故去之人尘事已了,生者也自当向前行,不应回首留恋。”
他只说了这一句。
可这一句下的未竟之语,已在与他相望间明了。
苏清机只是继续诊脉,话音平静:“陛下真是思虑周全,臣望尘莫及。”
江焉一直清楚自己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在面对她时,他更一贯卑鄙无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看着她因这句话而绷紧了容色,仿佛他于她而言至关重要一样,对他气恼,又无法不怜惜,根本听不得他说这些话似的,他心底深处,窃喜满足。
实在不该。实在卑鄙。却又实在欢喜。
江焉敛眸,摒除这些晦暗心绪,轻声道:“非是与清机玩笑。我与清机此刻私定终身,将来如何谁也不知,清机纵使谋算周全,可终究敌不过命数。”
“我已细细想过。”他缓缓的,像在说着不相干的什么人的生死一样,“若我尚未与清机完婚便病死,清机就不要再管江家,万事顾全自己。”
“若是婚后罹患恶疾猝然离世,清机便自己决断,离开皇室还是如何,我知清机有手腕。”
他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只是道:“倘若不能与清机长相厮守,便是我自己没福气,清机再瞧见喜欢的,应不会比我还不中用,那总是好的。”
明明是亲密至极的膝枕姿势,温言软语尚且不够,可贯来爱醋的人却真心说着反常的大度话语。
苏清机面无表情,唯有指尖控制不住的用力暴露了她。
枕在她腿上的人像回光返照交代后事一样琐碎,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清机不会信。我自己都不信。”
“就算我死了,我也不想清机身边再有什么喜欢的人,做小也不行,只是想到,我心中便嫉妒得恨不得活过来。”
“可谁让我死了。”
江焉眸光温和平静,轻声道:“纵使嫉妒不甘,也都是身后事,不值一提。清机也别记在心上。”
他应是还没说完,只是苏清机已经不想听了。
“陛下好气量。”她面无表情道了一句,而后又道,“您知道眼下最好的法子是什么么?”
江焉怔愣,她不疾不徐道:“是及时止损,一拍两散,以免丧夫新寡。”
掌心的手瞬间用力握住她。
几乎是下意识地,绝不许一语成谶。
明明生死说得淡然,这份情愫却要刻进骨子里一样,牢牢不肯放。
只是很快,他垂目安静片刻,缓缓松力。
他坐起来,却好一会儿没有话音。唇瓣动了动,才艰难能够开口,语气平静:“我知道清机是气我说这些话,清机心中欢喜我,所以听不得这些,我也知起码不该在此刻温存时突兀提起,没得扫清机的兴,只是我心中确凿已想了许久,此次秋猎,其实我也病了两日,清机不在身边,总想偷偷回来见清机一眼。”
他垂目,眼前只有池畔漾于地砖上的温泉水,没有形状,外面坑洼的雨水似的。
“只是那两日我忍住了。没有来见清机。”他安静道,“心中便是在想,清机聪明透顶,擅察言观色又擅医术,万一让清机瞧出一二,平白惹清机担心不说,还平白搅扰清机清闲。”
“还有些不能告知于人的阴暗心思。”
“明明已非良人,却对清机一瞒再瞒,饮鸩止渴般贪恋着与清机的两厢情愿。”
江焉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清机所言最上策,我心中其实隐约有过,只是无论无何也不愿去想。想多一日,再多一日。”
能与她在一起,执手相偎,唇齿相依,水乳.交融。让他属于她,完完全全,由她支配。
他神色冷静,轻声道:“如今败露,清机虽是气话,只是清机从前杀伐果决,万事只择最上策。”
“及时止损,当断则断。”
“清机便不必承受我所思量的种种了。”
苏清机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开情窍,青涩懵懂,辗转反侧,欢喜与羞赧,嗔怒与气恼,再到如今,她也是第一次脑袋里嗡鸣作响,连是气是怒还是伤心难过,都不分明了。
她眼底映着这人身影,他连衣裳都没穿好,衣带松散系着,胸膛上隐约可见咬痕,衣衫不整,不成样子,可下颌却绷得极紧,一派冷静地重新系衣带,只是修长漂亮还带齿痕的手指微微颤,将衣襟理好后,似乎还想去将自己随意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而后转身离去一样。
只是她目光向上,他好看的眸子愈来愈红,已是遮掩不住的,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剧烈起伏的纷乱心绪忽然便被搁置到了一旁,苏清机轻按住他的手。
他颤了颤,她在他有所动作前俯身吻上他的唇,圈住他脖颈,用被他教会的,舌尖探入他口中,打开他齿关,轻轻舔舐他的舌,勾起缠弄。
她什么也不说,也不在意他的僵硬与一动不动,只是专注地吻他,直到有些累了,贴着他的唇咬了咬,却突然尝到温热咸苦的味道。
苏清机微顿,抬起眸,他立刻偏头,只是仍能看到他眼尾发红,浸着水光。
她在片刻的死寂中从他唇上离开,令人羞耻的轻微声音打破了死寂,她慢吞吞道:“陛下这话有些耳熟,仿佛有谁说过。不过不重要。”
“世上有最上策么?”
“倘若有,那我当初怎么选错了?”苏清机仍是慢吞吞的,“我只想随便做个小官,三五十年不得调任,山清水秀的好去处,公务清闲,多有出门游玩的时候,那多好啊。”
“可是当陛下望着我时,我心中突然便涌生起一个冲动来,哪怕日后死无全尸,我也还是辨不出来,究竟两个间哪一个才是最上策。”
苏清机抬手,触碰到他的胸膛,掌下剧烈跳动。
她轻轻吻他,清泠嗓音带有温柔,“世人愚钝不堪,我也未能免俗,只是我比旁人略聪明些,会问一问这里,遵从它的偏好,它告诉我,它选的一定比我选的好,纵使未能得一隅逍遥,只是我心甘愿。”
“生与死,想要与更想要,我已抉择过一次。”苏清机微微扬眉,殊丽脸容有几分难得的少时意气,莞尔一笑,“现在我也同样做好了抉择。”
彼时江焉为下首那学子的胆识讶然不已,欣赏尊重。
可此刻,江焉却欣喜与惧怖同生。
在发现患上怪疾时,他就该湮灭那不该再存在的爱慕,不该时刻心存希翼,妄想着她会忽然回心转意。他却一直不愿死心,更在她施舍那一点点甜头时,生怕她收回一样飞快回应。
不该再连累清机,江焉比世上任何人都清楚,可他却放纵自己与清机开始这段情爱,大错特错。
他的眉眼生得好,墨眉明眸,只是此刻却垂着眼帘,长睫落下,什么心绪都不得见。
虽然看不到他的眸色,苏清机却大约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因爱故生怖,在他身上已是淋漓尽致。
何况他原本便是会为所爱委屈自己的性子,虽同为父母,然而先帝不及萧贵妃重要,于是先帝一直只看到默默无闻的七皇子,只有在宫变的那一夜,才看清贵妃庇护下的那个儿子其实比他所有皇子都出众。
苏清机脑海中是匆匆一眼看到过的先帝敷衍的评语,心底便不由得更生柔软,她清了清嗓子,开解不经意间钻了牛角尖的人。
“陛下。”
“你也说了,世事无常,都是命数。”
她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左边胸膛,心跳一下、一下在他掌心。
“生死之事无常,陛下心觉自己有所短缺,可也许是我……”
她没能说完。
他捂住了她的嘴巴,脸色都微微发白。
苏清机弯弯眸,这下倒显得乖巧了,话音含糊:“今朝秋雨热泉,何必远虑他日阴晴。”
江焉无论如何也不愿去想她没能说完的那句话,他放下手,这下她唇角也乖乖翘着,很识时务的模样。
江焉望着她,她无辜地眨眨眼。
他忽然揽紧她,几乎要将她嵌入身体里的用力,她推他:“骨头要断了!”
都断在一处,埋在一起才好。
江焉深深闭上眼,片刻后,力气一点点散开。他根本舍不得。
骨头没有要断,她便不推他了,安静下来。
他们静静相拥,她柔软温热的体肤,发间的幽香,还有若有似无轻浅的吐息,叫江焉宛若置身失而复得的梦中。
在枫林中她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此刻他也不想再问。
他只是一点点放开她,仍是虚虚拥着,低声说第一句话:“那清机要答应我,永远在我身边,不许喜欢别人。”
苏清机竟然愣了刹那……这在话本中,好像是由女子说出口的啊……?
她默了片刻,很委婉地询问:“我何时做出了会移情他人的举动来,叫陛下疑心?”他又在吃哪门飞醋啊?
江焉没有想到她在意的竟然是最后一句,永远陪在他身边,她已应了么?
“陛下?”
清机没有。但是她身边有一个公仪襄,投向她的目光隐晦而痴迷,他当他是瞎的吗?
公仪襄对她百依百顺,平日因为公事也多有在她身边,江焉已经警惕许久了。
这些他绝不可能与清机说。“清机风姿卓然,我在前来前,还听到有人惦念着想嫁给清机。”
这个可以说,但江焉也很醋。他暂且按捺下来,固执地要她答案:“清机还未给我承诺。”
永远之辞虚无缥缈,便如他时常暗自忧心自己不知何时便病重离世一样,意外总是太多了。
明明都心知肚明,可他就是要听。
苏清机唇齿微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生出些羞赧来。
他等了等,得不到回应,紧盯的目光便掺杂起控诉来,又开始胡言乱语:“我知道了,清机不想说,我也没那么讨清机喜欢,将来小房到灵位前笑话我,我也没的辩驳。”
苏清机羞恼瞪他,“焉知不是臣先……”
明明某人在胡言乱语,头脑都不清醒的样子,可是却在刹那间再度紧紧捂住她的嘴巴。
苏清机眨了眨眼,他才放开。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小声嘟哝。
江焉没有作声,连之前讨要的承诺都丢了,将人一把抱进怀里。血肉被重新填满,他深深阖眸。
外面雨声淅沥,天色也暗淡着,衬得房中温暖明亮,两人的影子亲密交叠在地上。
仿佛许久,也仿佛须臾,江焉睁眸,先探手摸她小腹,“清机饿……”
“臣永远在陛下身边,绝无二色。”她小声地,温柔地同时说。
江焉停住,在她悄悄抬眸觑他时,终于无法忍耐,俯首吻了下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起码差不多快要晚膳,谁也没有想再做什么,可她没有推拒,他也情难自控。
一室明灯,映春水漾漾。
作者:清机宝宝小别胜新婚,突然差点就要被分手了,江焉你怎么肥事啊?!
清机宝宝连连点头兼委屈控诉。(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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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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