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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岳州 ...

  •   江焉莞尔:“清机还是先尝尝朕的手艺,万一很难吃,岂不是谢早了。”

      苏清机夹了春笋,放进口中缓缓咀嚼,鲜甜充盈散开,可她却无心品味。

      苏清机一早知道,拒绝满心欢喜期待的他很残忍,她也一直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可她好像才明白,她似乎不只是拒绝了他,更是辜负了这样的一往情深。

      一个皇帝没道理亲自洗手作羹汤的,他做了,全是因为想好好给她过个生辰而已。

      她说想独处,他果然便离去,她在外一日,他也没有前来“偶遇”。就像他生辰那日一样。

      苏清机才发觉,自从除夕那晚她表达出不喜他无耻无赖的浪荡子行径后,他便将那做派收得干干净净。

      他不知她喜欢什么样的,无法依照着改变,便只能不断地投她所好,尽可能地取悦于她、剖眀心意。

      十分笨拙的手段,没有半点心计。

      苏清机吃完长寿面,面也是比着她的胃口做的,刚刚好饱腹。

      江焉为了这顿晚膳学了好几天,心中其实有些忐忑,怕她顾忌着,就算难吃也不说。

      但看她神色,好像也并无勉强之意,那应该是还行吧……

      “清机觉得如何?”他还是没忍住问。

      苏清机如实夸道:“比臣好出不知多少去了。”

      江焉才算放下了心,听她这样说,又笑出了声:“清机在我心中无所不能,原来也有短处啊。”

      苏清机低眸,“臣非完人,自然多有短处。”

      她放下筷子,看眼天色,“时候不早,陛下是时候回宫了。”

      在江焉意料之中,他本也没打算赖在她身边,还与她谈了会儿政事才离去。

      苏清机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她不知道他现在是做何打算,又或者下一步怎么做。还是说,他只有得了她的回应,才能展开徐徐图之的计划,然而现在他得不到她的回应,于是只能一直在原地,期望她回心转意,对他有些欢喜。

      这些时日,他不再做宛若调戏她的事,如常早朝,如常听她禀事,除此之外,就像个正人君子一样追求着她,信封中御花园正好的花,匣子里极合她意的珠钗……有一种她的拒绝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做自己应做的执拗。

      这比他百般无赖还要让苏清机束手无策,不知何时是个头。

      今晨他硬要来苏府用膳时,苏清机甚至以为出现了转机,她可以有机会破局。结果他干脆利索走了。接着,就是眼前这顿“生辰宴”……

      他并非不求回报,他说过他不甘心,可现在的情形,他所求的回报好像也不是那样急迫,似乎一天不成就一月,一月不成就一年。

      苏清机打从拒绝他时所设想的长痛不如短痛,这痛如今不知长短,好像没有尽头。

      西凉互市敲定后,还有一宗事,顾扶危将要回京述职。

      “顾扶危为人刚直,管理漕运以来效果显著,只是得罪了许多人。”苏清机其实有些担心,“臣有些怕他在路上出意外。”

      江焉不动声色点点头,道:“左右消息还未传开,朕传旨龙飞军拨些人护送他便是。”

      多少聊胜于无,苏清机接着道:“卫知微在朝中名声好,有人弹劾顾扶危,多被他巧妙化解按下。”

      江焉一点儿也不想听她提顾扶危。

      他若无其事扬起眉:“朕新得了锭墨,也辨不出来哪里好,你替朕看看如何?”

      苏清机一顿,摇头拒绝:“臣还有些公务,得去刑部一趟。”

      江焉看着她。

      须臾后,颔首同意:“你忙你的,墨朕让人送到你府上。还有。”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个长盒,打开给她看,“朕觉得这块海棠玉坠不错,若能配在你腰间也算它增色了。”

      苏清机无法拒绝赏赐,只能收下,她还看到出自她手的陶人就在案上,甚至就在他手边,偏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还有,长匣内的玉坠,虽然做工精细,可看起来完全没有匠气,反而,像是手熟者细细打磨雕琢的结果。

      她恍若未觉将长盒合上,并未多看一眼,也当做没有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带着出了雍和殿。

      顾扶危在半个月后安全抵京,在他入宫述职时,苏清机收到了他的信,信中很是激动邀她小聚。

      苏清机不知为何笑出了声,她想起当年往牢中送茶的顾大人,清直果然不代表没脑子,卫知微等人明明为他办了接风宴,他很清楚不能邀她去,所以才特意单独邀她小聚。

      不过苏清机没打算赴宴,佞臣苏清机与清臣顾扶危,最是水火不容,私下什么往来都没有才好。

      她算着时机,差不多是时候将英国公的案子挑出来,便先将公仪襄往上提了提,与此同时,着人在朝中提几桩土地兼并案子,不痛不痒,没有引起反响。

      英国公自以为捏着她的把柄,前几日来与她商谈互市商队上的便宜,她没有理会,有此为引,据说他昨日去见了人,想来今日……“微臣有事启奏。微臣以为,可以将丰沃之地圈为皇庄,以增盈国库。”

      苏清机定住了。

      很好……她以为是从英国公开头,原来却是从她手下的公仪襄始。

      地方豪绅勾结官府兼并百姓土地,以致底层百姓日子艰难,若连皇室也牵头做这等事,百姓哪还有活路?

      她回首,公仪襄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亮晶晶的,自信傲然,似乎在等她表扬。也是,若此事成,皇帝必然会将这差事交到苏清机手上,届时苏清机想赚多少全凭心意。

      抬眸,与龙椅上的皇帝对视一眼,他漫声问:“左相以为呢?”

      满朝之人心思各异,一致的是,没人觉得左相会否决。

      可万万想不到,他疾言厉色:“陛下,臣以为此提议极为不妥!田乃民生之根本,自来贤德君王莫不是轻赋税减徭役,怎有夺百姓田地之理!”

      他转过头,怒斥公仪襄:“本相看你一贯老实,没想到你竟如此愚蠢,妄图贪小利而坏基业!”

      原本只等他说完便严厉斥驳的几个御史懵了,公仪襄在触及到苏清机眸底深处的冷漠之时,浑身发僵。他耳畔响起苏清机曾经漫不经心的话语,说他手下容不得不听话的人,一直不许他自作主张。

      公仪襄被当殿贬职,卫知微还是从顾扶危口中得知,他一时甚至有些以为听错了:“此人极擅钻营,与苏相一丘之貉,今日是怎么回事?”

      顾扶危听到“一丘之貉”,心中便很是不平,他忍住了,只道:“凡人皆有两面,苏相历来还算公私分明。”

      若说卫知微原先还只是惊讶,现在便算得上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师兄方才说什么?”

      苏相以佞臣之身入朝,多年来背负骂名,顾扶危在江南时谨言慎行,外人面前亦如是,可在同门师弟面前,他实在无法口出不敬,只得道:“我与苏相有过上下共事时,苏相公事上的确无可指摘。”

      卫知微充满陌生地看着他,甚至感到荒谬:“我知道师兄一向公允,或许当年吏部改制他做得的确出色,可他一直都是个唯利是图之辈,我亲眼看到他贪赃枉法,卖官渎职,仗着位高权重,陛下宠信,他何止肆无忌惮。”

      顾扶危梗了梗,他只是听到这样说都愤愤不平,可苏相这些年却一直于官场上周旋,不得不与小人虚以委蛇,还要被世人万般唾骂,却从来,都是语笑盈盈的从容淡然。

      两人同门十多年,卫知微太了解他,他也梗住了,“师兄似乎对苏相格外另眼相待,恕卫著无法理解。”

      顾扶危想到自己送去苏府的私邀如石沉大海,未有回音,心中更加百感交集,可偏偏他什么都不能说。

      公仪襄升贬太快,不免令人不敢轻举妄动,可也能令人清楚,看来苏清机的确惧怕侵并百姓田产一事被举发,所以不得不封住公仪襄的口。

      牵扯英国公,怎么防止苏清机攀咬、好好把人摘出来,是慎之又慎,倒有另一宗罪,必须得趁这个档口将苏清机按死了。

      翌日早朝,有人上来便弹劾当朝左相:“臣弹劾左相苏清机涉嫌通敌、走.私!”

      “苏清机多年来数次通信凉州,有大笔金银经凉州消失,令臣不得不怀疑他根本是通信西凉,以西凉宝马替换商队马匹入关,继而高价转卖!”

      此言一出,举朝哗然。

      走.私西凉马不算惊人,可通信之辞却可大可小。若苏清机多年来当真送信经由凉州出关,那他提议与西凉互市,动机便万分可疑了。

      苏清机听了后,当即跪地:“陛下眀察!臣名下虽确有商队,可多年来从未有半分罔顾法纪之行!”

      “臣清清白白,只怕是有人想要从臣身上夺走这桩利国利民之差事,为一己私欲据为己有!”

      双方各执一词,互市一事暂时搁置,苏相过后称病,疑似心虚避风头,令传言甚嚣尘上。

      一切都在如计划进行,苏清机进宫,却在太极殿外听到江焉的声音。

      “没有结果是什么结果?何素已经是派去的第三个钦差,结果仍是这些糊弄之辞?”

      钦差?苏清机意识到江焉在动什么怒,她公务繁忙时听过一耳朵,说是岳州有人进京告御状,举发岳州贪墨一案,结果人证死了,江焉当即便派了钦差去,可竟没有查出结果,后来又派了第二个,他方才说的何素,已经是第三个。

      苏清机在殿外等了一刻钟,里面人灰头土脸出来,看见她也是匆匆问了好便离开了。

      她踏进殿内,眼看着江焉在看清是她的一瞬间舒展了容色。

      “朕知清机所来为何,只是朕不同意。”与之相反,他沉声坚决。

      苏清机要用英国公祭天,届时英国公必然会攀咬苏清机,苏清机的打算是,既然要掀窗子,自然连左相也下天牢才足够震慑人心。

      皇帝历来偏宠苏清机,虽有侵田之罪,实则却震怒于“毫无实证”的通敌之罪,如此,重罚才合情理,以侵田为由重罚,更合理。

      苏清机试图劝说,可他神色沉凝,“朕绝不许你再入天牢,高热不醒出来。”

      苏清机辩解:“那是旧伤之故……臣现在没有旧伤。”

      就算没有旧伤,可万一她癸水至怎么办?听说癸水严重者几乎能要女子半条命,若再加天牢苦寒,她如何受得住。

      江焉态度极其坚决:“朕不同意。”

      苏清机不知能说什么来劝,她忽然想起当时他守在床边的模样,她如何也想不到,那一遭竟令他惊惧至此。

      她抿唇问:“那陛下觉得接下来该当如何?”

      通敌之罪目前没有实证,皇帝自然是要保左相的,江焉思忖片刻,“清机知不知道岳州贪墨一案?”

      “朕派了几个钦差去,可俱没有回音,朕早觉蹊跷,恐怕岳州还藏有事端。”

      他征求她的意见:“清机去岳州避避祸,期间清算英国公,他攀咬你,朕清查,正好数罪并下,杀鸡儆猴,借机发难。”

      “清机此时再回来,如何?”

      他所言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只是苏清机倘不在其中,便总觉得无法将全局掌控,担心会出纰漏。

      罢了,世事难两全,他看起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步让她进天牢。

      苏清机点头:“那臣便准备启程。”

      明明是他提的主意,可她一点头,他神色反而又犹豫起来。

      “陛下可是还有何顾虑?”苏清机询问。

      他闻言,深深望着她,似乎要将她刻在心中似的,苏清机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他已经低声说:“清机若离京,我又要许久不见清机。”

      “若清机是神仙就好了,去哪里都可以将我带上,日夜朝夕都得见。”他眸色深深。

      苏清机恍若未闻,垂眸行礼:“臣告退。”

      岳州贪墨,陛下连派三名钦差未有结果后,竟指派当朝左相前去。

      “贪墨案让苏清机去,能查出个什么来,陛下糊涂啊!”

      “陛下可不糊涂,眼下通敌虽没实证,可外面都传开了,百姓惊疑不定,此时让苏清机离京,还不是为了保他?”

      “只盼御史台能找出证据来,叫苏清机论罪处置才好……”

      苏清机临走前让人传来公仪襄。

      她居高临下:“本相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安安分分待着,直到本相回京。”

      公仪襄连想都没想,什么异议都没敢有,叩首应下。

      苏清机这回出行仍是两日一封密信,风雨无阻。可进入岳州地界后,她没有再呈信。

      岳州州牧一早便亲迎她,态度殷勤,友好笼络。

      她瞧着府衙前精良的柱石,州牧笑容可掬:“相爷是在看什么?”

      苏清机眯着眼睛瞧了会儿,余光瞥到什么,随口赞赏:“这里虞美人开得真不错。”

      州牧也随她看去,笑道:“可不是么,岳州山好水好,宜人又宜花。”

      他为苏清机引路:“相爷这边请,下官等早为相爷备下了接风宴,只等为相爷接风洗尘。”

      虞美人。阿芙蓉。二者相似,寻常人难辨。

      苏清机自幼习医,一眼便看出区别。阿芙蓉自古有之,历来皆入药用,等闲百姓无缘接触,只有勋贵配用。

      苏清机停下,州牧立刻看向她,她盈盈笑着道:“虽是接风,只是本相初来乍到,怎么好让州牧破费。”

      “城中可有出色酒楼?本相俸禄尚可,一顿还是请得起的。”

      一派反客为主的架势,倒让州牧措手不及,他很快反应过来,唏嘘惋惜:“相爷乃国之栋梁,可俸禄竟只有五百贯,便是我们岳州这里的酒楼,吃上一顿也得三五十贯……”

      苏清机轻笑摆手:“今日不谈事,先吃饭,有劳州牧为本相带路?”

      “那是自然,来人,为相爷备轿。”

      到了酒楼,苏清机先点了名酒罗浮春,接着才点些山珍海味,州牧叹道:“相爷不愧是相爷,酒中当数罗浮春冠绝当世,若非相爷今日慷慨,下官恐怕这辈子也舍不得喝一杯。”

      苏清机饮过几次罗浮春,对其味道还算熟识,她嗅了嗅,确认没有杂味,才笑道:“本相也没想到岳州竟也有罗浮春,京城之中,也只有第一楼明月楼藏有几坛。”

      “就算是天下第一楼,那也比不得相爷一身荣华,要多少有多少……”

      苏清机容色慵然,举手投足不尽矜贵,“本相毕竟年轻,全靠陛下青眼,偶尔得些赏赐,也多是御赐之物,家里供着聊表忠心。”

      佞臣苏清机名扬天下,果真名不虚传。既然果真是贪财好利享尽奢华之辈,那便简单了……州牧笑眯眯起身敬酒。

      酒过三巡,苏清机扶额,有些困惑:“本相自来千杯不醉,今日是怎么回事?”

      州牧善解人意关切道:“相爷舟车劳顿,水土不服也是有的……”

      “州牧言之有理。”苏清机醉醺醺点点头,挣扎着起身,“那本相就先回驿馆歇息,有何事明日再说罢。”

      她强撑着不要人扶,逞强出了门便趴在栏杆上呕吐起来,看着真是醉得不清,州牧站远了些,命人将左相好好送回驿馆。

      苏清机回到驿馆,甫一关门,一改醉态,目光清明冷肃。

      阿芙蓉过量则成瘾,州牧堂而皇之将其种在府衙,可见是极擅用,前面三位钦差怕是不慎着了道,才沦落与州牧为伍。

      翌日一早,州牧便率治下官员前往驿馆,然而左相却不在驿馆中,据闻是听说岳州山水好,有意圈块地建个别院山庄,醒来后便让人备轿去城外了。

      “我就说了,苏相与咱们肯定是一路人,我说要在昨日宴上孝敬孝敬他,偏州牧大人谨慎……”有人悄声嘟囔。

      州牧神色阴沉,他总觉得这个左相有哪里不对劲。“先把药备上,以防万一。”

      强龙难压地头蛇,苏清机黄昏时候才回来,一干人看样子在驿馆等了一天,她进门时,刚刚好撞上途径岳州的小官,小官见到她万分惊喜:“没想到竟能在此地与相爷相遇,真是下官之幸!”

      苏清机认了会儿才认出来他:“原来是赵大人啊。”

      他惶恐笑道:“相爷这便是折煞下官了,若无相爷提携,下官焉能有今日?”

      他还想起什么:“说来真是巧,下官这里正有一柄如意,寻常质地,聊表心意,还望相爷笑纳。”

      命人将一个匣子拿来,苏清机打开一角看了眼,满意笑道:“既然是赵大人心意,本相也不好辜负。”

      她没有接,而是让手下人接了送回房里去,转过头看州牧,扬了扬眉,轻笑道:“岳州果然山清水秀,叫人心旷神怡,本相今日出游,也算开眼了。”

      众目睽睽之下都敢收受贿赂,听闻其在江南时便是如此行事,堪称无法无天,可就是这样,皇帝硬生生保下了他,回去就越级升了左仆射。

      这次似乎也是因为他涉嫌走.私通敌,就是没有证据,皇帝才将他远远派了出来。

      这晚的宴上,他也便不说什么场面话了,一边饮着罗浮春一边道:“本相看四平山便极好,若能依山水建个住处,也算一桩美事。”

      水土不服也没能阻挡他迫切之心,州牧附和道:“大人说的是,岳州不比京城繁华,很是清静,若有座园子闲暇时来小住,那也是不错的。”

      苏清机应是很满意他的识相,徐徐道:“本相终究要回去,此事还要劳州牧费心,本相回去便禀报陛下,岳州水利也该上些心。”

      奢靡受贿之外,他竟还要贪污公款,看样子,已不是第一次瞒骗皇帝了。

      不管怎么说,他的意思很显然,这笔水利公款他与岳州共享。州牧进一步道:“水利方面,下官也不甚擅长……”

      苏清机散漫笑了笑:“本相明白州牧难处,州牧尽管放手去做,总归有本相兜底。”

      这起码是五五分的意思了,州牧含笑举杯:“下官敬苏相。”

      这顿饭宾主尽欢,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苏清机水土不服得厉害,千金名酒白喝,佳肴也没吃多少,他头痛欲裂捂住额头,白着脸吩咐人去抓安神药兼解酒药,甚至险些绊倒在轿前,入轿后清楚“咚”的一声,也不知是摔到了哪里。

      苏清机在岳州游山玩水,忘乎所以,倒叫州牧不敢小瞧——这么一个人,身上可还背着通敌罪名,当真丁点儿看不出来。

      他也在犹豫,倘若能够将当朝左相捏在手中,那自然是滔天的富贵,可关键就在,那可是当朝左相。他只是出来避祸,避完了还要回去,是日日上朝觐见天子的人物。万一被人发现端倪,便是大祸临头之时。

      捏住先前三个钦差是因为他们要查案,可苏清机又不查案,不会威胁到他们。

      还有一点。极重要的一点。苏清机,当朝左相,委实是个人物。

      虽然他看起来脾气很好,年岁也轻,甚至文弱昳丽。可他初来乍到就敢将俸禄不够花明明白白说出来,翌日就谋定贪墨公款,胆识与魄力,乃至手腕狠辣,可见一斑。

      州牧不得不记起,就是这个人,少年平叛,扳倒高阳王,一跃成为皇帝宠臣,当面忠心,背地奸佞,短短六年从七品官青云直上,位极人臣。他只隐约听过其于江南的事迹,现下回想,此人手中不知沾了多少血。

      如果真对他做什么,万一叫他发怒,只怕不但捏不住,反要被他捏蚂蚁一样捏死。

      苏清机知道州牧不敢轻举妄动,同时监视也不再那么紧密,她终于可以借由头暗里查案。

      阿芙蓉寒石散令她全心警惕,以致当看到少有的来信时,她才意识到她忘记了什么。

      为防露出破绽叫这些人狗急跳墙,她已经少写了足足三封信。当初她与江焉定的是,两日一封,但少一封,便是出事了。

      苏清机绷紧了心神,打开信,一目十行,才松了口气。他没有在信中大剌剌问她案子查得如何,而是叙着家常闲话,甚至落了款,唤晏七娘。

      岳州这帮人连钦差都敢动,也一直监视着她,万一拦下这封信,也不会怀疑什么。

      他已担心到来信,若不回信,只怕他要下旨将她调回去了。

      苏清机派人去打听岳州特产,打听完了自己一一去逛,买了整整两车的特产,一一分好,有人询问,便道是家中姬妾记挂,一副没办法的样子,还写了家书让一起送回京城。

      这封家书里没有传递什么消息,反而是与姬妾调了几句情,闺中私密话而已,特产中也没有夹带什么,便出了岳州,直抵苏府。

      江焉日日都在等苏府消息,东西一入京,先被送到了他面前。

      不必看信,他便知道了苏清机的意思。

      她如果当真棘手到愿意被他召回,就不会送这些东西回来。

      江焉将她亲笔信拿在手中反复看,眸色凝结。

      能让她停止密信,可见情况不容乐观,寄回的信更证明岳州的的确确水深火热,甚至,是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性命。

      江焉平生少有后悔之时,可他此刻后悔至极。

      因为他一己私心,不愿她受天牢苦寒,她才到岳州去。他明明知道岳州有问题,可就因为她向来运筹帷幄,他未加思索,擅自置她于如此险境。

      如果不是他的心意累赘……她本不该这样轻易让步,她会竭尽所能留在京城,亲手操纵局势,她本就是不容差错的掌控性子。

      因为她不欲与他争辩,因为她深知他一定想要将她召回来,所以她冒着会被疑心的风险送出信息,告诉他她不愿意回来。

      如果她不知道他的心意,召她回来便是轻而易举,即便查到关键,也根本比不过君上突然的旨意。

      无法言说的不安令江焉手指都微微颤抖,他放下信,即刻命德福研墨。

      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岳州落得孤立无援之境,陵州比邻岳州,调动兵马最便宜,倘若两日后她的处境仍没有丝毫好转,无论岳州罪责如何都不必再查,直接以兵马镇压。

      江焉强迫自己冷静,盖上玉玺,令立刻送至陵州。

      苏清机要完好无损从岳州回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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