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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瘟疫 ...

  •   苏清机没剿过匪,她也不太会剿,她只会做题。通常时候,如若不是唯有一解,她只会择最好的答案。

      傍晚,恶贯满盈的黑云寨在山脚下发现一封信。绑匪信。

      寨主妻儿老母去城内听戏,至晚未归。信封内有稚子长命锁,女子金簪子,还有一颗金牙。

      邀寨主于城郊城隍庙,单刀赴会,落款瞎子山。

      两山之间不和已久,瞎子山大当家的弟弟出去寻花问柳也不见了。

      苏清机在地窖里抱膝抵墙委屈睡了一夜,才醒来,便听见前后咚的两声,分外沉闷。

      唉,有时没有一夫当关的气力与本事,就只能阴损些下药了。

      两针下去,让衙役把两个壮汉翻过来,瞧他们互相鼓气了半晌,才敢颤着手举起刀,给了了结。

      城隍庙一直没人出入,马蹄震震,地窖里直落尘,苏清机皱眉拍了拍脑袋,掩住口鼻才敢吸气,早知道就换个地利,不至于如此狼狈。

      等到夜深,苏清机带着两个衙役从地窖中上来,径直回了城。土匪厮杀,惊动官府,等去看时,只能收个尾而已。

      州牧白着脸大喘气回来,苏清机把写好的请柬递给他,他看眼都邀请的谁,差点没吓晕过去。

      苏清机其实不觉得自己胆子大,只是连生杀予夺的高阳王她都没怕过,面对穷凶极恶的土匪头子,她也十分坐得稳。

      “三位看到了吧?确实只有本官一个人在。”

      “下官奉圣命,前来剿匪招安。”她无不可惜与无奈地说,“若非实属无奈,下官也不想与三位打交道。下官其实属意黑云寨的当家,他心有妻儿老母,是个重情好劝之人,谁知道他竟平白死了。”

      “下官没什么本事,哪敢剿匪,一开始便打定主意招安两部,为此特与我陛下讨来了两个将军封赏,若黑云寨当家没死,就奉上黄金万两,将军府一座,赐虎符统帅兵马。”

      “可是他竟突然死了。下官头疼了整整两天,才费心探得了您三位英雄好汉,哪两位若不嫌弃,愿报效朝廷,下官立刻便请我陛下送虎符来。”

      苏清机平安脱身后,细细写了封密信。

      青州多山多田,有些地方与异族接壤,落草为寇除却异族原因外,还有便是田赋问题。不把这两样解决,她一时半时的剿匪不过治标不治本。另外的原因……便是青州府衙一些问题,州牧也不能说没责任,最好是能全部整肃一遍,青州才能经久安宁。

      她把信送出去,等待回信的时候收拾着一些只有十来人的小匪窝,又送了封密信去京。

      青州多耕读之家,文盛武衰,百姓遇见土匪只愿求饶,根本不敢反抗,也是一大问题。府衙要整肃,百姓也要教导,还有兵,也要练。

      苏清机写完,自己都觉得一条条的忒多,若让外人来看,定觉得麻烦,还好她陛下不是寻常人坐上龙椅,有那个耐心与脾性治理。

      青州确实是个问题,还有田赋……江焉轻按眉心,田赋若改非小打小闹,须等苏清机回来再谈。其他的,倒是可以先办了。

      江焉先回了信,在武将中选了些时日才选出替换青州总兵的人选,圣旨写下暂按不发。

      江祈前些时日跟他说想要个温泉池子,冬日好带人过去玩,江焉翻看了下她择定的地方,几乎是立刻便想起他给苏清机的也在那附近。

      她竟还惦记着苏清机?江焉眉头皱了皱,没有犹豫予以否决,另择了一处给江祈。

      “陛下,时候不早了。”德福提醒。

      江焉放下笔,拨弄两下小玩意儿,窗外风声凛凛,他指尖一停,抬头朝窗外看。

      “是不是要入冬了?”

      陛下是忙糊涂了么?德福点点头:“已经入冬了。”

      已经入冬了么?那离他的生辰也快了。

      江焉若有似无挑起唇角,不知今年苏清机会不会又从路边折些什么来。

      冬风凛冽。

      浓重血腥味弥漫局促马车内,云州牧脸色煞白,话音在颠簸中更加慌乱颤抖,“苏大人!苏大人!你醒醒!”

      苏清机自来昳丽生光的面容上血色尽失,双眸阖闭,几乎像纸扎的一样脆弱,他的胸口正中一箭,血染透了层层衣物,还在浸润。

      马车在崎岖山路上奔驰,苏清机睁不开眼,说不了一句话,云州牧慌了神没了主心骨,只能胡乱冲外喊:“快点!再快点!”

      “大人!快不了了!”

      茫茫夜色中,马车冲驰进镇上,云州牧和人合抬苏清机出马车,他腿还软着,竟险些将苏清机摔跌地上。

      “大人!稳住啊!苏大人伤在心口,不能再有一分差池了!”

      沉睡的驿馆被陡然惊醒,慌慌忙忙灯火通明,云州牧才看清苏清机几乎满身是血,惨怖至极,吓得他腿软跌地,“这、这怎么办!”

      长史手忙脚乱扶他,急声:“大人!当然是找大夫啊!”

      对,对,找大夫!云州牧撑着长史勉强站起来,刚要让人找大夫来,可是他突然又想起来,六神无主又跌了下来:“不行啊!不能找大夫!苏大人讳疾忌医,上回风寒有人殷勤带着大夫来,被他狠狠严罚了!最后是他自己搭的脉开的方子!”

      这!长史也急得满头汗:“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人!难道还要指望苏大人他醒来自己拔箭吗!”

      云州牧知道长史说得对,可他煞白着脸,嗓子眼硬是发不出声音。他不敢犯苏清机的禁!

      僵持到后半夜,有人猛地推开门,嗓门粗犷:“苏清机医好了没?”

      云州牧一下站起来,“马将军!你还敢来!”

      “苏大人出发时怎么跟你我交代的!一切看他指示行事!他让你动了吗!”

      马护国确实没听指示,可也轮不到这废物在自己面前叫,“我若不动手,等他苏清机磨磨唧唧得到什么时候?行了,苏清机医好了就赶紧……”

      他看清了苏清机的模样,难以置信:“这怎么回事?苏清机死了??”

      云州牧差点被气死过去,“你说什么!要不是你轻举妄动,苏大人怎么会中匪徒一箭!”

      那他娘的能怪着他吗?“谁知道那畜牲说放箭就放箭!而且谁他娘知道覃山上怎么会有弓箭!”

      “你还怪我?我剿匪到这个时候,你梦游呢?苏清机没死怎么不找大夫拔箭?”

      云州牧掐了声,长史忙道:“苏大人历有忌讳,不看大夫。”

      马护国吹胡子瞪眼:“命都快没了还管忌讳!赶紧找大夫来!我还不信他醒来还能气得砍了我!”

      云州牧咬咬牙,让人都退下,扯着马护国到角落。“你怎么知道他不敢!”

      “他管江南漕运时,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你以为他为什么被弹劾,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绕道来剿匪!那是陛下保他!”

      “暴毙,横死,猝死……甚至没有一个能落个因公殉职。”云州牧提起来都胆颤,“江南水深,他们大人物博弈尚且如此,何况你要犯他禁忌!”

      马护国本来不当回事,被他这么一说,后知后觉咽了咽唾沫。

      “那现在怎么办?不管他,他要真死了,咱们怎么跟陛下交代?”

      云州牧直擦冷汗,“我要是知道,现在还能是此番情形?”

      两人一齐转头,看着床上生死未卜的皇帝宠臣,都提起了心来。

      整整三日。

      苏清机整张脸容上只有眉睫一点墨色,衣衫血污斑驳,箭矢上的血迹干涸凝固。

      寒风猎猎,马护国跟云州牧守了三日,看着苏清机的模样,没忍住道:“死了吧?”

      云州牧连上前查看都不敢,马护国只能凑近了一步,可也看不出苏清机还有没有呼吸,他拎着云州牧同他一起,一边商量,“要不咱俩凑钱给他买口棺……”

      云州牧陡然惊叫一声,慌忙道:“苏、苏大人!”

      马护国头皮一紧,对上一双微微睁开的眼眸。

      苏清机还是人吗?这都能醒过来!

      “苏大人,你……”

      苏清机又闭上了眼。

      马护国与云州牧对视一眼,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今日几日。”突然一声,微弱而清晰。

      云州牧忙答了他,“大人,十九了。”

      他不知道苏清机问这做什么,现在要紧的是苏清机的伤,能不能请大夫来……“备水。”

      云州牧与马护国面面相觑,只能硬着头皮让人去取水,苏清机又道:“备纸笔。”

      苏清机从始至终没有睁开过眼睛,沾着血迹的右手搁进水盆中浸了会儿,让人为他擦干。

      他执笔,一字一顿,在纸上写了什么,不多,但细伶伶的手腕一次都没有抖过。

      写完,云州牧忙接过,看也不敢看,收进了信封中。

      “送呈陛下。”

      果然。“下官明白。只是大人您……”

      他再次睁开眼睛。明明虚弱到了极点,连气息都极微弱,可他眸光冷静。

      “备刀剪热水,干净细布,银针,木锯。”

      马护国小声嘟囔,“怎么跟生孩子似的……”

      苏清机看向他。

      那冷淡的一眼,没有任何力度与锋利,却叫他后脊发凉,心悸难当。

      小小年纪平步青云,果真如云州牧所说,是个开罪不起的大人物。

      待止血汤药与酒备好,门被死死闭上,苏清机靠坐起来,将剪子烧了烧,过了遍酒。

      云州牧与马护国在外面,一声都没听见。马护国话都说不出来,“……他真的,自己拔箭上药?”

      即使从军多年,苏清机在他见过的狠人里,也排得上头等了……

      约莫半个时辰,苏清机在里面唤他们进来。

      满室血腥气,碎皱血衣遍地,他甚至自己换了身衣裳,除了面如纸色,掩不住的虚弱外,神态甚至冷静到了冷酷的地步。

      “覃山的弓箭来路不明,与猎户所用不符,挽弓之人箭法精准,非寻常匪寇可比,去查清楚是谁。覃山没有善弓之辈。”

      云州牧心下惊惧,只能称是,又喏喏:“大人不休养一番么?”

      马护国其实也想问。他进门前,以为苏清机是要把剿匪一事全都交给他们。

      本以为苏清机会说指望他们能成什么事。可他眉目冷冷。

      “我做事从来善始善终。”

      江焉如期收到苏清机的贺函,兼有一封密信。

      他先打开贺函,字迹照旧锋芒隽意。

      ——臣遥祝陛下生辰吉乐。

      轻浅笑意自他眼底漫出,只是看了眼信封,里面别无他物。

      几不可察的失落转瞬即逝,他把薄薄信纸放下,又打开密信,神色一瞬沉了下来。

      青州竟藏有高阳王残部。

      隐秘,训练有素,谋划什么昭然若揭。

      苏清机俱已俘获,问出其还未与牧麓取得联系,请示他如何处置。江焉冷着脸答复了他。

      苏清机接到回京旨意,干脆利索解决了反贼,算算时间,除夕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家,也干脆慢慢赶,权当养伤了。

      行至汝阳,县令提醒她大雪封道,最好绕道而行。豫州山不多,但田多,不必担心雪崩,却要担心来年收成。

      苏清机绕了道,给她陛下上了封密信,途径槐安时,稍作停留。

      槐安是个小地方。但再小的地方,年节时分也不该行人稀疏,宛若荒郊野岭。

      “佟大人怎么好像很怕见到本官?”苏清机命人把他扣下,居高临下。

      佟县令不敢看她,甚至是不敢接近她,拼命挣扎,“苏大人,下官、下官还有公务要办!”

      苏清机皱眉,这个反应太不对劲。

      她让人按住了,慢条斯理威胁:“佟大人可能没听说过我。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敷衍糊弄,你若照实说来,也许我反而不会追究。”

      “说吧。不说,本官有无数种法子让你过不了这个年。”

      整整两个时辰。

      佟县令似乎再也无力挣扎,狼狈趴在地上,认命般闭上眼,面如死灰,“槐安……突起瘟疫。”

      “下官、下官上报之后,接到一封密信,有一位苏大人会途径槐安,下官须、须将苏大人下榻之处换尽沾疫之物。”

      苏清机心跳骤然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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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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