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丹记》川谷

29、第二十九章

　　夜半时分，大片的乌云遮住了明月，黑暗愈发浓重起来。

　　江璃将门关上，披上了苏慕给的那件能遮挡妖气的衣服，悄然往思过崖的方向前去。

　　白天她已从采儿口中悄悄打听过了，这思过崖地势险峻，旁边便是一道深渊，以前犯了重大的错误的弟子会被关在里面，但现在已不再使用，甚至禁止弟子入内，如今已渐渐荒废，杂草横生，很少有人去了。

　　思过崖与后山还有段距离，中间要经过练武场。江璃走到练武场时，正好遇到弟子巡逻。

　　江璃躲在一旁的假山后，待他们走了，才快速穿过练武场。

　　越靠近思过崖，身边的景色就越发荒凉，野草已长到腰间，偶有房屋也是残破不堪，看来已很久没人住了。

　　前方便是思过崖，江璃突然止住了脚步，这里虽然荒废，却不知有没有什么机关和法术。

　　前方并无人影，江璃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月色之下，空荡的悬崖坐立于山谷之间，安静又诡秘。

　　江璃走上了思过崖，只见东西两面宛如两道大斧砍过，形成一个尖锐的形状，崖下深不见底，不断有冷风从底下吹上来。

　　江璃眉头微皱，那人分明约自己在此相见，为何却没人？目光扫过一旁凿出来的石洞，她走了过去。

　　“吱吱吱。”却见一道黑影向她扑来，江璃闪了过去，回头却见一个老鼠趴在那，两只眼睛闪动着绿光。

　　“小璃子。”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洞内传出。

　　江璃身影微动，缓慢地将头转了回来，一脸震惊，轻声道：“爷爷？”声音期待中还带着一丝颤抖。

　　却见洞内走出一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人，只见他穿着灰袍子，身形精瘦，步子有点蹒跚。

　　江璃见着他，眼中又是惊喜又是难以置信。她细细打量着老人的眉眼，半晌才跑了过去，抱着老人泪如雨下。

　　“爷爷，您还活着，您还活着，太好了！我看见平遥村的大火，我以为您和大牛哥一样......您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

　　江越亭抬起手拍了拍江璃的背，脸上仍挂着笑容：“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江璃站直，脸上闪过愧疚，摇头道：“不，我一点都不辛苦。爷爷，您不知道，小虎子丢了，我亲眼见着别人抢走了他，我却没有去找他，我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去找小虎子，也没有去找你，孙女不孝，爷爷，您骂我吧！”

　　江越亭看着自己的孙女，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你做得够好了，都是爷爷不好，护不住你和小虎子。”江越亭想起了他那时见到孙女的场景，眼中闪过心疼。

　　却说那日江越亭暂时躲过逃兵，见到的便是躺着的地上的江璃，身子已被分成两段，浑身冰冷。见到早上还活生生的孙女，如今成了具尸体，江越亭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他老泪纵横，双唇抖动着，摸了摸江璃的脸。

　　“小璃子，小璃子！”江越亭在怀中摸出一个瓶子，手不断地抖动着，终是闭上眼，盘膝而坐，掌心朝上，瓶子缓慢向上升，不一会一个乳白色的丹药便出现在了他掌心。

　　他看了一眼那丹药，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终是把它缓缓送入江璃口中。

　　“杀千刀的蛇妖，让我碰到不扒了你的皮。”

　　林间闪过了脚步声，江越亭起身，留恋万分般，最后看了一眼江璃。

　　“小璃子，你可要好好活下去。”

　　江越亭一个弹指，江璃身上立刻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随即起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一群人从林间出来，见到两个分叉路，一行人向左，一行人向右，追赶了过去，对躺在地上的江璃视若无睹。

　　乌云遮住了月亮，乌鸦凄厉叫声响起，整片森林被黑暗笼罩。却见一片柔和的白光从江璃身上向四面扩散而去，亮如白昼。

　　这边江璃疑惑道：“对了，爷爷，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云衍派的？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江越亭笑道：“好了，我们先进去说，这边风大。”

　　江璃扶着江越亭走到了洞中，却见里面除了一张石床，却是什么都没有。

　　江越亭坐在石床上，江璃也坐在一边。

　　江越亭这才缓缓道来：“我回到平遥村时，见到你们立的碑了，我猜到你会回那里。后来我拿着你的画像找沿途的村子打听，说你是和两个道士一起。待到了永安街，说是恒山派的两个道士抓到了拐卖孩子的妖怪，身旁还有一个小姑娘，我便猜会不会是你，一路打听下来便到了凉城，听闻云衍派的人也来了，还牵连到一个叫云客来的客栈，我顺着线索找到了童宅，还找到了一个侥幸生还的人，说了事情经过，我便到了云衍派打听，正好打听到有恒山派的人做客，我便过来看看，不想你还真在这里。”

　　虽是轻描淡写，但江璃也知这过程必不容易：“云衍派戒备森严，爷爷你是如何进来的？”

　　江越亭微微一笑：“云衍派虽戒备森严，却也不是进不来。”他指了指那面悬崖，“我便是从那里爬上来了。”

　　“从悬崖爬上来的！”江璃愣道，“那里我瞧着很是陡峭，深不见底，居然还能爬上来。”

　　“山人自有妙计，不过这云衍派也不愧为第一大派，便是无人守着，这边也放了三道天师符。”

　　江璃打量着江越亭，神色有些紧张：“那你没受伤吧？”

　　江越亭安抚道：“放心吧，这些符还伤不到我。”

　　“那天，我门口的信便是爷爷放的吧，您怎么不和我见面呢？”江璃有些不解。

　　江越亭指了指不知何时爬到他肩头的小老鼠道：“那日是它送的信，我怕我若去会惊动其他人，给你带来危险，便约在这里见面。”

　　江璃咬着唇，抓紧江越亭的胳膊：“爷爷，妖界大将军司言在找一个叫江越亭的人，是......是您吗？”

　　江越亭点头：“确是我。”

　　“可......可爷爷您是人，您怎么会是妖？”江璃现在还不愿相信从小养育自己的爷爷是妖。

　　江越亭神色有些不安：“我本想看着你出嫁，看着小虎子长大娶妻，然后守着这个秘密到死，不想他们却始终不肯放过我。小璃子，你会因为爷爷是妖，便害怕讨厌爷爷吗？”

　　江璃摇了摇头：“爷爷便是爷爷，无论是人还是妖始终都是疼爱我的爷爷，这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说着她笑道，“正好，我也是妖了，有爷爷在，我再也不害怕了。”

　　江越亭见着江璃笑着却愈发觉得心酸：“孩子，你怪我吧，是我不愿你死，才将妖丹让你服下，你要恨便恨我吧。”

　　江璃瞳孔微微放大，沉默半晌才道：“我早应该想到的，若非这妖丹，我早死在曼姬的手下了。我虽然恨这妖丹，让我变成妖，但若无它，我早就死了，爷爷定也是没有办法。”

　　江越亭摸着她的头：“你娘临终前希望你能作为一个凡人，平安喜乐一生，我虽答应了她，却终是没有做到。”语言中带着一丝遗憾。

　　江璃还是第一次听见爷爷提起娘亲的事，她好奇道：“爷爷，我娘是什么样的人？您怎么会和她认识，还收养了我？”

　　江越亭眼中露出怀念：“你娘是个很善良的人，长得虽不算特别漂亮，却很是鲜活，眼中永远闪着光。她极有正义感，我第一次见她，便是恶霸当街调戏女子，她见着了便拦在那女子面前，不让恶霸靠近。”说着他眼中带着笑意，“她长得小巧玲珑，那恶霸很是魁梧，但她一点也不怕，丝毫不让，对着那恶霸便是一通大骂，那恶霸要对她动手，她便在那大喊：‘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人呐，快来人呐。’然后引来了巡逻的人。她是我平生见过最勇敢的人，也是第一个不怕我的人类。”

　　一个生动的女子形象浮现在江璃的脑中，江璃嘴角不由得翘了翘。

　　“咳咳！”江越亭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江璃拍了拍他的背：“爷爷，您没事吧？”

　　江越亭止住了咳：“无事，小璃子，我这次让你来，便是想带你走。”

　　江璃脸上浮上一丝不舍：“可我还没向朋友告别，爷爷您不知道，我变成猪后，遇到了恒山派的两个道士，他们两个与其它人不同，努力帮我找到曼姬，想给我解了毒药，然后把妖丹拿出来，一路上三番两次的救我。若不是他们，我定不能活到与您相见。”

　　江越亭脸上的笑消失：“小璃子，你不明白，道士与妖，终究是不能和平相处的，你不可对他们抱有太多期待。”

　　“爷爷！”江璃急切道，“可是徐大哥和嘉炎是好人，他们和那些道士是不一样的。”

　　“即便他们两个不一样，但你也不可能留在这了，你必须尽快和我离开这，然后去接小虎子。”江越亭认真道。

　　“小虎子！爷爷，您知道小虎子在哪吗？”江璃急忙追问。

　　江越亭点头：“他现在在安全的地方，等我们把他接回来，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我们便又可以过以前的日子了。”

　　“爷爷！”江璃的手不断握紧，心中仿佛有一条绳子在不断拉扯。

　　“小璃子，人与妖是不可能共存的。”江越亭眼中闪过一道光茫，似有所指。

　　江璃闭上眼睛，最终低下头：“爷爷，我会跟您走，但是能不能给我一天时间，我想和徐大哥他们告别。”

　　江越亭满意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好，那你便先回去吧，明天晚上之前我都在这，若有什么事，便来这找我。你明日若是出了云衍派，便在山脚下的悦来客栈等我。”

　　江璃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看着江璃越来越远的身影，江越亭捂住嘴，猛地咳嗽了两声。手掌摊开，一道暗红的血顺着掌纹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要做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