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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悠长的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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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外受惊,给自己和永泰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活减少了,师傅让永泰少做些活,多抽出些时间照顾生病的我。
一周左右,我的精神状况似乎好转了些,而这时师娘央求师傅,允许她带着我和永泰上街去转转。师娘说我成天闷在屋子里,只会胡思乱想,不如带我上街转转去,多看看热闹,多玩玩、多散散心好些。师傅对师娘很是喜欢,自然应承了师娘的主意,还连连点头赞她的意见好。
就这样,我和永泰在师娘的带领下,在受罚后再次走上了街头。师娘带着我们在街上闲转,还时不时地指着街道两旁摊贩们兜售的东西,告诉我们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正闲转着,我的眼睛就被一个人吸引住,我皱着眉头盯着那人目不转睛的神情,很快引起了师娘和永泰的注意。永泰和我一样盯着那人,而师娘则看着我们问道:“小古?永泰?怎么了?”
我看见了那个朱家院子里,曾跪在地上央求着父亲带他回家那男孩的爹。他正面无表情地扛着一张裹着东西的破席子,走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走到他的身边,都捂住鼻子闪开老远。
“我在朱家院见过他。”我抬起头看向师娘,感觉眼前的师娘就像娘一样亲切,我对她说道:“当时,他的孩子求他带他回家的。”
师娘像是明白了什么,手按着我的肩头,和我们一起看向那个行尸走肉般的男人。
“该!活该!叫他再出卖自己的娃儿,现在好了,人死了,什么都没了,活该呀!”永泰咬牙切齿地说。
我心里一个纳闷,问向永泰:“谁死了?难道是那个男孩子吗?”
永泰叹了口气,说道:“那还用说。小古,刚被净身后的人最可怜了。不能吃喝不能动,几乎三天就那么忍痛的待着,捱过三天便会拔出那天咱们看到的,插着那里的鹅毛管子,倘若尿流出来了,那便算是成功了,够资格进宫。若是尿没有流出来,就是伤口长在了一起,失败了。人尿不出来,除了在疼痛中慢慢等死还能怎么样。看他的样子,一定是他的孩子净身失败了。”
看着那男人,看着那席子,我胸口忽地起伏不止,旋即就站在原地哭将起来:“王八蛋!为了几个钱不做人事!”我嘴里嘟囔地骂道。
师娘的手,轻轻拍向我的肩头说道:“小古。不想了。”
我还“呜呜”的哭,永泰看着似乎有些生气了,对我责斥道:“看!当时叫你别去,你偏要去,现在可好,一天到晚的,像个女娃儿一样的,就知道哭!”
我泪眼朦胧地看向永泰说道:“这是多伤天害理的事...”
话还没说完,我的嘴就被师娘一把捂住,然后师娘对我们轻语道:“这话是敢随便乱说的?咱们出来有一阵子了,这就回去吧,省得你师父、师兄挂念。”
于是我和永泰与师娘向着来路返回,走了还没几步,就听人喊道:“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
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似乎所有人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跑去,而我们惊惶无措地对视了一下后,便跟随着那群人流一起,向着河边跑去。
一向清净的河岸边,此刻人挨人、人挤人地站了个满,好在我、师娘、永泰离河边的距离不算太远,跑起来也还不慢,这才在河边占了个一席之地。
眺望河面,早已不见那所谓的跳河之人,到是一卷破席子在河面上漂漂荡荡的。
不用说,也知道那跳河的是谁。
孩子死了,拿不到钱的男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都是死,他却在死前为自己的亲骨肉选择了一种最痛苦的死法。
看着那浑浊的河水和那张席子,我居然没有一点伤感或是难过,因为在我的心里,他实在不像个爹,为了钱,为了肚子,为了自己能生存下去,就出卖了儿子。我爹虽然把我留在鲍家院,却没有拿走一文钱,反而给师傅留下了一坛子酒,虽然家里生活穷,吃不饱肚子,他却不是出卖我,而是将我留在了一个能吃饱肚子,能好好活着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和永泰聊了很久。
“永泰哥,你似乎知道很多那种事?”躺在床上,紧紧挨着永泰我问道。
永泰寻思了下,对我说道:“以前和我一起讨饭的,有个叫柱儿的,和我不同,他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因为受不了苦,不愿挨饿,就走了那条路。”
屋子里很闷,我正想说些什么转移这个话题,就听永泰说道:“他背着我偷偷地问了人方法,那天,趁我外出讨饭时,他自己一把刀把自己毁了。虽然事先他问了个清楚,但是谁也不知道真那么做了会是怎样的。我只记得我回到当初我们一起落脚的那个破庙时,他已经死了。除了那东西没了,他的胸口还扎着一把短刀。想来是受不住疼自尽了。”
我倒吸了口冷气,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想着下午看见的那个男人,和永泰刚提过的这个柱儿。
暗夜里,安静的房间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呜咽,我睁眼看去是永泰。一定是往事触动了他,让他伤心如此。
我翻了个身,用手轻轻拍着永泰,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寻思了好一阵才说道:“永泰哥,我们两个真的是有福。”
永泰的哽咽略微顿了下,轻声说道:“哦?”
“因为我们很丑,所以不会有人送我们去那里。”
“嗯”他轻轻地应了声,没有否认我的话,“说的没错,比起他们来,我们是幸福多了。”
黑暗中,永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小古,我跟你说个秘密的事,你会不会笑我?”
“不会!”虽然蜡烛熄了,屋里很黑,可我还是将脑袋摇晃的像个拨浪鼓似的,以为永泰能看清楚我的坚决与肯定。
就听永泰小声说道:“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嫌弃自己长得丑。因为要是长的能好看些,或者中不溜的也成,我兴许也会动了那种念头。因为在外面讨饭实在太难了,有时候连着两三天都没有一口饭吃,人就像是很快就会被饿死了,看着老鼠都想去咬上一口,尝尝肉的滋味。有的时候,不但讨不着饭,还会被人嫌脏,一顿打骂了事。夏天还好些,冬天就更别提了,总感觉还没饿死到会先被冻死。那时候我和柱儿两个就拼命地说话,拼命地挤在一起,毫不容易捱过了冬天,没想到最后他却不是冻死也不是饿死的,反到是自己要了自己的命。”
“以后有我陪着你!”我用手轻轻拍打着永泰,说出了这句话。
黑夜里我听得清楚,他带着哭腔说的那个字:“嗯。”
那夜,我们两个紧紧挤在一起,沉沉睡去。梦中,身边的他就好像是我的弟妹一样,紧挨着我,渴望得到我的保护,而我在永泰的梦中,也一定像极了他失去的朋友柱儿,陪他一起过冬,陪他一起讨饭,一起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