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你付钱 ...
-
好不容易解开彼此间缠绕的绳冠,她局促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向后退了几步。
尚在地上趴着的莫汐面色却仍旧讪讪。
原本只是想做个试验而已。他不信宿命伦理之说,来此之前,不知可否算的上缘分,竟再次遇见了上次被他掀摊的算命相士。一直到很久以后他都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在那里莫名其妙停住脚步。
还被小雅子用见鬼一样的表情打量他。
这相士若干年前预测今年他会遇到冤家,不错,如果仇人也可以算作冤家的话,他勉强承认此话不假。后者暂且不谈,就冲这一点,相士的话毕竟也有几分可信度。
于是,提笔舞出预测一字。
郁。
“郁。有耳为郁。尔耳相通,谓此人有尔即兴,因阁下出现破除一难,日后必将成为阁下生死相托的至交。”
相士眉飞色舞地告诉他,这郁氏之人即是一年前自己所测出的他的命定之人,如今可谓一语成谶。他皱眉听完,明显仍有几分不信,甚至再次诞生了掀他摊子的冲动。相士倒也机敏,当下发现他神色不善,忙是护住,颇不情愿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说今夜将有罕见的烟花,若能让对方同他一起看到,则可破除预言。
所以才会第一次突兀的向那女人提出去苏雪林,为了和她再无瓜葛,小小牺牲一下又算什么。他忽略心中那份奇怪的情绪,那份貌似于期待的感觉……
当捶胸顿足地知道一起看烟花只会使两人感情更加深厚,翌日派人提着相士狠揍一顿时,已经是他回到杭州的多日后了。
正如相士当时垂死挣扎还不忘无辜哭喊着的辩解:“命中注定的东西,岂有那么容易磨灭。”为保小命,之前关于烟花的信口雌黄根本无可厚非。他说出来时破绽也算百出,只是对方似乎在想心事,一听他话就忙不及奔出去了,完全不考虑他言语的可信度。
命定之人,就是命定之人。越挣扎,越是无用。
终于轮到他处于劣势了,清雁一下子愉悦起来。心情奇好地看着他犹带怨气的脸,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仍不平喜,又特意鼓了几掌。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放肆地,不顾形象地狂笑,不带任何矫揉造作。
莫大少狗吃屎的光辉形象从此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茶余饭后,只要回忆到此情此景,她就会弯起嘴角,哪怕是在大庭广众,其余人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她也可以笑得春风得意,掩不住每时每刻的幸灾乐祸。
莫汐“呸”了声,飞身从屋顶取下她的徽胥,道:“走了。”却没把徽胥递还给她的意思。
她疑惑地望着他飞来飞去,很竭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你不还我我怎么回家?”
莫汐展颜一笑,笑中偏有九分占尽上风的扬扬得意之气。
“我有说让你回家么?”
清雁本来欣喜若狂,以为他终于放过她了,一听此话,傻了。
“又想怎样?”荷包和徽胥都在他那儿,什么都先忍忍吧。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吃饭去。”他简单道。
这大半夜的……清雁不禁抬头看了看月色。夜已很深,四周偏是静得出奇,她沉默的刹那,仿佛都能听到阵阵森然的笑声。
莫大少的兴趣爱好也实在太……
她刚欲张口回绝,肚子却在此时不受控制的叫了一声。
难怪……她晚上根本没进主食,那些个馒头注定不能让她撑到天明。方才在屋顶上肚子似乎就叫过一次,她只当野猫四窜弄出的声响,不曾在意。或许她分神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了。那这句“吃饭去”,可能是出于好意,基于他大少爷的个性此事又不便明说,只能用命令的口吻示意她随他而去。
即使明白事出有因,她还是忍不住的鄙视他,犹豫地咬了咬下唇。
莫汐自然瞧出来了,也不揭穿,甩了袖走在前面,完全不怕她不跟上来。
她怔然,醒过神来快速跟上他脚步之后,偏头淡淡一舒眉,不再多想。
他俩一路无话,唯恐被他丢下,她一直紧紧拽住他衣袖,直到出了林子。他似有所觉,难得没有排斥,索性任她去了。
尚未打烊的酒馆只剩一间。
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清雁忽然间明白过来。
“你家开的?”她挑了挑眉。
“不是。”他阔步走进去,“原老板是我叔父,后来易手转让。你不觉得这里风水甚好?”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意足楼人手足够,轮流值守,所以不会打烊。”他坐在离窗最近的位子,挥手招来小二。
不仅开在人家心满楼对面,还给自己的酒馆起名叫意足楼,莫大少果然不是一般的无聊。清雁嘴角轻抽。
“要吃什么?”他抬眉望她,声音温柔如蜜。
莫汐今天绝对吃错药了!她打了个冷战,牙痒痒。
反观小二一脸促狭地立在一旁,忽视空气中流动的某种被暧昧包裹着的炸药味,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来回打量他二人,眸中流露出一抹深痛的惋惜。
断袖哇……断袖哇!可惜了这两位如此绝美的公子竟是短袖啊!天不垂怜!
估计他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温柔的语调了,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男装,无意瞥到小二僵硬的神情,清雁头皮莫名发了麻,忙道:“清淡些就好。”心里只期盼着小二快些离开,别再用这种“断袖并不可耻”的眼神看她。
“两碗阳春面。”他简单吩咐,无视小二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冷冷一咳,示意她别走神。
还未转头,只听不远处扑通一声,小二成功栽倒。
他的视线尚未来得及收回,就撞上她冷不丁转头而来满是苦恼的瞳眸,神情不自在一变,竟有些狼狈。
一直以来不习惯与人对视,每当他望着她时,她总会巧妙地避开,如此一来,他也甚少再会直视她,故而放心大胆地用眼神射杀他脊背他也没有反应。莫汐自也是如此,时间一长,波此渐渐达成了默契,谈话时视线总会落在对方身后,虽然不知道能看到些什么。
可这一次,避无可避,视线在空中交会。
她扁了扁嘴,迟缓地移开视线,假意不见,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不点大鱼大肉?”少爷生活不奢侈一点,实在很难和他的身份画上等号,太假了。
他的失神也只片刻,一撩袖取出筷子,扔给她一双,本想解释自己不习惯鱼肉之类的荤腥,见她一副很有兴趣想知道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颇有调侃的意味:“你想知道?”
清雁僵了片刻:“不想。”其实明明就很想。
莫汐忽笑:“可是我想说啊。”
清雁颤抖:“你下次不用问我了,直接说。”
莫汐笑容更大:“你果然感兴趣。”
跟这种自大臭屁的大少爷沟通有障碍,清雁不反驳,面无表情地接过筷子。
问题不了了之。面很快端上,莫汐似是轻轻叹了一声,端起茶杯正欲饮下,忽见她迟迟没有动筷,只觉好笑:“你怕我下毒?”
清雁表情不自在一滞,怪笑。
她才不是怕被下毒,要是莫汐想害她根本不必等到现在,而且她直觉莫汐不会伤害她。至于为何不动筷么,实在是……啧,每次她饿的时候,吃相都极为不雅,现下是大庭广众,她还没那勇气肆无忌惮地风卷残云……小菊是这么形容她的:“饥饿补食的小姐才是最真的,也是最让人目瞪口呆到想去撞墙的……”
还是算了。她摇头大叹:“唉,只因莫大少太过秀色可餐,这么珍贵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我要抓紧时间观赏啊抓紧时间……”
噗——莫汐刚入口的茶再也忍不住喷出来。
幸亏她及时低下头了,不然指不定被喷的惨不忍睹。
可怜的桌子,你受委屈了。她为满是水渍的桌子默哀。
“够了你,还嫌不冷么。”他鄙弃。
她装没听见。
她不动筷,他也不动。面汤诱人的香气扑入鼻孔,她困难地咽着口水,偏偏莫汐就是满面期待的模样,害她僵硬了好一会儿,还是慢吞吞起筷。与莫汐在一起随性惯了,她几乎忘记自己在皇宫里是如何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而今装模作样像大家闺秀似的进食,连自己都觉得太虚伪了。
她垂首,原是一根一根慢慢吃,时间一长,先不说自己快憋不住了,就是感觉一双眸子盯着自己了好半天,就有了不顾一切的冲动。猛一抬头,莫汐一副“你不累么”的表情,淡淡的,淡的让她很想对着他把手上某种暂时可以御敌的暗器扔过去。
“有什么好看的。”她呐呐,没指望他听见。
“哪里都好看。”他笑。
“有什么好笑的。”
“哪里都好笑。”继续笑。
她快崩溃了……“有什么好学的。”
“哪里都好学。”
“你……”她气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见状,他很满意她的表情,好心情地把自己的面碗推去她那里。“吃了,别浪费。”
“……无功不受禄。你怎么突发奇想请我吃饭,说吧,是不是有求于我?”绝对有鬼,忽略他把她当猪的食量一样推过来的这满满一碗面。
“我可没说请你客。”扬头,得意。
“那现在这顿……”
“你自己付。”
……抓狂!“你把我荷包拿走了我怎么付。”难不成拿她自己作抵押?
“想办法啊。”
“想不到。”
“你根本没想才是真的。”
就不想,我为什么要想,一点意义都没有。“你这样做,别人会以为你暗恋我的。”所以才一直死死纠缠不让她离开。
“事实不就是你暗恋我么。”他说得悠然自得。
……你够狠。
她很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吐血:“莫公子想让我怎样就直说吧。”都不知道是第几遍如此低声下气说这话了。
“我要听你的故事。”果然是算计好的。
“我的故事?”
“对。”
“先把荷包丢过来。”反悔怎么办。
“不。”
“那我不说了。”
“那我可走了。”
“……有一天我在路上遇到一位老爷爷,他故意把鞋子扔到桥下让我捡,我忍了又忍,终归是捡了,于是他叫我五天后黎明去找他,我很早地到了,他很赞许我,教了我某种轻功,于是说我学会了飞檐走壁……”
“……张良会死不瞑目的。”他面部在抽搐。
“那换一个。有段时间我住的是茅草屋,过着平淡清闲的日子,后来有个人来找我请我出山,不幸前两次他喊他兄弟来我都不在,第三次我在睡觉,他就一直守在我床边等我醒来才谈话,其忠诚委实……”
“敢问一句,诸葛先生,您老今年贵庚?”
清雁干笑,默然不语。
“算了,你别说了,直接和我讲别人的故事吧,我不要听有历史的。”他受够了,尤其是她篡改后的版本。
“我为什么还要说?”
“的确没理由再说。嗯……那么荷包和徽胥我带走了,不用送。”他作势起身。
卑鄙!只能屈服:“你想听什么类型的?”
“随便吧。”
“从前有一只青蛙……”
“打住。有没有恐怖点的?”
“从前有一只死了的青蛙……”
“青蛙是主角么?能不能多点人物啊。”
“从前有一只死了的青蛙,一村人在池塘边发现了它的尸体……”
……这只青蛙何其不幸。
“我不要听故事了,你给我唱首歌。”再听下去会死人的。
“大少爷,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还早呢。”
“快五更了还早?”
“如果从今天来算,才过两个时辰而已,一日之计在于晨,不是还早么?”
“呸,强词夺理。”
“喂,女孩子举止不能这么粗俗的,亏你还是京城奇女子。”
“对啊,京城‘奇’女子,说得没错。”
“你倒很会找推托之词么。说半天你到底唱不唱啊。”
“唱就唱。”她心一横,管不了许多,扯开嗓子就嚎,“月朗星又稀,可怜我飘离。我的人生啊,就像一场戏,何时我才能回家去,抄起家伙打倒死莫汐……”曲调完全可以想象,估计世上最没音乐天赋的孩子听到这歌声信心也都回来了。
……
他终于没那心理承受力再为难她。
知道在他的注视下她是吃不下去的,他索性找了个理由踱出门去,扣下徽胥,把荷包丢还给她。她接过手时,明显有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冲动,碍于徽胥还在他手上,只是干瞪他几眼,没有其他动作。
想起她的表情……
无言垂首,抚摸着檀木琴身,他恍然苦笑。
他的天赋极高,幼时已能诵千首诗词,习得十二套剑法。他的生身父亲总是面露赞许地看着他,眼里闪烁着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每逢此时,娘就会说:“孩子,你父亲对你很满意,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懂,只知点头。
直到后来,他的出色终于引狼入室。为了断他后路,家中竟有人买凶杀人。眼睁睁看着娘死在自己面前,他哭喊,他吼叫,但无济于事。他求爹在娘下葬之日来看她最后一眼,爹答得很敷衍,然而真到了下葬时刻,爹却始终没有来。
他不喜欢这个家!不喜欢这种无情无义的爹!有时间和别的女人调情温存,却唯独没有时间来看看曾经为他付出一切的娘亲吗?!
他带着满腔怒火毅然离去。
他初衷是离家出走,万没料到凶手知道斩草必要除根,一路追杀,他这才逃到杭州去。或许没有这些经历,他一辈子都改变不了人生,一辈子都走不出这样的怨愤。甚而至于,他早已是身首异处的一堆白骨。
被好心人所救,把他安顿在一户无儿无女的人家门口,那家人天性温和善良,待他极好。容襄王此后得知消息,曾亲自去接他,却被断然拒绝了。对他来说 ,有比富贵荣华更重要的东西,就是人世间的真情。
他总也忘不掉养父母相互扶持的幸福,忘不掉养父总是在深夜走进他的屋子,替他掖好被子,满足地说:“此生有你娘一人,我何其幸也。”
养父说:“孩子,相信在这世上终有一人可以走进你心里,打开你心结。感情,需要专致,真心如一。”
感情需要专致,真心如一,他始终铭记心里。
他发誓,若是日后真有一人让他守护,即使是死,也不会背弃。
却看小二再次奔向郁清雁那桌。
他疑惑,本无意看她进食,谁想他们那桌太过显眼,进门就能见她正大口大口吞着面,姿态真没语言足以形容,以致他就站在门口石化了,脚步说什么也挪不过去。
小二见他回来,转移了方向。
察觉到小二向自己而来,他厌恶地皱了皱眉,不满地后退几步,总与他保持相当的距离,懒得理睬。
小二心下憋屈,只得止步,尽量大声道:“这位公子,冒昧问一句,您的朋友喜欢女子么?我有一位二八年华的朋友,她……”早看出来此君不太好惹,对其他人似乎拒之千里,还是把希望放在那位正狼吞虎咽的公子身上大些。凝视对方不悦的神色,他一阵畏缩,“她”了半天说不出完整话来。
声音很大,清雁身形一顿,暗暗侧耳,顺势端起茶杯饮茶润喉。
莫汐眼中闪过笑意,冷素的脸孔突然之间生动起来:“你不是以为,本少与她有龙阳之辟?”
此话一针见血说中小二心事,他之前就很想问,苦于胆子太小又没搭讪天赋,压抑着放心里。现在其中一方说出来,他还真是求之不得。
“本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他指指自己,“本少不是龙阳爱好者。”又指指不远处的清雁,“她也不是。”
一句话砍成三句说真的很好玩么?清雁听言无语。
“那么事情不就……”
“问那么多做什么!”看小二得寸进尺踏过来几步,他隐有些怒,更觉厌烦,口气已没那么好,“可惜我这位兄弟,他虽无断袖之癖,却不喜与女人多加来往。其实……”
其实什么?小二期待地等他说完。
清雁预感不妙,忽听他爽朗地大笑两声,故意在这里戛然而止。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鬼,丢下所剩无几的面,她拉开凳子很有先见之明地奔过来欲捂他嘴。
“笑什么。”她横他一眼。
“你不让我说,更会遭人怀疑的。”他好心提醒。
“……”她顿时沉默,无言以对。
莫汐轻笑,躲开她的手,分明看出她一双怀疑的眸子正戒备地在自己浑身上下打量,心中那抹温柔和悸动无意识扩大了。月光隐隐照进来,昏黄的光线中,他眉眼皆是带笑,容颜当真可谓绝世,倾国倾城。
笑得真奸诈……
“——她有恋童癖。”一叹之下,他口气一本正经,不慌不忙地耸肩道。
噗——又一口茶喷出。
这一回,喷的人是她。
小二迅速惊惧地转头看她,表情比见了鬼还惨白。又片刻,他骤然大叫一声,丢掉手中托盘直奔内院而去,快得连背影都迅速成为黑点了。
对于这种情况,清雁真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还真要去提亲?我可是在帮你,下次这小二绝对没胆再来找你麻烦。要不这样,如果这招还行不通,你下次就扮成不男不女,我想他的朋友心态还不至于好到连性别莫测的人都能接受。”
“你……”
“我如何?难道不是?”
“……很好,没事了,你继续笑吧。”
她终于还是抵不住倦意,不知不觉失去意识,睡去了。
昨夜的一切恍然如梦,回到府中,她对着铜镜里自己黑黑的眼圈看了又看,耳边充斥的是小菊难以理解的仰天长啸,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连黑眼圈也不在乎了,更没打算补觉,只吩咐小菊送了一套衣物前去意足楼转赠给他,并替她带上几句话。
当夜她睡着了,他也自讨没趣,伏在桌前打着盹,最后也控制不住会了周公。
天明时分,小二睁眼就见大厅里少了一位公子,正是那传说恋童癖的公子不见了,而另一俊美无俦的公子还在浅寐着。他起的尚早,只怕那前位公子是不告而别,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待此君醒来再转告他。
而清雁,刻意早早醒转,拿起徽胥和荷包就直奔回来了。
小菊领命而退,退至门口,蓦觉气氛不对,抬眼看见的竟是郁老爷若有所思的面孔,心中漏跳几拍,却也不动声色地道了声安,走出门去。
郁老爷也不多问,跨入房内,在她身后站定。
清雁在镜中自然看见,虽说有种被抓个正着的心虚,但比起这点,她更相信爹对她昨夜的一切一无所知。一理裙角,她慢悠悠站起,神色凝水不动,回身一福:“爹。”
郁老爷皱眉道:“身体好些了么?今日锦王生辰,皇宫里必定热闹非凡。身子再有不适也须忍着,你毕竟是未来的锦王妃,不去赴宴有失妥当。”
清雁不语。
郁老爷知她在想什么,复沉吟道:“一刻也好。想你病着的时候,王爷不辞辛劳多日前来,真心可表。此番终于有机会可以相见,别叫外人留下话隙。”
她面上一冷,低声应是。
又是赴宴么?她倒忘记了,今日是朔锦王的生辰呢。近几日未曾再进皇宫,礼节等事宜早被她抛之脑后。进了宫,除了和一群女人聊些毫无用处的废话,必要时为众人献上一曲,听他们夸赞她与华朝的大好姻缘,又能如何?那样的日子,腻烦了,厌倦了,所以,不会再坐以待毙。
她要反抗!
卯时,噩梦连连,他猝然惊醒,想起梦中人事仍心有余悸,一时冷汗涔涔,好半晌才看清现状,整理好思绪。
四顾酒楼已有来客,大街上也不再冷清,天色大亮。头隐隐有些痛,他下意识望向身边,一看无人,嘴边恍然溢出一声叹息。
这女人……果然是会把握时机啊。也只有等他睡着,她才能够全身而退吧。
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也很少如此放纵自己。不知为什么,每当看到她笑,或是看到她暗恼生气抓狂的模样,他就会生出很愉悦的心情,好像曾经的不愉快通通可以忘却,那么多年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这样随性。
摸摸腰间想要拿钱,一惊之下,入手空空。不仅他之前抢她的荷包,连他自己的银子都不翼而飞了。
他险些气到吐血。
尚在踌躇,楼前走进一名粉衫女子,乃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郁清雁的丫鬟。心里终于放松了些,他想那女人也不会做这么绝,当下也不思考对策了,待丫鬟在自己身前停住脚步,直接伸过手去。
小菊被他的举动弄得不知所以,以为他是要手中之物,顺手递过去。这本是小姐嘱咐送他的,可她不明白为何要选用箱子装着,送的礼物又这么……算了,小姐的心思除非神仙,不然又有谁能猜透。
莫汐一愣:“这是什么?”
她忽略他的问题:“替我家小姐传话,小姐说您多日未归还她衣裙,私以为您对那衣裙爱不释手,不便再催促您,您可以不用还了。另外,不出意外,小姐与您当不会再见面,特告知莫公子您不必记挂,送上此件礼物,聊表心意。莫公子定要在喝茶的时刻打开礼物,小姐说它的意义非比寻常。”
……不会再见面?心中倏然烦躁起来。
都临别礼物了,总不可能再有什么暗器之类吧。他恰好也没那心情堤防,依言倒了杯茶,一边缓缓饮下,一边打开箱子。
箱中赫然有一张字条,清秀的字迹随即印入眼帘。字不多,却看得他差点暴走。
“——说好的哦,各付各钱。我的帐已经结了,剩下来就是你的了。不过莫大少那么富裕,应该不会介意小女子先把您的银子借用来应急一下吧?若是有缘,日后必当双倍奉还!”
奉还个鬼啊,都说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这女人根本故意的!
无语地收起字条,眼神又落向那神秘礼物。
半晌,脸色果然一变。
小菊远远见他精彩纷呈的表情,忍不住一笑,悠然的嗓音杳杳而来:“这就是了。小姐说,穿了女装的莫少,才是最有男人味的。”登时怕自己失态笑出来,话音刚落,她急忙掩唇,匆匆而去。
噗——本还能竭力咽下去的茶水,因了这句话,不负众望地再次喷出。
她居然送他长裙啊!她怎么可以送长裙啊!还是女子特别喜欢的粉色丝绸长裙啊咳咳咳……
死女人啊……死女人果然还是死女人啊……变态的死女人……咳咳咳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