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待汉宫月明时？》无色轮回

30、第三十回 怀璧其罪

　　“参见母后。”跪在地上朝着王娡行了一礼，刘彻才站起来在她旁边坐下，“母后找皇儿来有何事么？”
　　“也没什么。”王娡放下手中的茶，“只是本宫听说皇上近来终日留恋在椒房殿，甚至把奏折都搬到了皇后寝宫批阅，是还是不是？”
　　“呵，母后你都看见了，不是么？”刘彻挥了一下手，指了指书房中原本放奏折的地方，此时那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了，“没错，是朕吩咐他们把奏折搬到皇后那里去的，有什么不妥么？”
　　“有什么不妥？”王娡怒极反笑，“此举实在是荒唐！自高祖皇帝以来，有哪位皇帝是在后宫嫔妃的寝宫办公？皇上竟然还问本宫有什么不妥？难道皇上自己没有所觉么？”
　　“不过是换个地方批奏折，在皇后那里是批，在这里也是批。朕又没有怠慢国事，实在不知道母后为何事如此兴师动众。”刘彻也有了几分不高兴，当下冷淡回答道。
　　“皇上不觉得近来有些太过专宠皇后了么？”王娡仍然咄咄逼人，“皇上应该知道，自古君王专宠后宫一女会导致什么后果，古有妲己褒姒灭国之祸，近有吕后摄政之乱，皇上饱读史书，这些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母后！你到底想说什么？”刘彻不耐烦道，“朕近来确实与皇后走得近了一些，那又如何？娇娇是朕的皇后，难道朕不该对自己的皇后好一些么？”
　　“皇后固然是应该善待，但是也请皇上记得自己的本分，不要一味独宠专爱，乱了后宫的制度，没了祖宗的宗法！”王娡冷冰冰道，“子夫既然封为夫人，腹中更有了皇帝的骨肉，皇上你理应多关心她才是。而不是象现在，虽然把她招入宫中，却一直不闻不问。本宫听说，你自子夫入宫至今还未到她宫中过夜是么？”
　　“那是御医说子夫身体虚弱，在受孕初期为了保胎，禁有房事。”刘彻道，“所以朕才不去她那里过夜，不过白天的时候朕也有问候，难道这也是朕的不对？”
　　“好，就算子夫有身孕不能侍圣，但是未央宫里有那么多女人，难道全部都有孕或者是月事在身么？”王娡冷冷道，“皇上又将她们置于何地？李大人，魏大人他们的女儿进入宫中已经有余月，可是连皇上的面也没见过，难道皇上就真的那么忙？连见她们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哈哈，原来母后是为了那些新近的妃子做说客的？”刘彻冷笑了两声，似乎是听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母后，朕是皇帝，难道朕要宠幸哪个女人，喜欢哪个女人，还必须要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不成？”他站起身，“如果母后只是为了朕专宠皇后，冷落了宫中后妃的事而来，那母后请回吧，朕不想多言！”
　　“哟，皇帝真是长大了。”王娡听到这里反而是冷静了下来，也站起身，“皇上的翅膀硬了，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了，所以自然也不需要为娘的在你身边多话了是吧？”
　　“……”刘彻犹豫了一下，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可以当上皇位，牺牲很多，自己刚才的口气确实是硬了一些，这让他多少有了一些悔意。
　　“彘儿，你还记得在你七岁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王娡突然换了一种很柔软的语气，就像当初刘彻没有当上皇帝的时候，她一贯对他的口吻和称呼。
　　“孩儿记得。”刘彻叹了口气，跪在王娡面前，“母后问孩儿想不想当皇帝。”
　　“那你是怎么回答为娘的？”王娡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儿子，一如十年前看着少年时代的刘彻。
　　“孩儿说，孩儿要当皇帝，因为孩儿要保护娘跟自己不受别人的欺负。”刘彻一字一句道，“孩儿当初说的话，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
　　“是啊，当初为了让你当上太子，为了保护我们母子不受到栗姬的迫害，我明明知道你不喜欢娇娇，却逼着你去亲近这唯一的表姐，小时候你每次被她欺负，都会跑来我怀里哭呢。”王娡回忆着往事，脸上不知不觉也有了笑容。
　　“……”刘彻沉默不语，心中也不禁浮现出小时候的事。那时候的陈娇脾气极坏，因为特别受到皇奶奶跟爷爷的喜欢，所以就算是当时的太子刘荣（栗姬的儿子）在她手中也只有哭得份。那时候自己原本经常被刘荣欺负，陈娇每次见了都会帮他，虽然陈娇也欺负他，但是却也是母亲以外唯一对他好的人。他记得自己长大一些之后，因为怕母亲担心，所以很多时候受欺负了也经常是独自一人躲起来哭，每次唯一可以找到他，陪着他的，就是陈娇。
　　“还记得那时候，我教你对刘嫖姑妈说的话么？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可是你都不愿意说，你说讨厌陈娇老是欺负你，所以你才不要娶她做妻，呵呵，那时候为了这件事，我还打了你。这也是我唯一一次打你。”王娡笑着说道，“可是最后，你还是记住了，跟你姑母说了这话，所以才有了太子之位。”
　　“是，若非母后远虑，孩儿只怕也无法登上帝位。”回忆起当年的往事，刘彻也有了几分唏嘘之感，当初为了得到帝位，他对陈娇百般忍让，虽然陈娇有着倾国绝色之姿，但是奈何脾气太坏，所以对于刘彻而言，陈娇永远是他避之不及的人物。其实对于陈娇，刘彻心中有愧，可是陈娇每每对他诸般为难，磨去他心中长久的耐心。纵然他心中有愧，也早已经抛之脑后了。
　　“我当初嫁给你父王的时候，比不得栗姬，也比不得程姬，更是二嫁之身。原本像我这般的人，绝然是但不上皇后的，其实原本我也不想做什么皇后。若非是有了你，若非栗姬母子逼人太甚，我也不会让你争这帝王之位。”王娡淡淡地说，“彘儿，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孩儿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很多事才任由你做。刘彻垂下眼睑，就是因为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所以很多我无法做到的事，才会一直看着你在做啊。
　　“还记得当初娘答应你的事么？”一旦时机成熟，就除去陈娇母女，让她们再无东山再起之日，“现在时机已经逐渐成熟，子夫怀有龙脉，又是隶户出身，弟弟卫青又是个带兵的良将。他们正是可以打击刘嫖等人的最好砝码不是么？”王娡语气轻柔，“你还在犹豫什么？彘儿。”
　　“……”刘彻低下头，是的，母后说得没有错。当初自己会选择卫子夫进宫，不也正是看中了她出身隶户，没有太过复杂的背景，就算成为皇后也很好控制，绝对不会出现高祖时期吕后夺权的情况。而卫青绝对是个意外的收获，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有军事才能，不过这样更好，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扶植卫家，作为对付窦家外戚的饵。一切都是这样计算好的，只除了一个意外，就是陈娇的失忆！
　　为什么她会失忆？为什么会那么干脆的忘记他？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在意的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他不想放开她了，想让她一直这样当皇后陪着他，甚至可以不要别的女人，想要她生下他们的孩子，定然会胜过去病的聪明可爱，陈娇，陈娇。为什么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爱上了她，爱上了一个他不能爱上的女人？
　　“彘儿，你在想什么？”看到自己儿子的失神和痛苦，王娡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个她不能接受的事实，犹豫了一下，她才道，“告诉为娘，你是不是，爱上了娇娇？”她说得很艰难，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这是解释自己儿子最近以来如此反常行为的唯一合理的理由。
　　‘你是不是，爱上了娇娇？’刘彻心中一怔，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母亲，半响才黯然道，“是。我爱她。”
　　话音不高，却有如一声惊雷让王娡身形晃了几下，撑住了案几才没有跌倒在地上，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半天没了言语，母子两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良久，王娡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彘儿，你已经是当上皇帝的人了。有很多事，即便母后不说，你也应该明白的。”她的声音又恢复了清清冷冷的温婉，带着一丝婉转的叹息，“身在帝王之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有很多东西是不得不放弃的，即便是你心中的最爱。”
　　放弃？如果那么简单说放弃就能放弃，那么他也不会犹豫那么久了。刘彻仍然不言不语看着王娡。
　　“本宫知道，你很想要个孩子。”王娡的声音仍然是轻轻柔柔的，“未央宫的女子多得是，不必要一定非让她给你生。”她的声音顿了一下，“不，除了她以外，所有的人都可以有你的孩子。除了那个人。”
　　“母后？”刘彻的神色开始变了，“你做了什么？”
　　“不，本宫什么也没做。”王娡淡淡地说，“只是，要让彘儿你失望了，药，从来没有停用过。”我知道你想让陈娇受孕，借此让她逃过此劫，可是彘儿，你不要忘记了，除非是刘嫖死了，否则只要刘嫖一日野心不灭，陈娇一日是刘嫖的女儿，那她就绝对不能诞下皇子，甚至连怀孕的机会也绝不能有！
　　“为什么？”刘彻终于痛苦地低下头，“我只想要一个我跟娇娇的孩子，这也有错么？母后！”
　　“这就是帝王家的命啊。”王娡伸手抱住了刘彻，“你放心，就像很久以前约定的那样，母后一定会保护你的。彘儿。”她的泪水也落了下来，“母后一定会保护你的。”所以，陈娇，必须消失！

作者有话说

　　暴风雨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