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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华州伤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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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潼关之战打得如此漂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大周军赏罚分明,谢时全权掌管底下官兵的升迁和奖赏。这一次,出谋献策者、英勇杀敌者,都得到升迁和奖励;战死者,其家属也将给予优厚的抚恤。
一场夜宴,从太阳下山,至午夜时分方结束。羊肉牛肉、美酒佳酿,如流水般地端来,人人载歌载舞,欢声笑语,大醉而归。
而此时的长安城中,却是乱作一团、人心惶惶。
“潼关天险,竟这么轻易就被破了?”王照收到急报,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才刚刚召回了独孤茂,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天,潼关就失守了。
丘德生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一身尘土,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大周军狡诈,攻城云梯像怪兽一样巨大和可怕。还有孔明灯,扰乱军心啊!”
王照额角青筋暴起,大喝一声,将案几上的奏章全部扫落在了地上,犹自觉得胸中郁气难消,“噌”地一声,拔出挂在墙上的宝剑,剑锋直至跪着的丘德生:“都是你这个阉人!出的什么主意!让主帅离开战场,才给了大周军可趁之机!说,你是不是大周军的奸细?”
丘德生看着直指自己而来的宝剑,吓得魂飞魄散,跪着连连后退,砰砰地磕头:“陛下,小人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若小人是奸细,早就藏在大周军中了,又何必再跑回长安来呢!”
王照看着涕泪连连的近侍,脑中一片眩晕,“不慌,不慌,还有华州城。对,让独孤茂,去守城。守住华州!”
独孤茂被幽闭家中,接到消息,胸口一阵绞痛,喉咙一股腥甜上涌,吐出一口鲜血来。他颓然躺到在椅子上,闭目长叹:“万事休矣!万事休矣!”
大周军在潼关修整十日之后,一切准备妥当,大军开拔,向着华州进发。华州,乃是从潼关通往长安路上的唯一一座大的城池。其位于渭水之滨,日常驻军有五万人。不过,从潼关败退的士兵,大概率在此地集结,形成防线。因此,军队估计将近十五万人。
从潼关行军约一百五十里地,用时五日,大周军兵临华州城下。
华州城建在渭水西岸,一面城墙紧靠着河边,因此,此前在潼关使用的云梯,对于华州城是没有用的。大周军需要先渡河,再攻打华州城。渭水河面有数十丈宽,河上船只知道要开战,早已开往别处避祸了。
谢时与慕音骑着马,站在河边的山岗之上,身后有十余亲卫随行,遥望着对面的华州城。
时值深秋,天高地阔,草木枯萎,远山皆是一片枯黄。寒风凛冽,自河面上吹来,如刀子一般,刮在人的耳朵上,无比刺痛。渭水宽数十丈,水流平缓,水色浑浊,泛着土黄色。对面华州城城池高耸,约莫三丈。城头之上,隐约可见巨大的投石机和连弩弓。
根据情报,独孤茂获知潼关城破之后,立刻前往华州,总管当地军事。收拢从潼关败退的士兵,又在华州城布置城防。
“我们要怎么渡河?”慕音问。只要渡过渭水,从华州到长安,是一路驿道,可以说,华州失守,就相当于是兵临长安了。
“等。一个月后,就是渭水一年中水位最低的时候,且届时河水将会结冰,大军可以通行。”谢时说道。潼关攻克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因此,他们需要在渭水东岸等待更长的时间。
这段时日,他们一直在沿河行走,寻找最适合渡河的位置。
萧瑟秋风呼啸而来,卷起了披风,猎猎作响。谢时踌躇满志,他感到紧张又兴奋。这是一场由他自己领兵作战的战争!他离开了父亲所掌管的汴京,也不再是父亲和兄长麾下的先锋将军。他带领一支四十万人的军队,取得了一场大胜,接下来,他还要和秦国最优秀的将领对战。
仿佛森林间的猛兽,遇见劲敌,并不会让他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棋逢对手之感,只想狠狠地将对方打趴在地上,让对方跪地求饶。这是一种征服者与生俱来的心性。
长安,就在眼前了。
然而,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当大周军正在操练备战,准备进攻华州城的时候,伤寒在军营里爆发了。
起初,是士兵发烧、腹泻、咳嗽,用汤药后不见好转。皇甫仲和慕音只以为是由于潼关一战受伤,导致身体虚弱,在天气转冷之时,感染风寒导致。为此,谢时还督促着给一众士兵发放了新的棉衣棉鞋。
岂料,两三日后情况非但没有好转,甚至还恶化了。更多的士兵涌向医药馆,不少高烧不退,陷入昏迷。
皇甫仲和慕音这时候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皇甫仲匆匆去往中军帐,慕音则去仓库寻找药材,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此时,谢时正在与将领幕僚议定渡河的方略。渭水的河水如同他们预期的一样,正在逐渐减少,不少地方露出了河中的浅滩和泥地。
两岸往来,直线距离最短的地方,就在华州城下。但是,那里在华州守将的射程之内。无论是连弩,还是投石机,或者火箭,都会直接重伤将士。
他们最终选择了一个距离华州城一里地远的地方,虽然不是最狭窄的,但是河中已经露出两三处浅滩,浅滩多,结冰后也不易发生冰面破裂,更方便大军通行。而且,这里河的两岸都长满了齐人高的芦苇,虽然进入深秋,芦苇枯萎,但是依然有干枯的枝叶摇曳着,便于先头部队隐匿行踪。
正议论着,突见门帘被一把掀开,皇甫仲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将军,军营中恐怕爆发伤寒了!”
众人听了,皆是一惊,看向皇甫仲。
谢时最先发问:“怎么回事?天寒地冻,哪来的病气?”伤寒最常见的是在春末夏初,因为天气渐热,万物滋长,病气流溢。秋冬天寒地冻,一般来说,需要注意的是风寒,由于天气寒冷而引致的身体不适。
皇甫仲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这几日,发烧腹泻昏迷的士兵人数不断在增加,太多了,这不正常。”
谢时神色凝重起来,若是伤寒爆发,非同小可。前朝名医张仲景所著《伤寒杂病论》,就清楚地记载着,其乡村十年间十有七八都死于伤寒。
他沉吟片刻,快速地发布着命令:“皇甫医官,你和医药馆的人,尽快给出药方,治疗病人。韩平初,你带人去搜查周边水源,查看可有异常之处。萧统领,你去检查仓库里的食物,有没有问题。窦将军,领一队卫兵将医药馆方圆百米都用木栅栏围起来,周围设守卫,暂停人员进出。李先生,麻烦你写一封告示,如有身体不适者,尽快到医药馆就医。桓将军,将李先生所写告示宣布传达,好叫士兵人人知晓。”
一日之内,大周军营气氛为之一变。此前,人人都在备战,而今日人人都担心伤寒爆发。
医药馆方圆百米很快就围了起来,并将临近的士兵帐篷迁移至别处,再将患病的士兵送来。
很快,医药馆里面就躺满了患病的士兵,床铺不够用。于是,医药馆外围就拉起了帐篷,用来收留士兵。
皇甫仲、慕音和高琅一整天都在收治病患,熬制汤药,研究药方与病情的适用程度,废寝忘食。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医药馆终于安静下来。慕音回到自己的厢房,扯下遮挡口鼻的面巾,捏捏自己酸疼的腿,只恨不得睡个天昏地暗。她勉力撑起,拿着面巾,就着今日晨间取来的早已经冰凉的水,擦了一把脸,倒头就睡。
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敲门,高琅在门外喊她:“阿音,快起来。”
慕音一双眼睛沉重得快要打不开,眼皮子仿佛要黏在一起了,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好的,就来。”
又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磨蹭了一下,才慢慢清醒,睁开双眼。她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裳,推开门来。
此时,天光熹微,天上是雾霾密布,不见日光。晨风凛冽,刮得人脸子生疼。
高琅站在门前,俊秀的脸上浮现忧色:“方才将军命人来告知,在饮用水源的上游找了几具腐烂的尸体。恐怕是有人投毒,才导致了如今这么严重的伤寒。此刻,士兵正在捞尸,将军让问问,我们需不需要去看一看,或许能找到治疗的线索。”
慕音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还奇怪,怎么常用的伤寒方子几乎不起作用。而且,这伤寒传播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可能玄机就在这些尸体身上。走,我们去看看!”
她拿上披风,戴上口巾,往外走去。高琅急忙跟上,谁知慕音却并不是去门外,反而转了个弯,先去了药材仓库。
萧久功带领着几个侍卫,在外头等着,目光阴冷。他是谢时的亲卫,也是暗卫头子,总领着谢时名下的暗卫死士。他出身低微,家境贫寒,幼年时父亲将他送入了大周军营。在经历无数个日夜的苦练,经历无数次与同龄人的对战之后,一次一次获得胜利后,他终于获得了周王的赏识,命他跟在谢时左右,保护谢时的安全。
因此,对于这个行军途中出现在谢时身边的女郎,萧久功总带着一丝防备。实在是这些年来,自谢时十五岁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总有女郎们以各种各样的原因靠近谢时,绝大多数情况,她们都不堪一查,萧久功处置过很多人。她们无外乎是仰慕谢时,想要登堂入室;又或者是哪一方的间谍,意在获得信息。
他想,慕音很可能也是这些女郎中的一个。只是,现在大战在即,不比平时,有许多时间和精力去一一细查。等到打完仗,他一定查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