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否》墨觞

3、始于伦敦

　　酒店里，我洗了个澡出来，穿着宽大的白色浴袍，沉沉地陷进柔软的沙发。“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对面小型吧台里的人很优雅的姿势调着酒，然后倒在杯子里端到我面前，“低酒精的，有助睡眠。”
　　我接过手，仰头一口喝下去，我的确需要镇定一下。他拿着另一杯红酒坐在沙发扶手上，手里轻轻摇曳，“沈乔，你对□□了解多少？”
　　我看着他，心跳骤然加速，缓缓回答：“完全不了解。”
　　他也没有奇怪我的答案，接着说道：“刚刚追我们的就是洪帮的人，我到中国来处理一些事情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连累到你真得很抱歉。”
　　洪帮？“这么说你——”
　　我现在思绪很乱，可是眼前的男人仍然镇定自若，“是，就像你所想的。”
　　我腾地站起来走到吧台边，自顾自倒了杯红酒一口气喝下去。我规规矩矩活了三十岁，居然让我认识了一个□□人物，自己还被搅了进来。我正想到第二杯的时候，手里的杯子被人抢走了，我侧头看他，“还真是奇怪，我一直在猜，你是一个艺术家或者是个商人，或者只是个富家子弟，却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物。”
　　“是吗？”他的眼睛闪烁出光彩，“你也在猜吗？你也关心着我？”
　　我的背抵着吧台，他靠得很近，那股压迫感使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所以一把推开他，“叶钧凡，所以现在呢？我为了保命，现在只能让你耍着玩是不是？”
　　“沈乔。”他扳过我的身体正对着他，“我从来没有玩弄你的意思，我真心真意想跟你一起回英国。”
　　“就因为我跟你喜欢的人长得很像？”我冷笑着看他，我沈乔还没有无知到这种地步。
　　叶钧凡没有说话，因为我说的是事实，我有点难过于他的沉默，同时也羡慕起那个女人。我的相貌普通，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么像，那应该也漂亮不到哪里，能得到一个人这么深的爱，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吧？
　　“我跟你走。”我重新背过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讲。”
　　“到英国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再去找你，也希望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空荡荡的房间里许久没有声音，我以为这个决定没有这么难下，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不会，我不会不去找你，你堂而皇之的走进我的生活，我怎么可能不去找你？”
　　我吃惊地回过头，却被他一把抱进怀里，“这一次是我先遇到你，我不会再给那个男人机会。”
　　我想推开他却推不动，“你在说什么？”
　　“沈乔，不要推开我，就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比我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委屈地说着，像个孩子一样。
　　那个夜晚安静的有点过分，听不见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声音，也听不见复古留声机缓缓流淌的音乐，我只能听见他胸口传来的一声声的搏动，缓慢而坚定。

　　我仍然随他到了伦敦，家里的一切都没有收拾，只有到了足够安全的时候才能请人过去整理了。一下飞机便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毕竟是生活了三年的城市，很快就熟悉起来。机场外有人迎了过来，不过叶钧凡只是跟他们要了车钥匙，带我单独离开了，董希儿没有跟我们一起走，一路上她都很沉默，既没有对我表现出厌恶，也没有跟叶钧凡有过任何争执。我对这个女人倒是有点好奇，毕竟对待一个情敌如此大度，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
　　叶钧凡开车载我到商业街添置了些衣服跟日用品，然后把我送到一处高级住宅区的公寓。他送我到楼上，“你现在这里住着，这儿很安全。”
　　我一边看着屋子里的摆设，一边说道：“我怎么觉得像被包养的情妇？”
　　他促狭地笑望着我：“如果你有这种想法，我也很乐于赞成。”
　　白了他一眼，“既然你说英国没有青帮的势力范围，我应该可以自己随意活动吧？”
　　“工作的事情我会帮你安排好，你别着急。”
　　我有时真得挺佩服他，那双狭长的眼睛似乎很轻易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他随意的脱掉鞋子，伸腿坐在沙发上，举止哪里像个三十七岁的男人，二十七岁都比他成熟多了。
　　“沈乔，为什么你不问一问我的事情？”我正在参观厨房的时候，他问。
　　“问你怎样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吗？”冰箱里只有一打啤酒，我拿了两瓶顺手扔给他一瓶。
　　他看了眼手里的啤酒，笑道：“以前无痕从来不喝酒的。”
　　无痕，那个女人么？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天知道我一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心里有多紧张，比第一次拿手术刀还要抖得厉害。
　　“无痕比我小两岁，我们认识的时候都才这么点高。”他用手比划着，原来两个人是青梅竹马。
　　我灌了一口啤酒，听他接着讲。“无痕很小父母都去世了，也没有什么朋友，后来被尹先生收养，认识了我，琰，还有修。修是尹先生的儿子，琰是尹先生的另一个养子，也是现在影的主人。”
　　“你知道你哪里最像她吗？”他问我，我摇摇头。
　　“她很少流露自己的感情，悲喜从来不表现在脸上，你永远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并不觉得我如你所讲。”我摇了摇瓶子，一瓶啤酒已经见底了。
　　“是吗？”他反问，“你总是无所谓的态度，跟她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说话，也没话好说，他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就要离开：“自己出门小心点，有事立刻打我电话。”
　　我点点头，从南边的落地窗看着他的车子绝尘而去。

　　以前一起念书的同学大多都已经不在伦敦了，不过那时候时常去的酒吧还在，小小的很不惹眼。虽说离现在住的地方有点远，我还是习惯于下班后到那里喝一杯，听酒保Jason亲切地喊一声：“Hey Joe,你来了。”这是在伦敦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除了叶钧凡之外唯一让我感到温暖的东西。
　　我开始习惯于他三天两头出现在那所公寓，有时候他蜷在沙发上看电视，有时候会捧着我的书在那儿睡着了，还有很多时候会在厨房里煮粥，其实那是他唯一会煮的东西。我渐渐忘了他是怎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因为他在我面前表现得与大多数中年男人并无多大区别。这样对一个男人的存在熟悉甚至依赖的感觉让我有些不安，我发邮件问远在加拿大的春儿，那是否是爱，她只简单的回了我几句：你一个人孤单惯了，对别人的关心照顾没有什么免疫力。不过不管是不是爱，你喜欢那种感觉就行了。
　　十二月快接近尾声了，圣诞节的气氛越来越浓，天气却越来越冷，我抱着热乎乎的牛奶杯子靠着落地窗看外面的雪景，夜幕里，路灯的柔和光线下，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门铃响了，我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敲门，更没想到的事，门外站的是那个叫董希儿的女人。
　　我在厨房里煮咖啡，她背对我很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她的头发染成很浅的棕色，随意的散落在肩上，从北影就可以看出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有成熟女人的性感，也有邻家女孩的可爱。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她那双瞪大了的眼睛，亮亮的，几乎能看见长长的睫毛。
　　“要加牛奶吗？”我将刚煮好的咖啡递给她。
　　“谢谢，不用了。”她表现得并不冷漠，脸上还带着微笑。
　　聊天中我得知，她跟叶钧凡在一起已经有九年了，我确实有些吃惊，一方面奇怪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却没有结果，一方面我并不觉得叶钧凡是个长情的人。看得出她很了解叶钧凡，也很爱他，有那么一刻，我竟然对她有点歉意，虽然我并没有跟那个男人有过什么。她的来意让我有些捉摸不透，既没有指着我的头骂我狐狸精，也没有声泪俱下让我离开叶钧凡，更不像是来跟我宣战，她始终保持着良好的仪态坐在我对面跟我聊天。
　　就在我的牛奶逐渐凉透的时候，她从精致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烫金的卡片递给我：“平安夜公司会举办一场酒会，那天也是钧凡的生日，希望到时候你能来。”
　　我犹豫着要不要接，介入叶钧凡的生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董希儿又开口说：“钧凡虽然嘴上没说，但我知道他一定希望你能去。”
　　接过请柬我便开始后悔，那种场合我去凑什么热闹？不等我说话，她又笑着说：“你先别跟他讲哦，他一定会很惊喜的。”是吗？我有点怀疑的看着她甜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