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于是，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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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时近黄昏，日薄西山。
人头熙攘的朱雀大街也终于渐渐沉寂下来，不复白日里的喧嚣。
店铺也三三两两地关起，不多时，高楼低檐下便多出些样式各异的纸灯笼来，整座古城仿佛被蒙上一层微醺的薄纱，更添宁静平和。
与两人擦肩而过的路人也多是行色匆忙。
东张西望老半响，眼尖的应念贼溜溜地拍拍肚子，瞧准了街尾拐角处的一家小吃摊。
要上两碗热腾腾的莲子羹，煮烂的西米点缀在颗颗圆润饱满的莲子周围，散着阵阵勾人食欲的清香。
应念缩缩脖子，捧着缺了个口的瓷碗，只觉食指大动。
一边的焚尘却并未动上几口，目光定定地望向对面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一脸让人读不懂的专注表情。
面前这副场景，不知为何，逐渐与七年前的重合到了一起。
一时之间，焚尘似乎忘却今夕何夕，只是握着碗沿的手指不自觉地一再收紧。
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有些不真切。
依旧是古朴致雅的石墙青瓦，繁华绵长的朱雀大街。
只是多了两个少年嬉笑打闹的身影。
身量高出半个头的那个较为年长些，约莫有十三、四岁光景。一身月白薄衫，腰饰温玉丝帛，沐浴在淡淡月色中的面容清丽绝伦，举手投足间透着股冷傲之气。
边上那个衣着更为考究，锦衣华服，脚下蹬着双镶玉小靴，一头松松软软的及肩长发随意披散着，本是一副标准贵公子打扮，细看之下却有点脏乱，巴掌大的秀气脸庞上也蹭到些许污迹。
忽而，前者一脚踹向后者的腰间，后者一个不防，挣扎着晃悠几下，还是经不住从他们栖身的树杈上跌了下来，稳稳当当地摔了个狗吃屎。
“受害者”愤愤不平地爬起，边拍落自己臀上粘着的土灰，边一手怒指树上那个闲适闭着眼假寐的“行凶者”，道：“丫的臭小子，少爷我这是哪碍着你了，偏要这般出手伤人！”
无人应他。
“喂，明明是我先在那儿的好不好……”叫嚣声渐渐低了下去，受害者有些憋屈地抬首望着圆月高悬的清朗夜空，“还差一点就够到那些个鸟蛋了，真是晦气。”
话音未落，一支透着森冷寒光的暗器射来，没入离他一寸不到的树干里，堪堪露了个头。
树下那个立马噤了声。
“呵，也不知是谁惹了谁的晦气，好好在此地小憩，怎的就遇上了个顽劣跋扈的小鬼，白白扰了这一夜清净。”树上那人反倒开了口，有些清冷的语气，还带上了几分讥诮。
“你……你你你！……”
“没想到还是个说话都说不利索的，骂起人来倒是挺溜的。”
何为初生牛犊不怕虎，讲的就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臭小子，本少爷今次是定要给你点颜色瞧瞧的了！”说罢便开始毫无章法捶打摇晃起粗壮的树干来，结果树上那人纹丝不动不说，还徒然摇了自己一头一脸的残枝枯叶，颇显狼狈。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远攻无果，近身肉搏。
爬树这桩事“受害者”还是很在行的，噌噌几下便叉腰立到了“行凶者”面前。
“行凶者”微偏了头，撑着腮帮乜上来人一眼，颇感不成器地摇摇头，复而阖了眼继续假寐。
被无视了，竟然又被无视了……
那种不屑的眼光，让“受害者”突然想起了父亲对着自己那上不了台面的学业痛心哀叹的情景。甚至还有府中那些下人们在私下议论起自己时，隐隐也带着相似的眼光。
于是夫子前些天教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噢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既然自己文不成，何不就武？
眼前这家伙虽然讨人厌，但武功倒颇为拿得出手，若是能从他那偷师个几分，回去便能在学富五车的大哥面前显摆显摆，也好让父母幡然醒悟，自己其实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美好的蓝图已经在他脑中绘出，诱惑便像着了魔似的一波波涌过来，他没有再犹豫，直接行动。
“喂我说，那么晚了，你饿不饿？”
“……”
“这是我早上从城外红桃山上摘了半天才搞到的野果，味道甘甜得很，外面可是寻不到卖的，我请你吃好不好？”在怀里掏了掏，献宝似的伸手过去，五指一摊便是一阵清香飘出。
“怎么，硬来不成，想下毒害我么？”
“没没，怎么会嘛，我是真心想要请你吃噢，不信的话我先吃一个你看……唔唔，这味道真是没的说！喏，快吃吧。”
“你到底什么目的，明说。”狐疑地望了吃得颇是撒欢的人一眼，这小鬼，一肚子的算计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了。
“哈，少侠真是智谋过人……其实小的只不过有个不情之请，想拜个师学点武艺防防身而已，对少侠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吧？”人一旦狗腿，连称呼都有了云泥之别。
“我为什么要教你。”不是问句，是肯定。
……
第一夜就这样无情地过去了。
原以为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却不想这仅仅是个开始。
之后每一夜都会发现那个小鬼在那棵老槐树下，怀中兜着一大摞吃的玩的，眼巴巴地在那翘首以待。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天真得紧，以为光靠这些就能打动人心。
即使他带来的东西，那人还真的多半都不曾瞧见过。
一日两日三四日，几番朝暮，二人的关系渐有些冰雪消溶的苗头。
甚至有些相见恨晚之感，处得越发合拍起来。
但因了第一回那尴尬的境况，互通姓名这茬子事也就被暂且搁下了。
那日，他们正并肩窝在屋顶啃着刚买的冰糖葫芦，享着清风拂面，惬意无比。
小鬼也不知是哪根筋突然搭了，想到少侠少侠的叫，甚是别扭，便寻思着怎么个启口法比较妥当。
一脸谄媚地探过头去，嘴里还叼着半个嚼得嘎巴响的山楂，含糊不清道：“少侠，这些天来你我也熟络不少，到现在还不知你姓甚名谁，是不是有些太过生疏了？”
依旧一袭白衣的俊美少年露了些微讶的神情，下一刻便别了头，颇为敷衍地道：“你爱唤什么就唤什么好了。”
“切，小器扒拉的。”小鬼不料自己一张热脸却贴上了这么个冷屁股，垂了眼瞥见对方手里的吃食，有些赌气地哼哼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吃糖葫芦，以后就叫葫芦得了。”
话落，一记板栗敲到头上，小鬼甩了粘着糖屑的木签，捂着自己受伤的脑袋嗷嗷大叫。
“好啦好啦，那你喜欢穿白衣服……唔，就白白？阿白？阿白白？”
板栗刹时如暴风骤雨般袭来。
“嗷！好疼……大不了我让你叫我冰糖好了。”
“怎么说？”
“冰糖配葫芦嘛！”
“……”
“你为什么又打我！野蛮人么你！”
“罢了罢了，还是，葫芦吧……唉。”
……
其实小鬼不会知道，白衣少年并不是喜欢吃冰糖葫芦，只是每每望见自己一脸幸福地啃着那些吃食的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
一种远离了复仇的黑暗、以及没日没夜被迫练武的错觉。
而这种错觉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让他以为，自己在那一刻，兴许也是可以无忧无虑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于是，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