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游》远山青

24、桃花尽日随流水

　　萧府后园，如景打量着来人，语气强硬：“你来干什么？”

　　唐醉然并不在意对方的无理，伸手递给她一封信。如景疑惑地打开，上面写道：

　　今日酉时，陋居小聚
　　将由集智慧与美貌为一身的沐心亲自下厨
　　恭候大驾。

　　段沐心字

　　忍不住笑起来，看来沐心已经没事了。

　　唐醉然红唇微启：“终于完成沐心的交代了，你是最后一个人。”

　　收好信，如景看着唐醉然问道：“ 知道沐心为何会让你送信给大家么？”

　　稍作思付：“也许，是因为她身体不适，所以要我代劳。”

　　如景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如果想找人跑腿，她肯定会找最闲不住的我，又怎么舍得支使你这娇生惯养的唐大小姐。沐心是想用这种方式告知大家，你们之间仍是朋友，她希望我们可以接受你，不要为难你。”

　　唐醉然恍然大悟，内心对沐心的体贴与大度十分佩服：“沐心的恩义，醉然此生不会忘记。”

　　如景忽然觉得讽刺，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你真的决定成为皇妃，不惜伤害沐心？”望着沉默不语的唐醉然，如景自嘲一笑。当初自己与沐心十年的友谊都抵不住爱情的诱惑，又有什么资格逼问她呢。

　　“希望你，不会后悔...”

　　小径上，师傅两手拎着菜，满脸的不情愿：“小沐心啊，你买这么多，吃得完么？”

　　我的手里也没闲着：“好像是多了点，不过难得的一次机会，当然要多做一些拿手的菜才好。”

　　“哎，舍不得他们吧？”

　　“师傅，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懂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陋居，却看到无忧坐在院子里，他向我点点头。怜接过我们手中的东西，对我说：“主人，文王在屋内。”

　　这么早？“丫头，我的任务完成了，就不留下和你们这些小辈凑热闹了。”师傅没待我挽留，便径自离去。

　　还是那么我行我素...

　　踏进屋内，释天正盯着墙上的字出神。走到他身边，他并没有看我，口中喃喃念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这便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望着他的侧脸，我一时恍惚，眼前的身影与紫月重叠，忆起当初，紫月也曾站在这幅字之前，问我：这便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一如眼前之人的眼神，无奈、悲伤。

　　如今，物是而人非。

　　强自收敛心神，挪开眼神：“怎么来这么早，我都还没开始准备呢。”

　　释天转头望向我，展颜：“难得你会主动找我，我当然要早些出现。”

　　这时，院子内一片人声。我和释天走出去，原来是红莲、如景和灵儿结伴而来。灵儿调皮说道：“四姐，我们可是特意来尝尝你的手艺，千万别叫人失望哦~”

　　我笑着说：“你们先坐，我这就去做。”

　　红莲忙道：“我来帮你吧。”

　　如景拦住她，挤眉弄眼：“我来吧，你和他好不容易见一面，多说会话。”说罢拉着我向厨房走去。

　　我好笑地问道：“怎么，红娘病又犯了？”她贼笑道：“反正你们也没戏，就帮帮大姐好了。先不说这个，好久没吃你做的菜，我都馋死了，快说，今晚要做什么好吃的？”

　　“放心吧，肯定都是你爱吃的。”

　　“哦也！”

　　不多时，一道道飘香的美食接踵而至，让院中几人目不暇接。待满桌已没有空隙之时，我和如景终于走了出来。灵儿满脸的不可思议：“四姐，这些都是你做的？”

　　如景笑道：“那还有假，你们今日可有口福了。”

　　红莲也赞叹到：“我从不曾见过这些菜色，而且卖相极佳，真是秀色可餐。”

　　无忧点点头:“外表是不错...”

　　释天眼神发亮：“既然如此，我们便好好品尝吧。”

　　眼见几人要动筷，我制止道：“等一等...还有人没到。”

　　几人呆了一下，释天原本愉悦的脸一下子沉下来，望着我不言语。同时，唐醉然的声音响起：“几位这么早啊，还是我们来晚了？”

　　众人皆向门口望去，只见醉然与紫月牵着手，朝我们走来，身后跟着萧沉暮。我看到紫月，眼神中闪烁出神采，却在看到二人的手时，黯淡下去。他们二人真是很配的一对，醉然才貌双全，不仅可以好好爱他，也一定能陪他走完这条腥风血雨的路。而紫月，在我眼中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他一定能让醉然幸福，让自己幸福...我应该放开胸怀去祝福他们的，可为什么心里却不受控制，越来越苦涩...

　　这一切都看在紫月的眼里，不着痕迹地松开手，在沐心身边坐下，独自喝起酒，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他不忍，不忍心看到沐心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

　　唐醉然的眼神闪过一丝尴尬，然而很快也坐到紫月身边。其他几人对视几秒，皆坐了下来。

　　在灵儿和如景的努力下，气氛还算活络，大家都对我的厨艺赞不绝口，唯有一个人至始至终都不曾动筷。

　　释天在我的另一边，狠狠盯住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心里有了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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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很大，所有人都看向我，想必都觉得今日的安排有些古怪。我微微一笑，起身说道：“今天谢谢各位的到来。在座的，都是我段沐心的好友，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放不下的存在。

　　这两年来，沐心过得很平静，认识了很多朋友。可是，我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很想见识见识彩国的名山大川，好好游历一番。所以今日在陋居宴请各位，其实也是想向你们道别，明日沐心便会离开京城，随师父云游四海。”

　　“不许走！”释天一声咆哮，神情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桌下的左手被紫月紧紧抓住，相连之处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心底的恐惧。

　　红莲神情不忍：“沐心，你这是何必...”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苦涩，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悠然开口：“我早已有此想法。沐心志不在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女子，亦不愿做一只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所以即便不舍，也要与各位告别了。”

　　一时间沉默下来，无忧突然问道：“父亲同意了么？”

　　我点点头，虽然不舍，却仍尊重我的决定，我有一个好父亲呢...

　　灵儿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四姐，你一定要走么？”我歉然说道：“对不起灵儿，可是四姐已经决定了。”

　　看向如景，她撇撇嘴：“别想甩掉我，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说罢眼神不屑地扫过我身边的两个男人，那两人听她如是说俱是一震。

　　释天突然站起来，眼睛红红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道：“段沐心，你根本就没有心！”说罢转身冲了出去...释天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身为文王，能够呼风唤雨，却挽留不了心爱的女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而去...为什么，段沐心你凭什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为什么，自己不能放下一切，为爱走天涯...脑海里一片混沌，已经分不清到底恨的是她，还是自己...

　　无忧追着释天离去，走之前冷然问道：“你到底是洒脱，还是自私？”

　　挪不动脚步，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对不起释天，对不起...

　　红莲收回心疼的目光，缓缓起身举起酒杯：“四妹，大姐敬你一杯，今后只有盼着有缘再聚了。”仰头喝下。

　　我亦回敬一杯，说道：“大姐，这段时间谢谢你对沐心的照顾和包容......去找他吧，他现在，很需要你。”

　　深深看了我一眼，红莲点点头：“保重。”

　　红莲，可以说是一个奇女子，对我这个“第三者”不仅不心怀怨恨，反而给予了许多关心和帮助，试问有几个女人能够心平气和地对待自己的情敌，甚至还与之结拜为姐妹？能够认识这样一个朋友，是我的幸运...

　　如景见人走了一半，嘻嘻哈哈哄骗着依依不舍的灵儿也起身告辞，并且猛朝唐醉然使眼色。

　　唐醉然一言不发，看看我，又看看低头的紫月。当如景的眼皮快抽筋时，开口对萧沉暮说道：“萧将军，醉然身体不适，可否请你送醉然回府？”

　　萧沉暮没想到她会提此要求，愣了片刻连忙起身：“唐小姐请。”

　　走至门口，唐醉然突然回头：“沐心...你放心，我一定会记住你的嘱咐。”

　　我感激的笑笑：“多谢。”

　　最终，院内只剩我和紫月两个人，怜也在不知不觉中没了踪影。我扶起紫月低着的头，月光下，他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美得动人心弦，又让人心疼。

　　擦着他的泪，我柔声道：“紫月，不要哭。分离即是结束，也是开始。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以后的你，也会很幸福很幸福。”

　　他专注地看着我，抓住我的手附在自己的脸上摩挲：“沐心，怎么办，我害怕，害怕以后会后悔...”

　　强忍的眼泪倾泻而出....笨蛋，不要这么说，你不会后悔，我们都不会。

　　他发现我的软弱，反过来吻着我的眼泪，嘴里轻声念着：“别哭...”从眼角到脸，慢慢摸索到了我的嘴唇。

　　好柔软，好温暖，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却似等了千年。

　　这一吻，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这一吻，仿佛倾注了所有的感情。

　　这一吻，仿佛溢满了绝望...

　　轻轻推开紫月，胡乱抹了抹他和我脸上的泪水，笑道：“怎么办，我做了一桌子的菜，可是人却跑光了，岂不是要浪费？”

　　他露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没关系，你做的菜，我全部吃掉。”

　　我们拿起筷子，静静地吃起来。我很少张嘴，只顾着给紫月夹菜，他吃的很慢，边吃边笑眼盈盈地望着我。

　　菜已经消了大半，我忐忑地问道：“好吃么？”

　　紫月柔声道：“很好吃。”望进他的眼底，全是我的身影，而我的眼中亦然。

　　不忍他撑破肚皮，强迫他停下：“够了紫月，留一点没关系，正好我和师傅可以带在路上吃。”

　　他的手顿了顿，继而放下了筷子。过了一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几粒种子。不解地问道：“这是...？”

　　紫月道：“桃树的种子。以前见你经常对着梅树叹息，想必对梅树有着不好的回忆，因此我想在你的陋居中种满桃树，好让你在见到桃树之时，能露出笑容...买了很久，一直没机会给你。如今...就当是送别礼物吧。”

　　我不禁讶然，心中感动不已，原来他这般在乎我。“紫月，现在便种下吧，把它们种在陋居里。”我们一起，留下这个回忆。

　　“好。”

　　一炷香过后，紫月盯着刚刚与我亲手种下桃树的地方，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询问着我：“这桃树，多久才会开花？开花的时候，我们会在哪里？”

　　我没有说话，却将他此刻的表情刻进了心底。

　　第二天早上，城门外，我、如景、师傅还有怜慢慢行进。出城之前释天并没有来看我，无忧却来了。他交给我一个文王的令牌，虽然没说明，但我知道这一定是释天托他送给我的。他话不多，只是叮嘱我一路小心。第一次发觉，这个男人是我的大哥。

　　耳边响起幽幽的箫声，我猛然回头，城墙之上，紫月手执玉箫，缓缓吟奏着藤缠树，那是我教他的曲子，当时我没好意思告诉他歌词，却自私地希望他可以记住这首歌。

　　转过头，不让他看见泪水，嘴里和着曲子轻轻唱到：

　　“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那天的他，孑然独立于城墙之上，孤独，却令众生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