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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00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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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衍生这个委托案就像个上了锁的盒子,你明知道里面肯定有东西,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中间人在事成后都有分成,在商言商,陆闻襄拿了钱不办事,该打听的没打听明白,实在太不像话。封铭跟权衍生前脚见过第二面,后脚就打电话去把他骂了一顿。
这个点估计陆闻襄正在上班,封铭上来先客客气气地,叫他去找个会议室,等他找到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喷。
陆闻襄脑子没跟上节奏,被训懵了之后冒出一句:“那我不要钱了,行吗?”
一阵暴怒涌上心头,封铭一边绕过人行道中间跌跌撞撞学步的小朋友,一边捏着鼻梁,尽力压住音量:“那你这个朋友我不要了,行吗?”
陆巨婴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不不行,哥你别这么说,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下次一定注意,哥我错了,我……”
周升的电话正好进来,封铭直接把陆闻襄这条线摁掉了。
“工作时间,周医生怎么有空找我?”
“我没空,就是抽空问你一个事儿。”
话说得这么利索,应当是周升的工作状态。封铭很少听见这样的表达节奏从他嘴里冒出来,不由来了几分兴趣:“什么事,你说。”
“你和廖昕收不收实习生?”
“哈?”神来之笔,封铭整理了一下语言:“我们这小本生意,公司都没注册,还收什么实习生,这不开玩笑么。”
“也不能叫实习生吧。就是我一个学弟,托我给他找一个不需要坐班,还能有点收入的零工,我就想到你了。”
“你学弟……学医的?学医的上我这儿帮忙?”
那头不远不近的,有人在一声连着一声喊“周医生”,周升似是不得不搭理,回了句“马上”,然后气息仿佛凑得离手机更近了:“我上班呢,人多,有空再细说吧。行不行的你们先见一面,我让他下午去老地方找你?”
“今天下午不行。能不能等几天?我手里有个案子,挺难办的,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好,那我把你微信名片推给他,你们自己约。”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封铭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搞不明白周升这波强买强卖的操作是怎么回事。
好友申请很快就发了过来,叫“兆木木”,头像是一片白。封铭以为自己微信卡了,显示不出图片,结果点来点去,终于确定还真是一片白,只好承认被耍。
俗话说得好,flag立了一定倒。他亲口说了等“几天”,结果过了快十天,廖昕没找到任何符合权衍生标准的候选人,他自己也没琢磨透权衍生的动机到底从哪儿来,倒是周升又来催了一次,问他和“实习生”怎么还没见过面。
无奈,最后还是约在了“老地方”见。
入夜之前,这儿要是能兼做咖啡馆,营业收入也不至于一直不见起色,可阿光这个懒脾气,别人只要提到怎么多赚钱,他就老走神。封铭看这好好的店面空置一下午实在可惜,忍不住说了几句,扭头发觉阿光又在那儿嗯嗯啊啊的心不在焉,自己也觉得没劲,就在桌下踢他一脚。
“帮我拿瓶啤酒来。”
阿光伸手拎起桌上的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
“我要的是……”
“得了吧,天都没黑,喝什么酒。再说了,你不是要见人?”
封铭跟喝药似地咽下一口水:“哪儿是我要见,周升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把他学弟……”
话音戛然而止,阿光抬起头,顺着封铭顿住的目光往玻璃窗外看去,也发现了那个东张西望的年轻人。
小伙子目测一米八上下,肤色白净,四肢细长,走起路来像一根顶上一截削过皮的甘蔗。
年轻就是资本,这一身二十出头特有的光彩让桌边的两个老男人都安静下来。然后第二眼,他们就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那染成苔藓绿的一头乱发。
“这,这是周升的学弟?”
发色奇幻的医学生在外面拿着手机,慢吞吞地一边走一边确认门牌号码,封铭又瞥了好几眼,扭头刚要回答阿光,却听得门口挂着的铃铛一阵脆响。
霉甘蔗总算找对了门。
阿光向来不耐烦社交场合,一眨眼就溜得无影无踪。事已至此,再没这心思,封铭也只好站起身来,像个人似地跟人家握一握手,说些“过来方便吗”之类的废话。
上来先不说正事,封铭是拿定主意,想先试一试对方的性子。霉甘蔗看着脸嫩,头发染得也不像话,谁知人一坐定,真开了口了,倒显出一股与年纪不符的稳重。
他面前的水是封铭给他倒的,全程他伸手虚扶着表示不敢当,然后封铭的杯子空了一半,他主动把水壶拿过来加满了。
光看这一脑门离经叛道的绿,是真想不到,他会是这样的性子。
就像一个一本正经在胡说八道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听者或许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开始就判断失误了。这微妙的矛盾感是真的很像周升,严肃与活泼炖出一锅大杂烩,令人永远望不穿虚实。
封铭终于开始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了。他刻意留出几秒钟的空白,只微笑着看向对面。
霉甘蔗跟着就收住了寒暄,非常聪明地另起一段:“学长跟我说了,您没有收实习生的意思。”
封铭点了个头。
“那,那给您添麻烦了……一开始,是我跟学长说,我决定以后不做医生了,他觉得我太天真,只看得到眼前的事情不好,不了解外面的社会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建议我先找个能‘长点见识’的工作,实习一阵再说。”
封铭带着探究看过去,发现对方是真的坦诚,并没有半点赌气的意思,也就心平气和地顺着聊:“他觉得你太天真,你自己怎么想?”
霉甘蔗低头笑了一下:“也许吧,我不知道。周学长跟我是同一个导师的学生,一直很关照我,我相信他是为我好。”
其实周升帮自己和廖昕找人帮忙,也算是有由来。每年农历年期间,催婚的力度惨绝人寰,基佬和姬佬们往往容易下决心,所以年后会是他们的旺季,忙不过来是常事。
“你如果在我们这儿帮忙,医院的实习怎么办?还有多久毕业?”
这就是松口了,对面显然听得懂,语气顿时轻快不少:“还有一年,但我刚办好休学,那就是两年。”
从没听说过学医的还能中途退出在医院实习的体系,就算休学办成了,学校还回得去么,有过这么一出哪个公立医院还敢要,学位能不能拿到都成问题。封铭很想问他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居然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不过一瞬沉默,再抬头时,封铭正巧看到小朋友把毛衫的袖子往上抹了一截,露出的小臂上赫然一个硕大漆黑的骷髅头,嘴里还叼着一支什么花,花瓣是招摇的明黄,教人想看不见都不行。
封铭突然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你能不能来帮忙,我还要问一下廖昕的意思。我们在做什么,需要我解释吗?”
霉甘蔗的绿脑袋摇得挺干脆。
“我们没注册公司,你如果想要实习证明之类的……”
“我不要。”
“为什么想来帮我们做这个?”
霉甘蔗的目光里,全是年轻人的理所当然:“想长见识。”
遇上脾气对得上的人,封铭从不矫情,很快拿出手机来,准备把微信备注改成人家的真名。
“你的名字怎么写?”
“姚林,就那个姚,树林的林。”
封铭抬头看他一眼:“兆木木,我以为你姓赵。女字旁有什么不好?”
“我又不是女的。”
“……”封铭直接拨了语音出去,接通便开口:“廖昕,晚上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