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之风[花滑]》花重九

9、chapter09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路易斯一直都待在闻瀛哥哥的别墅里。

　　他见识到了闻瀛哥哥究竟是如何度过每一天的，除了每天不间断地去冰场上练习滑冰以外，闻瀛哥哥在家里的事项也安排得满满当当。

　　他几乎没有闲暇时间。
　　周一到周五回到家后一直待在练功房里，锻炼身体的柔软度。
　　周六有专业的芭蕾老师上门授课，周日竟然还要补习功课，这大概算是相对而言最轻松的一天了。

　　这是路易斯之前难以想象的。

　　他以为有钱人的生活应该处处充满享受，哪能想到闻瀛哥哥每天过得比他还要累。

　　管家说闻夫人的工作很忙，可即使不能回家，每天也总会打回电话来过问闻瀛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得体贴入微了。

　　路易斯羡慕之余也非常心疼闻瀛哥哥。

　　他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在闻瀛哥哥结束了每天的训练之后帮他按摩酸软的身体，就像闻瀛哥哥曾经帮自己做过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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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瀛会趁伊丽莎白教练不在的时候，带着路易斯去冰场练习。

　　短短一周时间，路易斯就掌握了单足蹬冰的几种滑行方式，以及前后交叉步、内外刃半圆滑行等基础滑行动作，而且滑得有模有样，所有人都夸他进步神速，只有乔舒亚总是趁闻瀛不在的时候溜到他面前摆出一张嘲讽的脸，“喂，你为什么总是跟着Win啊，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关你什么事？”路易斯甩给他一个大白眼。

　　他一直都有注意冰场上的几个人，只有这个家伙经常热脸贴冷屁股似的跟在闻瀛身后，可闻瀛哥哥都不怎么搭理他。

　　“呵，这冰场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我们可都是给莉兹教练交了钱的，要是你跟Win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能进来练习。”乔舒亚冷笑道。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孩子长得虽然可爱，可是性格跟闻瀛一样恶劣，不过是个小乞丐而已，天赋高又怎么样，只配待在大街上忍饥挨饿，怎么能让这种人穿上冰鞋跟大家待在同一个冰场上。

　　路易斯对乔舒亚的厌恶不加掩饰。

　　他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不合规矩的，不然闻瀛哥哥也不会总在伊丽莎白教练不在的时候才带他来这里，但他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练习，并没有主动去打扰别人，反倒是这家伙每次都故意滑到他身边给他使绊子，害他总是差点儿摔倒。

　　乔舒亚摊开双手，道：“想继续在这里练习，可以，交钱啊。”

　　路易斯冷冷地反驳道：“我是来跟闻瀛哥哥来学习滑冰的，又不是跟那个什么伊丽莎白学习，凭什么要交钱。”

　　“可负责这里的人是莉兹教练啊，”乔舒亚把手抵在下巴上，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记得莉兹教练好像说过，未经她的允许，谁也不准带陌生人来冰场，你猜——如果被莉兹教练知道Win把你带过来偷偷练习滑冰，她会怎么做呢？”

　　乔舒亚很显然知道路易斯最在乎什么。

　　“你！”路易斯恶狠狠地瞪着乔舒亚，可他的软肋已经被人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了。

　　路易斯怎么能容忍闻瀛哥哥因为自己而挨罚呢？

　　向来能屈能伸的路易斯立刻咬紧了后槽牙，藏起眼神中的不甘，改变了自己的说辞，“啧，不过是无聊玩玩罢了，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明天我才懒得来呢。”

　　第二天早晨，路易斯一反常态地没有央求闻瀛哥哥跟他一起去冰场，反而找了个借口，说外面太冷了，他想留在别墅里跟管家爷爷学说中文。

　　闻瀛微微有些讶异。

　　不过才学滑冰学了几天而已，就开始偷懒了吗？

　　站在门口的闻瀛眸色深沉地盯着路易斯看了一会儿，没有多问，只是叮嘱他好好学习就拾起背包离开了。

　　事实上，路易斯不过是想通过其他途径离闻瀛更近一些罢了。

　　　即使不能去冰场学滑冰，也可以在其他方面赢得闻瀛哥哥的认可嘛。

　　很快，他就在管家的帮助下掌握了一些基础的词汇，还主动询问管家某些特殊场合下应该使用的句子。

　　例如，他会等在闻瀛哥哥放学回家的时候跑进他怀里：“闻瀛哥哥你回来啦！路路特别想你！”

　　这样的长句子他学了很多：
　　“路上小心！哥哥我等你回家。”
　　“哥哥，你明天放学能不能早点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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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都是他从管家口中一点点学舌记忆来的话。

　　站在门口的小孩，磕磕绊绊地吐出生涩难辨的语句，脸上浮现出一脸邀功的表情。

　　每一次，闻瀛都会配合地俯下身子，温柔地对他道：“我回来了，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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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斯还主动帮管家打扫别墅里的卫生、准备饭菜，可是每次在餐桌上看到闻瀛哥哥只能吃菜谱固定的营养餐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悄悄皱起眉头。

　　那些包装精美的糕点、摆盘精致的饭菜，原来闻瀛哥哥连碰都不会去碰一下。

　　管家爷爷说闻瀛哥哥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要维持体重，可是不能享受美食的生活也太无趣了吧！

　　路易斯想起了那天闻瀛哥哥说过的话，他明明说过自己很喜欢吃莓果黑森林这种蛋糕的啊。

　　于是路易斯突发奇想，央求管家爷爷教自己做蛋糕。

　　他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才终于把蛋糕做出来，虽然卖相不佳，可管家还是给予了他极高的赞扬。

　　收拾好厨房，路易斯捧着做好的蛋糕端坐在沙发上等着闻瀛哥哥放学回家，他的视线落在摆放在客厅里的钟表上，每隔几十秒都要往门口看一眼。

　　站在一旁的管家先生有些担忧，因为少爷对待自己实在太过苛刻，并不见得会领这小孩的情。毕竟，就连他那做得顶尖好吃的蛋糕，少爷也不肯轻易咬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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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回到家的闻瀛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桌子上的那块蛋糕。

　　他把视线从蛋糕上移开，望向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的路易斯，只见路易斯两眼散发着炯炯有神的光芒，脸上是饱含期待的表情。

　　他走向桌边，先是摸了摸路易斯的头发，沉默片刻，才开口道：“这是路路给我做的吗？”

　　路易斯抿起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因为这蛋糕做得并不像管家爷爷做的那样精致好看，看上去略显粗糙。

　　闻瀛把蛋糕端起来放在手里。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高热量的食物了。

　　小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闻瀛会偷偷跟管家要求吃各种各样的甜点，尤其喜欢吃莓果黑森林，心软的管家总是纵容他，给他做来吃，可他大概属于喝凉水也会塞牙缝的那种体质，哪怕只是偷吃了一点点食物，第二天称重的时候也会长秤，母亲发现了这一点却并没有戳穿自己，而是等到他吃到超重参加比赛失利的时候，才站在他面前语气柔和地说道：“没想到管家竟如此不尽职。他应当知道，一名花滑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与体重息息相关，管家怎么能如此害你呢？果然年纪大了就会变得糊涂，看来是时候该考虑辞退他了。”

　　闻瀛知道母亲向来说一不二，他可以忍受母亲长期不在身边，却不能接受管家的离开，管家年事已大，早该退休过上颐养天年的日子，只是为了照顾他才选择继续留在别墅里。

　　所以跪在练功房里的闻瀛对母亲发誓，从此不会再吃一丁点儿管家做的“多余”食物。

　　多年来，他一直谨记着自己的誓言。

　　可去年十三岁生日的时候，母亲却亲手递给了他一块蛋糕。

　　“这是你应得的奖励，恭喜你获得世锦赛少年组冠军。吃吧，孩子，我记得你总是喜欢吃这一款蛋糕。”

　　闻瀛摇摇头，迟迟不曾接过母亲手里的蛋糕。

　　母亲却面不改色，始终维持着一副温柔的表情，举着蛋糕的手臂微微一抬，另一只手用叉子岔起其中一小块送到闻瀛的唇边，微笑道：“吃啊。”

　　闻瀛表情冷淡地张开口，把那块蛋糕吞了下去。

　　——太甜了。这是他唯一的感想，他的味觉已经不适宜吃这种过于甜腻的食物了。

　　“好吃吗？”母亲问。

　　“……嗯。”闻瀛微不可闻地点头道。

　　母亲轻轻勾起的唇角弧度加深，她满足地将闻瀛只吃了一口的蛋糕放在了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你要知道，妈妈才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妈妈当然也想让你吃好吃的蛋糕，可是人一旦放纵自己，就会与成功失之交臂。”

　　说罢，母亲又送给了他另一样礼物，那是一本记录了他所有手拿银牌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的相册。

　　闻瀛注视着照片上的自己，瞳孔骤然放大。

　　“这些照片是妈妈精心为你收集的，最适宜每天放在床头警醒自己。虽然你成功地拿到了冠军，但真正的挑战才即将开始，从今天起，你要更加注意自己的身材，必须维持在正常的体重范围之内，身高也绝不能长得太快，否则就会影响你起跳的力度、跳跃的高度以及身体的平衡性，我想你也知道，发育关才是花滑运动员最难过的一关。”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要理解妈妈的一片苦心。”

　　于是闻瀛明白了，这外表包裹着甜美的糖霜、内里却苦涩不堪的蛋糕，不过是母亲送给他的最后一道晚餐罢了。

　　可惜，他早已不是过去那个贪恋温暖的小孩子了，一点儿微涩的甜头根本无法打动他那颗日益凉薄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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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着已经站起来一脸期待地注视着自己的路易斯，闻瀛有些头疼。

　　“这是路路亲手做的吗？”他轻声问道。

　　“嗯！”路易斯猛点头。

　　出乎管家的意料，闻瀛居然拿起勺子，毫不犹豫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唔，”他眯起眼睛品味了一番，然后睁开眼睛微笑起来，“好吃，看来路路很有厨艺上的天赋呢。”

　　“真的吗？”路易斯眼中的光芒更亮了，“那路路明天再做给闻瀛哥哥吃！”

　　闻瀛的笑容却淡下来，“可是明天哥哥要去芬兰参加比赛，不能留在家里继续陪着路路了。”

　　“啊？”路易斯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他认真地听着闻瀛哥哥给自己解释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的比赛流程，要先在六个分站中的两个分站里拿到足够的积分，获得前六名的成绩，才有资格进入大奖赛总决赛的名单，而闻瀛哥哥之前只参加过俄罗斯站的比赛，所以这一次芬兰站的比赛他必须参加，而且一定要拿到很好的成绩才行。

　　虽然知道不该影响闻瀛哥哥的心情，可路易斯还是肉眼可见地蔫了，原本一双蔚蓝色的眼睛也变得黯淡起来。

　　一想到闻瀛哥哥要离开整整三天的时间，路易斯就忍不住难过。

　　他暗自劝慰自己，至少这一次，他知道了闻瀛哥哥离开的理由以及回来的日期，这样他就不必像上次闻瀛哥哥生病时那样满怀忐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可以继续练习滑冰。

　　虽然不能去冰场上，但俄罗斯到处都是湖啊！冰场两公里外就有个野湖，每到冬天，湖面上结成的冰层足足有一米高，场地也很大，足够他练习使用了！

　　等到闻瀛哥哥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就学会压步滑行了！

　　他还可以继续练习学过的中文词汇！

　　有了动力与目标，路易斯觉得时间没那么难熬了。

　　可是闻瀛哥哥不在家，他怎么还有资格死皮赖脸地住在别墅里？

　　从天堂跌回现实的感觉不过如此。

　　这么多天，路易斯头一回想起了那个潮湿阴冷、肮脏杂乱的“家”。

　　有那么片刻，路易斯的心里升起了一丝幻想，也许等到自己回家的时候，会看到那个女人站在门口，一脸焦急、担忧地等待自己的情形。

　　但可能吗？

　　路易斯立刻清醒过来，少了自己这么个大麻烦，她才乐得清闲吧。

　　毕竟，就连相处不过短短几天的管家也比那个女人更疼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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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餐桌上的闻瀛跟路易斯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那块卖相有点儿糟糕的蛋糕。

　　可能是糖粉放多了，蛋糕吃起来又甜又腻，但闻瀛吃起来却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

　　等到管家把准备好的晚饭端上来的时候，早已主动围好了餐巾的路易斯难得看起来有些气馁。

　　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甜点实在是太占肚子了，面对着一桌子好吃的饭菜，他居然干、不、动了！

　　闻瀛勾起手指挡在唇边，忍不住笑起来。

　　路易斯瘪起嘴，好奇地望向闻瀛面前的营养餐，“我可以尝尝闻瀛哥哥的饭吗？”

　　“当然。”闻瀛把盘子推给他。

　　路易斯岔起一叉子蔬菜沙拉塞进嘴里，顿时皱起了眉头，噫，全是生的，还有又柴又干的鸡胸肉，吃起来一点儿也不好吃。

　　他默默地盯着盘子里的菜，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闻瀛忍不住安慰他，“我都已经吃惯了，路路如果不喜欢吃，可以吃管家做的其他菜。”

　　路易斯忽然抬起头，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说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给闻瀛哥哥做最好吃的饭！”

　　闻瀛注视着路易斯认真的目光，缓缓抿直了唇角的弧度，“好，那我就等到路路长大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