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通来电》旎旎果子

14、第 14 章

　　隔天早上，林杉又在楼下遇见章茉，她冲他嘻嘻地笑着：“早啊，林杉！”
　　她恢复元气的样子很好，只是林杉感觉有些不习惯。
　　“早。”
　　他一出声，他的鼻音就出卖了他。
　　果然章茉就大呼小叫起来：“林杉，你感冒了吗？声音好奇怪。”
　　林杉在心里说，还不是拜你所赐，昨晚我要是没遇见你，没在楼道里吹那几分钟的冷风，我早已经成功阻止感冒病菌的侵袭。
　　但话说回来，她怎么没事？昨晚她明明穿得比他少，呆在外面的时间也比他久。
　　“嗯，没事。”
　　他们一起向外走去，没想到，今天居然下雪了。
　　难怪昨晚会那么冷。
　　“哇！下雪了？天哪，林杉，你看见了没有，下雪了也！”
　　章茉满脸惊奇地冲进了雪里，她把双手向上托，想去接那些雪，她转着圈大笑的样子，很像是雪地里绽放了一朵芙蓉花，花瓣粉粉的、绒绒的，又清纯又艳丽。
　　明明一点都不喜欢雪的林杉，却在这一天，在这一个早上，在这一刻，喜欢上了雪。
　　章茉接到了一片完整的雪花，兴奋地跑过来拿给他看，她的脸第一次离他的眼睛那么近，雪的雾气凝结在她脸上的绒毛上，她的皮肤光滑得像剥了壳的煮鸡蛋。
　　林杉的心忽然漏跳了半拍。
　　然后，阿达出现了，一切的暧昧，就像他小时候听到爸爸的脚步声响起时他匆忙把妈妈的照片藏进抽屉里一样消失了。

　　这天晚上，林杉听阿达说，章茉要在家里煮火锅吃，邀请了阿达，但没有邀请林杉。
　　林杉内心觉得不满，可又无法开口表示这种不满，他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脑假装无意地说：
　　“最近你跟她走得很近嘛？怎么，喜欢上她了？”
　　“啊？怎么可能！”
　　阿达长那么大个子，可是一说到男女问题，他就会害羞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是章茉太客气了，一直说想找机会谢谢我帮她租到这么好又便宜的房子。”
　　可是房子明明是我帮她找到的，那个笨蛋，谢恩都谢错人。
　　“是吗，她看起来不像心那么细的人嘛……”
　　“要不，你也一起去吧，人多热闹点……”
　　“算了，我又不喜欢吃火锅……”
　　阿达笑了笑，没有坚持。林杉不喜欢吃火锅。林杉有很多不爱吃的，他嘴又刁，胃口又小，打小就爱给家里的厨房出难题，吃多了要吐，吃少了又闹胃疼，他像个宝贝，要供起来才能养活，但他成年后却执意独自出来住，甚至不惜父子反目。
　　阿达扭扭捏捏地来到章茉家，章茉听到声音，只在厨房里面喊：“我快好了，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哦，不要客气！”
　　阿达依言在沙发上坐下。他看到角落处摆放着一只毛毛熊，可爱笨拙的样子，很像章茉。
　　章茉把餐桌布置完毕后，招呼阿达过来坐。
　　“我不太会煮菜，只能随便弄弄了，请别介意。”
　　“很好了，天这么冷，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
　　“是呢！我也一直这么觉得。再没有比下雪天躲在家里吃火锅更舒坦的事了！”
　　其实，章茉叫自己过来吃饭的真正原因，阿达知道，章茉是个太简单的人，很容易被看穿和读懂，应付她，简直是小菜一碟。
　　饭吃到一半，他们聊天也正聊得兴奋的时候，门铃响了。
　　章茉去开门，手里还抓着一只咬了一半的螃蟹脚。
　　“咦？林杉，你怎么来啦？”
　　明知道她只是下意识地问，但今天晚上，林杉却听出了嫌弃的味道。
　　他讨厌，他讨厌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这已是很久没有发生过的事了。
　　“干嘛，邻居过来串串门，不欢迎吗？”他打定了主意要进去，所以抱紧双臂，丝毫不做退让。
　　章茉一脸无谓地把他让进来，接着又给他摆上了碗筷。
　　林杉刚坐下来就猛咳了两声，但他很注意，是偏过头用手臂挡住咳的。
　　阿达紧张地问：“林杉，你要不要紧，你感冒还没好，应该在家休息的……”
　　“我没事。”林杉皱皱眉，一脸倔强的样子。
　　章茉一边继续咬着螃蟹脚，一边心里觉得林杉今晚有些怪怪的，但她决定不去管他。
　　林杉来了，阿达变得格外忙碌，他给林杉夹菜，挑他能吃的，还不停叮嘱他要稍微放凉点吃，不要被烫到。
　　林杉似乎早已习惯被阿达这样照顾，他缩在椅子里，倦倦地拿着筷子，倦倦地把食物送进嘴里，又倦倦地吃。
　　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倦倦的样子，脸色也不好，肯定是因为感冒了的缘故吧，那他干嘛还要来！净破坏她的好事。
　　她不高兴的神色被林杉看进了眼里，心里因此不痛快，于是开始赌气，不顾阿达的阻拦，硬要开吃他本不该吃的食物，那些辣的、滚烫的、容易引起过敏的，他一一夹进嘴里，一边感受着味蕾前所未有的刺激，一边感到心里有种报复的痛快。幼稚的，如同小时候每次硬把眼泪吞进肚子里的感觉，那么咸，那么苦。
　　之后，大家都吃饱了，阿达说该告辞了，林杉也昏昏然地站起来。
　　他看到章茉冲阿达笑着，邀请他下次再来，他心里冒出妒忌的火花，火花像小兽的牙齿般啃咬着他，这让他又记起赵锐，记得在某个类似的寒冷的夜晚，赵锐坐在冰冷的飘着细雪的台阶上，忽然对他说：林杉，我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但我喜欢你，我想，或许我们可以握手言和，从今往后，做朋友。
　　他仍记得那天晚上，赵锐叼在嘴角的那根香烟，烟头红红的，在雪里燃烧着，微小的火苗，却意外温暖了林杉的心，林杉小声地说，他不喜欢跟人交朋友，保持目前的同事关系就很好。赵锐听完，哈哈大笑，说，林杉你这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会嫌弃！
　　不，赵锐并不知道，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是嫌弃而是害怕，朋友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也太过恐怖。他不想让自己再见到那个黑色的日子。
　　林杉一不小心让自己想了这么多，也没留神阿达早已经走到了门口。阿达见他没跟上，便唤一声：林杉，走了！他茫然地应着，脚却没有动，似乎被钉子钉住了，他的头依旧昏昏然的，里面像煮了一锅沸水。
　　“林杉，林杉，你怎么了？”
　　终于，他听见章茉急切地喊他名字的声音，他愣愣地回头对她说：
　　“你煮的火锅真难吃。”
　　然后，他就看见章茉的脸扭起来，像颗橡皮糖，扭啊扭，扭啊扭，他的胃也跟着翻滚了起来，他赶紧找到卫生间，趴到洗手池上就吐了起来。
　　他不想做朋友，他不想跟任何人做朋友，可是，他们还是来了，闯入他的世界，攻破他的心，而后又践踏他的感情。他愤怒，为何章茉只请阿达不请他，明明他对她也很照顾，不是吗，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
　　忽然，他听到了章茉的回答：
　　“你有乐秋，不是吗，我不想打扰你跟乐秋，我不想再做破坏她感情的女人。”
　　他睁开眼，但没有看见章茉，所以上面的话，真的是章茉说的吗？林杉无法确定。

　　章茉觉得一大早有人盯她的梢。她和往常一样开店，把花草搬到门口，一边浇水一边拨弄，今天的天气很好，经过前两天的雨雪，太阳终于发挥威力，把温暖的阳光尽情照耀。阳光一出来，章茉就觉得心情好好，连日的阴霾一扫而光，似乎连过去的死讯也从耳边消失。
　　这两天，她竟连梦也没再梦到赵锐。
　　感觉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是在捧着从隔壁家新开的饭团店里买来的饭团、正要往嘴里送的时候，有一团火似的东西胶著在背后，章茉猛然回头，却没看见什么，街道上只有普通行人在走，送小学生上学的年轻爸爸或妈妈，出门早锻炼的大爷和大妈，赶着上班上学的年轻人们。她回过头，再咬了一大口饭团，哇，脆脆的油条夹着流油的里脊肉，真香。
　　再一次，是在她送买花的客人走出店门的时候，感觉对面有一双眼睛如探照灯般地射着她，她这回有意放慢速度、缓缓地去寻找，结果探照灯瞬间熄灭，她依旧没有找到。
　　章茉内心开始不安起来，她悄悄拿一把花锹搁在门边，如果有人胆敢找她麻烦，她就拿这个狠狠地砸过去。
　　可到底章茉没能这么做。因为第三次，她捕捉到探照灯的主人，竟然是乐秋。
　　乐秋肩上背着环保袋，袋口露出几枝大葱的绿色的梗，发现章茉看见她了，一瞬间，她想逃，可走出去没两步，她又停下，在原地僵持了一阵，她低下头、直直地朝章茉的店冲了过来。
　　章茉手足无措，慌乱中抓了一把椅子就放在门口请乐秋坐，可那椅子摆在那里，怎么看都像是被人凭空丢弃在外的样子，不安、局促、突兀，想了想，谁肯坐。
　　“你好，你是来找我的吗？”
　　章茉讷讷开口，这才发现之前吃的饭团太咸了，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
　　乐秋站在那里，仍旧低着头，头发从一侧散下来，遮住了阳光，脸部的阴影使她倍添愁容。章茉看她紧紧攀住环保袋背带的手，那么苍白细瘦，连手背上面鼓起的筋脉也显得格外细、透出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
　　“要、要喝水吗？还是、我去买咖啡？”
　　“不用了，”隔了这么久，乐秋终于开口，但嗓音嘶哑，比起葬礼那天，她似乎憔悴了许多。
　　“我只是，买菜经过，意外发现你的店开在这里，就想来看看，”乐秋抬起头，微微一笑，“会不会打扰了你？”
　　“不会不会！”章茉赶紧答道，可是心里还是觉得慌张，于是又假装忙碌地摆弄起花来，“我这小店，本来就没什么人来……”
　　她蹲在地上，借由修剪花枝来掩饰自己的不安，没想到乐秋也很快蹲到了她的身旁。
　　“像这样每天对着漂亮的花花草草，即便生意不怎么样，心情也一定是愉快的吧……”
　　章茉听到乐秋发出一阵细细碎碎的笑声，就像章茉每次在路边喂食流浪猫时，小猫咪会在她面前一边吃一边发出类似的声音，章茉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像吃了柠檬一样，酸酸软软了下去。
　　“你最近，还好吗？”章茉问。
　　“嗯？嗯。”
　　乐秋先是发出一声疑问，再接了一个肯定，这在章茉听来，就像是给她画了一条游移的波浪线，真正的答案被隐没其中沉浮不定。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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