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来》太懒真人

2、总有钟声到客船

　　分手第一天。
　　李寒山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大学军训，口耳相传，说建筑学院今年来了个漂亮女生。
　　李寒山嘴里填了一个馒头，馒头在江南地区堪称珍贵食材，他享用着美味，顾不上什么漂亮女生。
　　李寒山其实长得很帅，但这在建筑学院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建筑学院的群众基础就是男性，大家都长成这个熊样，你长得好看，你是什么意思，你这个人不仗义。
　　军训结束后的第一节课，建筑学导论。老师是个有点矮的年轻女老师，让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李寒山，姑苏城外寒山寺的寒山，请大家多关照。”李寒山在稀稀拉拉的掌声里有点尴尬。
　　“我叫秦姑苏，姑苏城外寒山寺的姑苏，请大家多关照。”李寒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回头看向自我介绍的女生，她在倒数第二排，对他笑了笑，李寒山突然就知道了大家口中的漂亮女生是谁。
　　李寒山坐在床沿，嘴角苦笑，那时候明明是你先勾引我。

　　分手第二天。
　　李寒山整理房间，想把秦姑苏的痕迹清理掉。
　　她留下了一本书，东野圭吾的《白夜行》。
　　“你会这样绝望的爱一个人吗？哪怕跟她形同陌路，把她让给别人，为她豁出性命，只要她好好活着。”秦姑苏问。
　　“不会。”李寒山回答。
　　“如果是我呢？你会这样爱我吗？”秦姑苏又问。
　　“您能别让我这么绝望吗？”
　　“行。”
　　秦姑苏还留下了两块毛巾，一个牙刷，三双鞋，一些化妆品。
　　李寒山拿一个箱子，把东西囫囵扫进去，眼睛慢慢湿润起来。
　　不会让我这么绝望，你明明说过的。

　　分手第三天。
　　李寒山起床的时候，看到了白色枕头下露出来的一根棕色长头发。
　　李寒山觉得烦，明明整理了一整天，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她的东西。
　　他心烦意乱的走向储物间，又拿了一个箱子，开始重复昨天的动作。
　　他在脏衣篓的底端发现了一件文胸，黑色蕾丝，如今看来，李寒山依然觉得性感。
　　他们都是彼此的第一次，秦姑苏表现在宾馆床单上的一点点血渍，李寒山表现在惊人的短暂的时长。
　　结束之后两人颇为沉默。
　　“要去给你买烟吗？”秦姑苏突然笑着问。
　　“你！”李寒山几乎就要恼羞成怒。
　　秦姑苏快速用双手捧起李寒山的脸：“你已经很好了，我们以后一起进步好不好？”
　　李寒山近几年真的进步很大，他没有扔这件内衣，但也没有保留它，只是让它继续待在脏衣篓的底部，不再管它。
　　李寒山把箱子放回储物柜，我明明能进步更多，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

　　分手第六天。
　　设计院接到了一个大单子。
　　李寒山不喜欢这个活儿，甲方公司总部在爱尔兰。李寒山讨厌爱尔兰。
　　李寒山和秦姑苏的家境都不错，在国内念完本科后有了出国深造的打算，
　　“去美国吧。教育资源好一些。专业也很前沿。”李寒山说。
　　“你当然没问题，但我的成绩……况且我更喜欢欧洲。”秦姑苏有了疑虑。
　　“我帮你补课，努努力没问题的。”
　　“可是我喜欢欧洲。”秦姑苏皱了眉。
　　“美国是我的梦想。”李寒山语气恳切。
　　“……好吧。”秦姑苏勉为其难。
　　可最后，李寒山去了美国波士顿，秦姑苏去了爱尔兰都柏林。
　　李寒山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甲方公司简介，冷笑一声，女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分手第十一周。
　　爱尔兰公司的工程告一段落。公司负责人对方案很满意，请设计师团队吃饭。
　　李寒山作为主设计师之一，哪怕一百个不愿意应酬，这种场合也是要出席的。
　　请客的爱尔兰人叫Bowen，中文名张博文。
　　他对李寒山很热情，人也很有幽默感。
　　秦姑苏跟他说过，爱尔兰人就是这样，很能聊天，不会冷场。
　　李寒山和张博文聊吉尼斯啤酒，聊小红莓乐队，聊萧伯纳，聊王尔德。
　　“你去过爱尔兰？”张博文问。
　　“没有。”李寒山回答。
　　“那你真够了解爱尔兰的。”张博文赞叹。
　　李寒山愣了一下：“我……恋人在爱尔兰。”
　　在这句话里，李寒山说的是“my love”，一个很慎重的书面语。不是“my girlfriend”、“my lover”或者“my partner”
　　张博文挑了挑眉，似乎明白了这个称呼里不足为外人道的某种情愫，不再继续追问。
　　这时候一位女士朝张博文走过来，挽上他的胳膊。
　　“我太太。”张博文介绍。
　　李寒山又想起秦姑苏，你会不会也嫁给一个爱尔兰人，挽着他的胳膊，参加这样的场合。

　　分手第二年。
　　大学同学聚会。
　　同济的学生有出息的不少，能回上海参加这个聚会的本来就不多。
　　李寒山其实很忙，但他还是来参加了。
　　虽然他不承认，或许还是因为想见某个人。
　　李寒山在同学里混得绝对算好，国外镀金归来，在一线设计所工作，年薪可观，房车俱全。
　　“也不知道秦姑苏怎么样了。”一个女同学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座的都知道李寒山和秦姑苏有一层关系，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的八卦心理。一个曾经漂亮的学院闻名的女同学，总是值得讨论的。
　　偶尔有人想起她和李寒山的关系，会端着酒杯拍一拍李寒山的肩膀：“没事兄弟，她过得绝对没咱好。”
　　李寒山并不领情，碰一碰对方的酒杯：“她过的比咱们都好。”语气平静的连他自己都意外。
　　李寒山喝了酒，聚会结束的时候请了代驾，回家路上经过同济东门，第一年寒假的时候秦姑苏非要在这里拍照。同济的校门又矮又丑，李寒山那时候嘲笑过秦姑苏的品味。
　　李寒山托腮，透过车窗一眼望去，似乎还能看见秦姑苏用手比着“耶”的十八九岁的光景。
　　李寒山鼻子酸了酸，他有点不甘心，又有点无奈。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流下泪来，
　　秦姑苏，我以为我忘了。
　　秦姑苏，你过得好吗？

　　分手第二十七个月。
　　李寒山晚上十点查看工作邮箱，收到了秦姑苏的邮件。
　　是秦姑苏的结婚请柬。

　　分手第852天。
　　李寒山买不到直达的飞机票，从上海先飞伦敦，转机去的爱尔兰。
　　婚礼地点在高威，一个海滨城市。
　　秦姑苏没有嫁给爱尔兰人，而是嫁给了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华裔设计师。
　　爱尔兰人喜欢party，海滨公园的婚礼很简单，但婚礼后的party很盛大。
　　李寒山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所以找了个长椅坐着发呆。
　　秦姑苏已经把婚礼上的白色拖尾婚纱换了下来，穿了一件短礼服。
　　李寒山远远看着她，觉得她胖了一点，可能真的过得不错。
　　他低下头，，开始玩手机。跨国流量玩王者农药，也是很拼。
　　他堂堂一个最强王者，连输三局，换了平常早就语音骂队友了，但今天内心很peace。
　　秦姑苏坐在了他身边，李寒山感觉到了，把手机收起来，看了秦姑苏一眼。
　　秦姑苏笑了：“要去给你买烟吗？”
　　李寒山也笑了：“好啊。”
　　“不错，都能接梗了。”秦姑苏夸李寒山。
　　“你怎么样？”李寒山笑着问，像个久违的老朋友。
　　“和他一起在乡下开了一个工作室，挺有意思也挺充实的。”
　　“艺术家？挺好。”李寒山点了点头，看到新郎的目光往这边飘过来：“快过去吧，他在等你。”
　　“好。”

　　秦姑苏走出大概十米，回头看一眼李寒山。
　　“寒山，谢谢你，爱我比较多。”
　　高威此刻阳光正好，微风徐徐，秦姑苏的头发和裙摆一起飘动，一派温柔。
　　李寒山站起来，他知道他们的故事这次真的到了尾声。
　　李寒山笑了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