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赐死 ...
-
正殿里灯火通明,沈云和坐在案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凤泱研墨。
“陛下可要快些写。”沈云和抬手慢慢地打了个哈欠,“臣夫还要回东殿去睡觉呢。”
凤泱执笔落下一个“准”字,头也不抬道:“你向来不会拐弯抹角,怎得如今又扭捏起来?”
“嘁。”沈云和支着腮帮子不屑道:“那帮老学究不让我跟你一起睡。”
“你听她们的?”凤泱嘴角勾笑。
“当然不。”沈云和也不傻,他凑到凤泱耳边,眨眼道:“不过若是没有陛下点头,明天她们又少不得会参臣夫一本。”
况且他不在,指不定又有人要塞些落雨落冰雹到这正殿的床上来,他本着后宫多一位弟弟事小,陛下不行的名头被传出去事大的原则,是一定要在这正殿与陛下住在一处的。
他既然喜欢陛下,自然要维护她的名声。
凤泱无声笑笑,将人带入怀中,指着奏折上的一处给他看,“有人为洛菊生求情,你说该不该放他一马?”
“这事儿自然是陛下决定。”沈云和看着那方块儿一样的字就头疼。
“他冒犯了你,该由你来决定。”凤泱捏捏他腰间软肉,不饶他。
“唔,那不如罚她将园中的白鹤都放了罢。”沈云和狡黠一笑,“别的也都放了。”
“你倒是鬼灵精,洛菊生搜罗这一园子的奇珍异兽不知花了多少财力物力。”凤泱轻轻一笑,笔上却不停,沈云和睁眼看去,那是一道勒令洛菊生遣放园中野物的手谕。
沈云和甜蜜一笑,“吧唧”在凤泱脸上亲了一口。
“你的口水。”凤泱微微皱眉,沈云和轻哼一声,掰过她另一边脸翘着软唇亲了一圈。
喘气间歇,沈云和看见凤泱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顿时惊道:“陛下骗人!”
“朕如何骗你?”
沈云和学着她方才的样子皱眉沉声道:“你的口水。”又跳起来道:“陛下口是心非!”
“朕可有说嫌弃?”
“这……”沈云和无语,“可是陛下那时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陛下就是想引我再……”
“再什么?”凤泱笑眼醉人。
“再亲亲陛下!”沈云和索性大声吼出来,双颊气得鼓鼓的。
凤泱否认,“是朕的凤君自己亲上来的,喏——”她指着自己的脸,用食指画了一圈。
沈云和更气了,转身就要往殿外走,腰却被凤泱抱住,整个人被放在了她的膝上。
沈云和穿了罗袜的脚沾不着地,张牙舞爪想逃又被摁了回去,双手被反扣在身后。
“你这亲完就跑的本事,是谁教的?”
“陛下教的……”
“朕何曾教过你这等事?你这是欺君。”
沈云和又来气了,“欺君就欺君啦,陛下还能吃了我不成?”
沈云和说完便后悔了,面前一双寒潭眸子里笑意盎然,可是他总觉得她身后有跟粗粗的毛茸茸的尾巴在晃。
陛下大尾巴狼!
小凤君脸红到了耳根,凤泱心情颇好地上前亲了亲,将人抱去床上,掉了一半的罗袜又落在地毯上,沈云和望向花纹繁复的帐顶,有些摸不着头脑。
“陛下……”
“你先睡。”凤泱依旧坐在案前,手中的奏折已经换了一本,长发松散地披在身后,染上微黄烛光。
不是在京城时已经批阅了不少奏折了?陛下真是辛苦,沈云和心中微酸,赤着脚又跑过去,“臣夫陪着陛下。”
“不闹了?”凤泱偏头看他,眼中笑意明显。
他那哪里是闹了,沈云和虽不服气,却还是乖乖坐下,将凤泱批阅完的奏折放在一边,又将那些新送来的归置成整整齐齐地一摞。
灯光昏黄,长夜漫漫。
次日天亮启程,沈云和一早便微笑着与北河郡府的人挥手告别,掀帘进入马车里之后,他将身子往软垫中一搁,眯着眼开始打瞌睡。
凤泱无奈笑笑,昨夜非要陪着她熬夜,白日里还不是要困觉。
帝后车辇在千呼万唤中转动车轮远去,凉风吹起车帘一角,沈云和被车下的一团白晃了眼睛。
那是一只死去的白鹤,鲜红的颈,刺目的白。
沈云和急急探身出去,白鹤的羽依然柔软,却已经失去蓬松的质感与光泽,灰败的眼皮半阖着,翅膀摆成极扭曲的姿势。
元胡在后边跟上来,见此情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是谁干的……”
沈云和凝视白鹤半晌,嘴角勾起冷冽笑意,“元胡,传凤君懿旨,洛雪,赐死!”
“殿下!”元胡惊惶跪下,“奴才领旨!”
“何事动怒至此?”凤泱玄纹鎏金的袍尾长长拖在地上,庄重威严。
她目光轻轻扫过地上的死鹤,神色晦暗。
元胡目光看了一眼凤泱,凤泱微微点头,“带一队禁军去吧。”
“是!”
“将它好好葬了吧。”沈云和微闭双眼,只觉得指尖泛凉。
一座小小的青色石碑在道路旁迅速成型,车辇上明黄色的流苏扫过,似在轻轻安抚着受惊的小鹤。
沈云和缩在马车里,长久的静默之后他有些不解地望向凤泱,“陛下不怪罪我吗?”
“怪你什么?”凤泱从奏折中露出半张侧脸。
“滥用私权,也许……洛雪罪不至死。”
“你下命令时朕就在旁边,你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可是陛下要当一个明君,明君不应该随便杀人,明君的凤君也不应该。”
凤泱轻笑一声,“现在派快马加鞭追上你那小侍应当还能阻止,你去不去?”
沈云和咬唇,末了目光中透出坚定,“不去!”
凤泱笑,“不是说不想乱杀人。”
“那白鹤就该死吗?它做错了什么?”沈云和愤恨道:“一命抵一命。”
“大霁朝的律法并不保护白鹤。”凤泱将伤心的小凤君带进怀里,“但是大霁朝的凤君可以。”
“佛说众生平等,可是万物一出生便就分了三六九等,臣夫身为凤君,却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东西。”
“你为它报了仇。”凤泱抹去沈云和脸颊泪珠,“你很喜欢白鹤?”
“臣夫小时候没什么玩伴,经常跑到京郊的山林里,它们都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它们。”沈云和将头枕在凤泱的臂弯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儿时山林野趣,初生的鹿崽,调皮的山猫,还有吓唬他的吊睛白虎……
“陛下你知道吗,山的那边听说有会吃人的老虎,于是很多人便拿着钢叉与火把,用有毒的肉饵将老虎引出来,乱叉把它叉死了,可是我去问他们,那个村子里的人一个都没见过它吃人,就算是山里死了人,也是自己跌落深谷摔死的,没有人会为一直老虎伸张正义……”
“它就那么背着莫须有的罪名惨烈的死了,就这么白白地死了……”
“陛下你知道吗,它的窝里还有一只小奶虎……”
“人命珍贵,它们就该死吗!”
凤泱浅笑的嘴角慢慢地下垂,手臂渐沉,小凤君已经睡着了。
凤泱一只手抚过沈云和下颌,无言半晌,眼神中划过不知名情绪。
第二日歇脚的地方乃是北河以外的小青州,也是一处行宫,不过这次迎接的官员个个都如履薄冰,再也不敢造次,有大胆的想要给凤泱悄悄塞几个美人,都被沈云和叫人扔了出去。
自打离开小青州之后,沈云和妒夫的名头就渐渐地流传开,初时不只是谁又传出凤君殿下狠辣地竟一剑将洛菊生的爱子洛雪捅死,妒夫之名更甚。
这些流言自然没传到沈云和的耳朵里,彼时他已经到了新凉离宫,正在指挥着小侍们按照他的喜好将东西重新归置。
元胡是在日暮时分到的行宫,复了旨之后,沈云和在云榻上歇下。
不一会儿云和又进来,悄声在沈云和耳边说了几句,沈云和披上一件流云纱的外袍,举着灯去了外殿。
“娘。”
沈离身着靛青色的官衣,面黑如水。
“云和,你还记得为娘的话吗?”
沈云和面色冷冷,“生皇女?”
沈离嗤笑,“除了生皇女呢?”
“还有什么?”沈云和不明其意。
沈离面色又沉,“你可知道,洛菊生是我的人?你不动声色地杀了她最宝贝的一个儿子,她已经彻底与为娘决裂!你可知她这个北河府尹的位置对娘来说多么重要?!”
“她已经不是北河府尹了,娘你可以……”
“我是可以再推我的人上去,可是如今陛下已经亲政,为娘行事已经不能像之前那般无所顾忌。”
“洛雪是我杀的,他杀了白鹤。”
“不过一个畜生!”
沈云和面上浮起凉凉笑意,“对,我就是为它报仇。”
沈离目光中露出痛色,“你,你真是,你真是你点都不像你爹爹。”
“爹爹心性高贵如云,云和性格顽劣如泥,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比不上爹爹。”沈云和冷笑甩袖,“娘你若是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些,那恕云和不奉陪了!”
“你!”沈离痛心疾首,“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