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记事》钟山有铃

3、第三章

　　顾云裳在那小姑娘不远处站了一会儿，见那小姑娘与摊主说着些什么，俯身在人家摊案上拿起了一把纸扇。
　　唰-------，展开。
　　“翩翩。”
　　顾云裳听见有人唤，有些耳熟。
　　她思索着，就看见前面那姑娘回了头，朝她这看了过来。
　　大半的脸庞还被纸扇遮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过来。
　　铮地一声，顾云裳感觉脑中似乎断了一根弦。
　　“翩翩……”
　　后来顾云裳才知道，她其实是认错了人的，那位和她拿着同样花灯的姑娘其实并不是她见着的那位。
　　可她又极其庆幸，庆幸她认错了人。
　　“父亲，母亲。”
　　她早知道的，以她父母的恩爱程度怎么会错过这一年一度的三月苏州，只是未料想到她能遇上罢了。
　　“念念？”
　　素衣很惊讶，顾云裳怎么会在苏州。在她看来，顾云裳现在应该在城主府。
　　顾云裳是一城之主的夫人，作为城主夫人断是不能轻易离开主城，这是规矩，也是本分。
　　“我听说，三月苏州甚美，来瞧瞧，过几日就回去。”顾云裳面不改色地扯着慌。
　　瞧着素衣的神色顾云裳差不多就知道她母亲在想着什么，她懒得和素衣掰扯，反正在一块儿也待不了多久，不想与她做些没意义的争辩。
　　顾家与浔阳的萧家世代姻亲，而这一代的联姻本应落在她父亲顾南离的身上。
　　只是顾南离少时太过放荡不羁，行事又肆意妄为，本就不满自幼定下的姻亲，后来又遇见了素衣，便更是死活不同意。
　　祖父，从来就管不住他。
　　退主求次，这桩亲事就落在了顾云裳的身上，她及笄后便嫁去了浔阳。
　　也许是愧疚，或者其他的什么，素衣极为看重这一场婚事，也极为看重顾云裳城主夫人的身份。
　　不可行差踏错，不可毁堕名声。
　　这是顾云裳母亲时常告诫她的话。
　　顾云裳她那时不懂，又陷于情爱，倒是没什么不满。
　　而如今她对那人没有了情义，更是不懂。
　　不懂明明那样肆意美满的母亲为何对她有近乎苛刻的要求。
　　不管顾云裳心里如何想，听了顾云裳解释的素衣脸色倒是好看了一些。
　　在素衣心里，顾云裳是她的女儿，她那时年轻，满心满眼的念得都是顾南离，送顾云裳回顾家，大部分固然是因为南离。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也知道，她与南离照顾不好顾云裳，回顾家，是对顾云裳最好的选择。
　　素衣也清楚，他们夫妻二人对顾云裳的关心太少了，以前不觉得，后来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记得的只有小小的顾云裳见到他们时满眼的戒备和疏离，还有隐藏的并不好的怨恨。
　　但是顾云裳长大了，眼里的东西她也看不清了。
　　现在的顾云裳对他们除了一分面子上的尊敬就和陌生人无疑。
　　虽然顾云裳不再反驳他们，依旧尊重他们，但素衣感觉到的只有浓浓的疏离。
　　素衣想过要弥补的，尽力地对她好，但是她所做的所有事都被拒绝，顾云裳的模样让她知道，此刻她再做些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早就来不及了。
　　“与我们一同吧，过几日我与你父亲要去浔阳主城走一趟。”
　　素衣踌躇着开口，顾云裳的冷淡让她止步，但她实在不想什么都不做，然后与顾云裳渐行渐远。
　　顾南离看了妻子一眼，动了动唇角，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顾云裳下意识地要拒绝，眼角一直不曾挪动的余光瞧见那个姑娘收了折扇，抬步往这边走时就咽下了口中未来得及吐出的话。
　　她干脆地应下，“好。”
　　“师姐，这是谁呀？”
　　出口的嗓音温柔缠眷，软软的布鞋踩在地上，顾云裳似乎都能听见走动间衣裙翻飞的摩擦声。
　　师姐？药王谷出来的？
　　“翩翩，这是我女儿，唤顾云裳。”
　　翩翩？她唤作翩翩？顾云裳瞧着那个小姑娘有些恍惚。
　　顾云裳听着素衣的语气隐隐有些尊敬，这样看那小姑娘在药王谷中的身份不低。
　　“念念，这是药王谷谷主的小弟子，你……唤一声师叔便是。”
　　药王谷的小弟子？师叔？
　　顾云裳望着看起来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小姑娘，也没多纠结，作揖喊了一声：“小师叔。”
　　“玉翩翩，你若唤我翩翩亦可。”
　　小姑娘发了话，顾云裳从善如流地更换，“翩翩。”
　　小姑娘笑了，不谙世事，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
　　她突然走到顾云裳面前站定，问到，“我好看吗？”
　　顾云裳惊异于玉翩翩的问题，只是玉翩翩那模样活像是一只来邀赏的小兽。
　　她瞧着顾云裳的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像极了刚入夜时顾云裳看见的那满天的透亮的星子。
　　满是童真，没有丝毫的阴霾。真像。
　　“好看，再没有比翩翩更好看的人了。”顾云裳从善如流地应到。
　　其实这个小姑娘模样的确生的好，顾云裳这样也不算违心。
　　“翩翩的花灯呢？”
　　顾云裳突然想起那小公子说的话，然却未见着翩翩手中拿有花灯。
　　是遗失了还是送了人？顾云裳心里这样思索着。
　　翩翩展开手中的折扇，递到顾云裳眼前：“不曾有，它比较好看。”
　　粗糙的纸面，粗糙的画质，而那朵梅花却开的极好。
　　原是认错了吗？
　　顾云裳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花灯往后挪。
　　“翩翩眼光很好。”
　　“翩翩可是头一次来苏州？与我同游如何？”
　　玉翩翩愣了一下，然后高兴地答道：“好。”
　　她半点都没有问一句素衣二人的意思，顾南离夫妇俩被忽视了个彻底。
　　但是也不怪她，玉翩翩本来就不是与他们一起出来玩的，只是不识路，不好离他们太远。
　　不待素衣他们反应过来，顾云裳就将玉翩翩带走了。
　　“父亲，母亲，我与翩翩逛逛，晚些我会送她回去。”顾云裳和他们说了一声就匆匆带着玉翩翩往一边的支路上走去。
　　素衣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
　　顾南离走上前搂着妻子：“别担心，念念能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难过。
　　顾南离知道妻子的心思，没说话，只是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以作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