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密语》犹昔

11、第 11 章

　　为了给我送别，二饼组织了一个Surprise Party.
　　那是离我回国还有48小时的早上，我做梦做到一半被连珠炮般的敲门声砸醒，打开门，看到二饼、尼诺和四饼满世界借锅。
　　“好好的一个周末，你们把锅借了，我吃什么？”
　　“那就过来一起吃啊！”尼诺说。
　　“不要，你们做菜太难吃了。”
　　“我们不做菜，我们打火锅！”
　　“你们哪来的火锅料！”
　　“四饼那里一直存着的。”尼诺说着就出卖了四饼。
　　四饼尴尬地看着我，第二百六十七次向我保证，这是他私藏的最后一包火锅料。
　　我馋火锅已经好久了，于是兴奋地连鞋子都没换，就跟着尼诺等人去了男生宿舍。
　　上楼的时候，我才想起来问尼诺：“你们今天怎么想起来打火锅？”
　　“你明天就走了！你当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给准备！”
　　我惊喜地看着尼诺和四饼，这段时间里，他们是我颓丧生活中唯一的光。
　　四饼把东西摆好，说：“我去叫Jade！”
　　“Jade也来吗？”
　　“能把Jade这种社交恐惧症患者从二次元世界里拉出来参加个活动真是不容易啊！”二饼感叹道。
　　“我走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照顾Jade啊。她其实很喜欢大家，她只是很害怕走出自己那个舒适的圈子。”
　　“放心！”二饼拍拍胸脯到，“我是谁！布拉格social king好吗！我保证以后天天拉她去声色犬马。”
　　“马到成功。”四饼接到。
　　“功成名就。”
　　“救救孩子……”
　　就这样一路接到了四饼宿舍门口。我突然发现于苏扬也坐在里面。
　　“于总怎么也在？”我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问二饼。
　　“别装了，你们两个是大学同学，于苏扬都已经告诉我了。”二饼拍拍我叫我坐到尼诺身边去。我席地坐下，缩在尼诺旁边。顺手揪了二饼一瓶老干妈。
　　Jade来时，屋子里已经香飘四溢了。
　　“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在学生宿舍里打过火锅。”于苏扬说。
　　“多跟我们年轻人玩，让你感受一下遗失的大学时光。”二饼说到。
　　“二饼，不是我说，你跟于总坐一起，你看着可不像年轻人……”尼诺说到。尼诺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可是你学弟，反正我比你年轻！”
　　他们各自开损了起来，这是我们相处的常态。我和Jade趁他们说话，赶紧偷偷涮了几片牛肉。
　　“一条回国后打算怎么办？”二饼突然问我道。
　　我正偷吃着牛肉，突然被cue到，只能一边嚼着嘴里的牛肉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道呢，可能回学校做个辅导员，运气好的话在学校带带捷克语的课。”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终于吃完了那片牛肉，“尼诺今年也要毕业了啊，你应该会留在捷克吧？”
　　“嗯”尼诺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回中国。”
　　“额？尼诺你不是捷克籍吗？你家人不是都在这里吗？”
　　我很惭愧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这段时间忙着失恋及低落，竟好久没有真正关心过朋友了，甚至连尼诺要回中国都不知道，真是该死该死。
　　我是在学校里认识尼诺的，他是我们的师弟。印象里是一个青涩的大男孩，总是挂着耳机走在校园里，脸上的表情永远写着生人勿近。后来混熟了他也还是那样，疯狂沉迷电子音乐和电子游戏，一天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玩手机。聚会时很少说话，偶尔冒出一句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对尼诺的了解也甚少，只知道他父母是当地的华商，至于是做什么的就不清楚了。我一直猜想他父母可能开个中国超市或者经营着家中国饭店一类的。
　　“我前段时间不是听你说要去中捷贸易实习吗？”二饼质疑到。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去中国。”
　　“你爸爸会同意吗？”于苏扬问道。
　　“你认识他爸吗？”四饼顺嘴问到。
　　“你们不知道吗？”于苏阳惊讶地反问到，然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尼诺。
　　“哦，他们真不知道。”尼诺接着说：“不过反正我也要去中国了，告诉他们也没关系。我爸爸是中捷贸易的股东之一。”
　　“什么？”四饼、我、Jade差点跳了起来。
　　尼诺缓缓地说，“我不想靠关系在中捷贸易里混日子，中国机会这么多，我想去中国看看。”
　　“哎！”四饼突然感叹道，“上个世纪多少华人偷渡过来打黑工，就为了挣点钱往家里寄，现在呢，越来越多欧洲人往中国跑，看中了中国巨大的前景。时代变了。”
　　“时代变了。”大家附和道。
　　“格局！”Jade假模假式地鼓起掌来，“我们北京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人的格局。”
　　“和着我们一直跟一个富二代生活在一起？”二饼叹了口气。
　　“还是个励志的富二代。”我也假模假式地鼓起掌来。
　　“恭喜我们圈子里终于出了一个有钱人，‘一万’的称号终于有人叫了！”Jade起哄到。
　　“哼……”四饼假装生气的样子，抱着他的小抱枕站起身，把尼诺挤开坐到我身边“一条姐，我们是一国的，我才不跟这些有钱人坐在一起，我要跟你，还有Jade一起组成无产阶级联盟。”
　　“别介啊！”我赶紧站起身坐回到尼诺身边：“我可是想跟有钱人坐到一起呢！”
　　“哼，那你怎么不去跟于总坐。”四饼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于苏扬摆摆手说：“别叫我于总，叫Leo就好，况且我也已经不是中捷贸易的副总了。”说完他笑笑，看得出来他对这些头衔并不是很在意。
　　“我听我爸说，前段时间那些股东们一直在刁难你……”尼诺说。
　　“我太年轻了，不能服众，这个年纪任副总本来就容易招人嫉恨，又刚好我有个前科，当然就被他们抓着不放了。”
　　“中捷贸易是你爸在任的时候一手扶植起来的，90年代起家的捷克华商都受过他的恩惠，他们怎么能这么落井下石。”二饼对于苏扬说到。
　　“不是他的恩惠，是国家的恩惠，他只是在任内做了一点该做的事。”
　　“怎么着？于总家也有背景吗？”四饼问。
　　“于总是真正的根正苗红，他们家老爷子可是90年代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捷克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二饼说到。
　　“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跟着他在这里长到7岁半就回国上小学了。他现在也快退休了。”
　　“我听我爸说你要去皮尔森是吗？”尼诺问道。
　　“我应该会先去皮尔森历练几年吧，那里是捷克的工业小镇，中捷贸易在那有一个分公司。”
　　“哎哎哎，既然以后都要各奔前程，要不开瓶红酒庆祝一下吧，以后聚会的日子就少了！”二饼提议道。
　　“红酒不行，我冰箱里还有一瓶香槟！”四饼做出了他一生中最慷慨的决定。
　　后来我们谈起了欧洲杯，谈起了关于欧洲的旅行，我放下碗，听着他们的谈论，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大学时代的于苏扬。
　　那个新生开幕式上代表捷克语小班发言的班长，那个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那个各大晚会上被老师拉去当台柱子优雅地弹着钢琴的于苏扬……那个时候的他，笑容里带着弯月，眼睛里藏着星光。
　　火锅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我正沉浸在杯盏交错，欢声笑语种，却突然被一阵刺耳的声音叫醒。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二饼喊了一声——
　　“糟糕，烟雾报警器！”
　　话未落音，头顶的烟雾报警器便自动开启了喷水灭火模式。一阵花洒落下，伴随着四饼的那句“Oh！my！Chomsky！（乔姆斯基，语言学界大神，语言学生喜欢用他的名字来取代上帝）”，一碗沸腾着的火锅汤料被浇成了一锅白开水。床单上、毯子上到处都是水，我们每个人也都躲闪不及，被浇得一脸懵逼。
　　“二饼你丫的！你不是说你把报警器拆了吗！”尼诺骂道。
　　“我他妈几个月前早拆了！”
　　“妈的肯定是楼下那老头（宿舍管理员）又偷偷给你装回去了！”四饼说道。
　　“尼玛那老头水龙头坏了能修一个月，装报警器这么积极！”
　　“卧槽幸亏不是在熬猪油，否则这水溅进去就尼玛毁容了！！！”四饼说道。
　　“这张脸毁容不他妈等于整容？”尼诺骂道。
　　我揩揩脸上的水，看着他们几个谩骂，突然笑了起来。我听到于苏扬仿佛也在笑。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原来他还会笑。
　　楼上楼下的人听到烟雾报警器的响声，都过来敲门询问情况。二饼四饼和尼诺赶紧挤到门口，七嘴八舌地向众人解释着并没有发生火灾。
　　趁着混乱，于苏扬小声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回国？我跟你一起回学校看看。”
　　我笑着答应完，便赶紧穿着我的拖鞋跑回宿舍，去换一身干衣服。
　　当我满身是水的出现在宿舍楼下时，五十多岁的捷克楼管大叔惊讶地用捷克语问我：“我的孩子，外面下雨了吗？”
　　我微笑着冲他说：“没呢，谢谢您老的烟雾报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