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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东洲大陆,群魔乱舞。
      这里不是纯粹的修仙世界,或者说,已经没有了原始的那种修行条件。
      清界是修行者的一种组成形式,但它不是一种正式的官方组织,而是一种民间概念。修行人所形成的所有组织,民间统一称他们为“清界”。取自道家中的“清阳”、“浊阴”,《素问阴阳印象大论》曾有“清阳为天,浊阴为地,地气上为云,天气下为雨”。因道教是中心中国国教,修行人又以走出这方天地为修炼的追求,即走出清阳浊阴。所以民间便以“清界”称呼这群修行人。
      我与我父亲皆是清界中人,但是修行法门不同。父亲是民间的散修,而我则是这世间最大修行法门中的一员。修行法门都是自行选择,有人是生来便随父母的方式修行,有的则是后来随缘自修。我是后者,也是最普遍的一种。法门、修行方式,都是这世间最常见的一种。虽然修行法门不同,清界中人还是会因性情相投而组成各种相互勉励、共同修行的团体。团体中又有德高的长者为首,在这些团体中修行的人被称为是“听训”。
      我三年前便是曾在清界小有名气的修行团体“东泰学府”的女部听训。所有的修行团体都分男部女部,这是为了防止心志不坚的学员以□□法,也是为了给男女大防的民间观念一个交代。
      清界修行风气尚说得过去,民间的散修简直是群魔乱舞。几十年间不知道出了多少寡廉鲜耻的事。有人自称“仙师”,四处招揽女弟子,说什么最厉害的秘修之术是搞男女双修,不知败坏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孩儿。实在是叫人恶心。这些事,中心之国的王廷是不管的。你情我愿,又无性命之臾。出了事的人家大多为了遮丑只恨不得他人不知,民不告则官不究。民间越发乱成了势。
      我不知父亲的修行是否为正道,我只知道此时,离家的时候已经到了。
      只因此时心中那让我留下来的羁恋已经消失了,纵然一旁的父亲仍如往常的无数次一样呵骂之声不绝于耳,我心中的怨、恨、怜,甚至是孺慕之情竟连一丝也无了。
      不动念便是缘分已尽,我该动身去往别处修行了。
      “看你这些毛病!我看你就是过得太好了没了分寸!你给我滚!滚出陆家!死在外面吧!”枉顾父女之情这样折辱我,不过是他笃定离了陆家我不好活罢了。无论是陆家的追捕令还是外界的狂蜂浪蝶我都不好应付。
      我父亲这面目狰狞地样子,只恨不得言语能化作利刃扎死我。以前我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他发怒。现在却不懂了,以前在怕什么。怕什么呢?不重要了。
      “父亲,是您说让我滚我不配有尊重的,请您记住自己说的这句话。”
      尊重在这个颠倒的世界里是要求不来的,他们只懂弱肉强食,从来不屑人人生而平等。
      即使是我的生父,在我还需要在陆家生活仰他鼻息的时候,也是不会把我当个人看待的。
      平静地转身走出陆宅的大门,我知道,从此这宅内的一切再也不能困住我了。我很开心。

      “喂,老张,我被赶出家门啦,能去投奔你吗?”车水马龙的市井中,我尽量挑了一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掏出传译石给张藜传音。
      真是失策,离家这种事从来没事先谋划过,一时出走,竟除了系在裙间的传译石之外什么都没带出来。身上更是一个银钱也无。更糟的是能证明身份的牒引我也没带,真真是寸步难行。
      “太好了,你可终于出来了!不过你先别来找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下的状况,我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我们聚在一起能做什么?抱头痛哭么?”
      “也是哦,两个衰人实在不宜衰上加衰。”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我这里还有1000索,先打给你,不用还的。”“索”是中心之国货币的单位,一千索平日里支撑张藜半个月的使费尚且不足,我们两个还真是要衰一起衰。
      “好啊,那我不客气了,我是真的缺钱哈哈。”
      “你衣服带出来没有,天气要变冷了。”
      “没带。。。”
      “那我把我的衣服捎一部分给你吧。”
      “好哦。”
      “想到先去哪里安顿了吗?”
      “想到了。”
      “去哪里?”
      “道友处”
      “注意安全啊。”
      “好的。”
      “你认真一点,不要低估了人的恶意,尤其是你那长相。”
      “恩”
      在一番老父亲般的叮咛之后,我终于理清了思路。
      “老张,我有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
      “我需要你帮我伪造一份牒引。一则,我的牒引没有带出来,寸步难行;二则,原来的牒引我是不能用的,我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因为我不想再跟原来的那些人牵扯不清;三则,我需要一个男人的身份,如果以男相示人,那方面的麻烦会少很多。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我需要你用你父亲辰土部郡莱州城稳保的权限给我伪造一份天衣无缝的假身份。”
      张藜的父亲是隔壁辰土部郡莱州城负责治安的稳保,是王廷统治下的一名不大不小的官吏,他有管理牒引的权力。
      “我爹是有那个权限没错,我也确实能拼着一顿毒打给你伪造一份牒引。可是要想天衣无缝还需要伪造更多的信息啊,比如父母、比如教习经历等等。还有啊,你千万不能再让陆家的人知晓你接下来的去处,一旦陆家知晓,帮你伪造牒引的我也要有麻烦,还会连累我爹。”老张表达了她的担忧。
      “这些都有的,我都考虑到了。你只需先答应我,接下来的信息我会晚些提供给你,一定天衣无缝。”仿佛早就计划了很久似的,一个完美的计划就在我脑海里水到渠成了。
      “那好,我给你做,等你信息。只有一点,千万不能再心软给陆家人留下线索。”
      “我晓得的。多谢你。”
      “一路顺风。”
      “恩”
      牒引伪造需要的信息我已经有了主意,有一个人人可以帮我,并且是一个完全不会受我父亲影响的人———镜台寺的普慧大师。我与普慧大师仅有一面之缘,还是我随父亲一同去镜台寺还愿时的事。陆家绝对不会想到,绝境之中我竟会去向一个陌生人求助。可我就是笃定了他一定会帮我。
      打定了主意就去做,把传译石挂回腰间,我向着镜台寺的方向徒步走去。
      是啊,徒步走过去,还要专挑人迹罕至的乡间小道。因为我曾经是陆家大小姐啊,这张脸在黄州城中的辨识度还是蛮高的。我实在是厌倦了跟人打交道,能少遇到几个人,路难走就难走吧,我心里舒坦。费尽心思掩藏自己的行踪不是因为怕我父亲对我做出什么事,虎毒不食子,我了解他,最多当没我这个孩子罢了。我只是想跟以前的生活断个干干净净,最省事的办法就是用新的身份开始新的修行,不给原来的生活留一丝痕迹。
      镜台寺是个香火不旺的寺庙,这跟普慧大师的性情有关。他是位德行很好的长者,我只见他一面便心生亲近之感。只是他对追名逐利的人没什么耐心,不爱应酬前来算卦消灾的贵人们,因此镜台寺香火一直不旺。
      走了已有大半个时辰了,镜台寺的飞檐已经遥遥在望。
      “姑娘,你的脚怎么了?”一位正在溪边浣衣妇人冲着我大嚷,我正迎头赶路,冷不防倒被她吓一跳。
      “什么怎么了?”我疑惑道。
      “你看看自己的脚呀,流了好多的血!”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朝我走来。
      “我流血了吗?”低头看去,可不是么,脚踝已经被磨掉好大一块皮肉了,黍米大的血珠儿正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渗出来,把绣鞋都浸透了。
      那妇人看到的就是我绣鞋,鹅黄色的鞋面脚后跟那处已经有巴掌大的一片血红。我右脚走过的路近处己有点点血迹印在地上。
      “哎呀,我真的流血了呀。原以为只是绣鞋不合脚硌的难受,原来是流血了。”我不好意思的对那妇人笑笑。
      “你这孩子,流了这么多血是很疼的的呀,竟然还在走路!快过来洗洗,放着不管可是要化脓的!”她不由分说把我拉到溪边要我清理伤口。被陌生人这样关心,我倒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习惯了冷漠,一点点的温暖让我受宠若惊。真怕因为我这点小伤让人家空来牵挂。
      “大娘,我没事的,你别看血流的吓人,可我自小就是不怕疼的,这点小伤我还没觉得疼呢。真的!”我清洗着伤口赶紧向她解释。萍水相逢,陌生人对他人的关怀很珍贵,我一点也不想辜负她。
      “姑娘,你从哪里来啊?长得这样俊秀,又穿的这样好看,怎么流落到这荒郊野地来了。好一个天仙似的人儿哦!”
      听她讲我好看我又是别扭了一下,无他,只因一直被骂作丧门星,我原以为自己是生的很难看的。家中虽有铜镜,我也曾对镜仔细端详过自己,但是我发现自己长得与众人口中的美人没有一处相似。我的身材不似她们一般小鸟依人,身量甚至比一般的男性还要高,只是比他们纤瘦那么一点点;美人们都是下巴尖尖楚楚可怜,可我的下巴却是圆的,还带了点方,假使我再瘦些那点圆乎乎的肉也消失的话,那棱角分明的的样子就像极了男人;若说有哪里像个女人,大概就是我的腰很细很细,许多不及我高的女伴腰似乎不及我细,可是这并不能使我好看,因为腰以下的部分又接着变粗了,腰臀对比很夸张,活像个漏斗。她们同我说这实在是丑极了。她们还叫我作太平公主,我知道那不是好话。
      直到去清界听训遇到老张她们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可以被称作美人的。“柳叶眉桃花眼樱桃口,小琼鼻又挺又翘。削肩细腰窄足,行似弱柳扶风。肤如凝脂,十指纤纤。你究竟是对自己哪处不满意,竟自比无盐女?”这是那时我们的女长者王先生同我讲的。她从来只说实话,所以我一定是个美人无疑了。只是不晓得为何从前的人总说我极丑。
      此前的经历导致我还是不习惯有人讲我好看,听了大娘这话只恨不得自己是聋的,耳朵听不见才好。不知道怎么接话,我只好把话岔开:“好看不顶用呀,大娘您看我这绣鞋倒是好看,可是中看不中用呀,才爬了这点山路就把我的脚磨成这样,可见这世间好看的东西是不顶用的。”天呐,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人家明明是在夸我,我干嘛要说反话呛人家啊!
      “哈哈哈,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好看的绣鞋哪里是用来走山路的呀,穿这样绣鞋的人上山自有成群的仆从驾车抬轿跟伺候的,哪用得着自己的鞋底沾一星点儿土哦!”她复又笑着说道。我松一口气,好在人家并没有在意我的失礼。
      “是哦,我上山没来得及换鞋。”吸取教训,我这次顺着大娘的话说。
      “姑娘,你别当老婆子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人。老婆子这双眼睛一看呀就知道,姑娘你这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落了难了呀!要不然似你这天仙样的人儿是不会如此出现在这荒郊的。姑娘,老婆子说的对不对?”
      还真被她说中了,我勉强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哦。望着水中的倒影,原麻色广袖上襦,外罩着极轻薄的浅一色素纱襌衣,显得如梦似幻,下着桃粉雾绿间色八破裙,同样罩着一层白纱,腰间坠着玉一样的传译石,肩上还松松垮垮搭着雾一样缥缈的披肩。头上用一根翡翠簪子挽了一个飞云髻,只是现下已经有些松垮了,显得有几分狼狈。
      “大娘,您眼力真好。”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只希望赶紧结束这场对话,于是顺着她的话答道。
      “姑娘,老婆子也不打听别人的私事,只有一件啊,姑娘,你还年轻,可千万别想不开。年轻就是资本,你的路啊,还长着呢。”
      “”我实在是无言以对了。世人眼中我是这么苦的吗?无论是路人,还是自小的玩伴,她们都害怕我承受不住。有人同我说过“你真的很坚强,发生在你身上的一件事拿出来要我经历,我都承受不了,我一定会去死。”那些痛苦啊,我已经忘记很多了。苦与乐,我都忘记了。我似乎还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可是再苦也不能死去啊。
      修行之人是懂得一个道理的,那就是自杀与杀人同罪。自杀并不能结束痛苦,反而会因为罪孽深重要接受更多惩罚。所以,再痛苦都不能自杀啊。
      “姑娘,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老婆子这里就有一双草鞋,是我那老伴的,刚洗干净,这会儿也晒得差不多干了,你先换上再赶路吧。”她说着便转身去旁边的石头上拿草鞋。
      能看出来那双草鞋已经很旧了,鞋帮磨损的很严重。
      “我看你的身量比我那老伴还要尖稍些,不过女人家脚小,想来你穿着应该是合适的。”说话间她已经把草鞋拿到我的身前了。
      可是,这样旧的鞋还在浆洗替换,想来家里很是拮据。假若这双鞋给了我,那她老伴岂不是没得换了?想到这里我赶紧阻止她:“大娘,不是我嫌弃这鞋旧,我也不嫌弃是大爷穿过的。只是啊,您把鞋给我了大爷回家来没得换呀。”
      “姑娘不消担心这些,我那老伴早就嚷着要我给他再编一双新鞋了。姑娘只管穿去,老婆子有办法的。”话音刚落我手里就多了一双鞋。
      换上也好,流那么多血实在不像话。一会儿到了镜台寺冲撞了神佛反倒不美。
      洗干净脚上的血污,晾干再换上草鞋。
      草鞋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大小又刚刚好,因被人穿的久了所以十分柔软贴脚。赶了这许久的路,冰凉的双脚在这里被一双旧鞋包裹着,暖洋洋的。
      柔软又温暖的触感像一阵和风拂在我心头盘桓,刹那间的温暖安宁烫的我眼睛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谢谢您呀,大娘。”我赶紧说话来转移注意力,被一双鞋暖的几欲落泪,像什么话。
      “大娘,我没什么能谢您的,就头上这根簪子还能换几个钱”她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慌忙欲张口阻止。
      “您先听我说完,大娘,我虽是落难,但到底是不缺这几个银钱。再者说,我逃难是不方便把这些贵重首饰换成银钱的,东西留在身上徒招贼惦记罢了。与其遗失给了贼人,倒不如先在这里赠给您,好歹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胡说八道一通,企图把她绕晕。
      “这可如何使得!老婆子虽不识货却也知道些事体。姑娘这根簪子少说要顶我们这庄稼人两年的收成咯!老婆子一双破草鞋怎值得这许多的钱哟!”
      哎,果然很难说服她的呀。
      “大娘,我给您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只为这双草鞋,我是为您这份善心。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您就当这是老天爷给您善心的一点微末回报吧!好了,我还着急赶路,就不同您多讲了,咱们有缘再会!”
      说完这番话我把簪子往她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逃了。身后一声声姑娘的叫着,吓得我跑的更快了。
      一直跑出来一里多地我才敢停下来喘口气,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同这样的人讲话啊!她们的心就像金子一样可贵,我是生怕有哪里言语不当伤害这些善良的人。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胆小的兔子,他人的一点关怀就把我惊的一跳老高
      哈哈,我现在才有落难的样子呢!披头散发、穿着一双草鞋,还拼命跑着,生怕背后的人追上来。哈哈哈哈,好狼狈呀。
      咦?脚踝又渗血了。可能是刚才跑的太急了,血又越流越凶了。不过不怕,嘻嘻~~。我从地上抓起一把黄土在手中慢慢的筛了,留下细细的土面面。这是以前祖母教我的办法,流血止不住的时候就用这种细细的黄土面敷到伤口上,很快就能止血啦~~。
      敷上土之后血果然止住了,而且土的颜色跟草鞋相近,连鞋子上那几点血也被土掩盖起来了。我真是机智!
      差点忘记头发!披头散发进寺院实在是失礼。从地上捡起一段枯树枝把头发挽起来,自我感觉还不错,总算是能见人了哈。
      我真是在什么环境都能体体面面呀。
      心中正自嘲着,抬头看去,镜台寺的大门已映入眼帘。
      胸中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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