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值得歌颂的时代》木羞木修

31、第 31 章

　　林羡用手接了水龙头里的水漱了漱口，虽然什么都没吐出来，可仍然觉得嘴里腻的难受。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笑了笑，至于吗？林羡，你至于吗？多大点事？
　　林羡擦了擦手从卫生间走出来时，正碰上过来找自己的赵宸。
　　“您没事吧？”赵宸看着她问，“脸色挺不好的。”
　　“有什么事吗？”林羡直接问。
　　“哦，”赵宸说，“您...姑姑和表弟我让小徐给送酒店去了。”
　　“嗯。”林羡说。
　　“刚齐总打电话说跟环保局谈完了。”赵宸说。
　　“怎么说？”林羡问。
　　“很有可能停工整改。”赵宸看着林羡的脸色说。
　　“唉！”怕什么来什么，林羡叹了口气。
　　林羡边走边拿出手机看了看，有齐玉平的未接来电，刚自己一点也没听见，手指一点，给回了过去。
　　“玉平，”林羡的声音已经调整的很平静，“怎么个情况？”
　　“环保局要给停工整改的处罚。”齐玉平急躁的声音传来。
　　“停工多久？”林羡问。
　　“七天。”齐玉平说。
　　林羡半天没说出话。
　　“别说七天，”齐玉平焦急的说，“咱们一天也停不起啊！”
　　林羡能不知道一天也停不起吗？之前那些破事就耽误了好些日子了，这现在再停七天，真是要逼死人啊。
　　“这是正式的处罚决定吗？”林羡平静的问，越遇到事越冷静，似乎是她这几年练就的本事。
　　“不是，”齐玉平说，“我们还有解释申辩的机会。”
　　“那急什么？”林羡说，“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能不急吗？”齐玉平突然提高了声音，“本来想着今年过年晚，又是暖冬，没上冻，年前要是顺利，场平全部做完，还有时间做一部分混凝土浇筑，现在可好，场平都做不完了！”
　　“我来处理，”林羡说，“实在不行，前期拖的工期，后期再赶，总归有办法，别急。”
　　“不是后期赶工的事，”齐玉平这急脾气是按不住了，“后期设备组装的时候需要两部超级吊车，这种巨无霸全国也没有几部，需要提前半年多预定，咱们都按时间节点预定了，如果拖工期，到时候人家不会等咱们啊，那玩意都是按小时收费的，每动一下都是钱，损失太大了。关键是错过咱们预约的时间，再约到得半年后了，咱们拖的起吗？”
　　齐玉平这一通吼，林羡再压着性子，都被他说的烦躁起来，更别说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
　　“先别急，”林羡说，“你先回去休息一下，让我想想。”
　　林羡挂了齐玉平的电话，看了看手机，还有一个未接来电，是项目上那个被派去查看渣土车的经理打来的，林羡赶紧回了过去。
　　“怎么样？”林羡问。
　　“人为的。”项目经理说。
　　“什么？”林羡虽有预感，但还是想确认一遍。
　　“人为破坏，”项目经理说，“我发几张图给您，您看一下，有的车是绑篷布的绳子被人割了，有的是把穿绳子的环给掰断了，还有的直接是把篷布划了些口子，但干的都很巧妙，绳子没有全割断，连着一点，等跑上路了，风吹的篷布往后鼓，就挣断了。绑绳子的环也是，没有全掰断，路上跑着跑着就不吃劲了。把篷布上割口子更绝，都是一尺多长的小口子，停着车根本看不出来，一开起来全部都兜风，风一大直接就给篷布撕了。”
　　林羡觉得胸口一口气被憋的上不去下不来，这他妈什么事！
　　“保留好证据了吗？”林羡说出话来依然平静。
　　“留好了，”项目经理说，“照片都拍了，被破坏的篷布也都收起来了。”
　　“好，”林羡说，“辛苦了。”
　　“林总，”项目经理犹豫着问，“咱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林羡叹了气说。
　　“那咱们怎能办？”项目经理问。
　　“你把情况向你们齐总汇报一下，”林羡说，“正式处罚还没下来，组织好工地的正常施工，别耽误。”
　　“好。”项目经理答到。

　　林羡回到办公室，琢磨这事该怎么办，现在看，能做到这个程度肯定是有组织的行为，不会是某几个村民能做到的。
　　在篷布上做手脚，司机不可能一点都发现不了，应该是两种情况，一种是司机跟搞破坏的是一伙的，但司机拉货都是按趟拿钱，车被查住停一天就少挣一天的钱，司机应该不舍得这么干。那就是另一种可能了，司机发现了，但是不敢说。
　　要是搞破坏的是普通村民，司机怎么会怕的不敢说？
　　唉~那就不是普通村民呗。
　　林羡靠在座椅上揉了揉眉头，拿起了电话。
　　“喂？”林羡换上了很客气的口气，“李秘书吗？有点事麻烦您了。”
　　“是这么回事...”林羡把事情大体说了一下，“想请环保局的领导吃个饭，不，不，没别的意思，就是表示一下歉意，给他们添麻烦了。”
　　“嗯嗯，”林羡堆着笑听着电话里的人说完，又说到，“我们这事真是情有可原，是，是，肯定已经吸取教训了啊，以后绝对不再犯这种错误了。”
　　“行，行，”林羡笑着说，“我等您信哈，轻易不敢给您添麻烦，这次真是没办法了。”
　　“好嘞，”林羡感觉自己都笑出花来了，“跟您说谢谢就见外了，心里都记着了。”
　　挂了电话，林羡揉了揉脸，竟然对这么虚伪的自己很习惯。
　　林羡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轻笑了笑。

　　有人敲门，林羡这会儿懒得说话，但敲门声还挺执着。
　　“进。”林羡应了一句。
　　“林总好。”进来一个小姑娘。
　　林羡看着眼生，疑惑的看着她。
　　“林总，”小姑娘赶紧自我介绍，“我财务的小张，上午我们石总跟您打电话说过了，今年的个人所得税要报税了，让我过来帮您操作一下。”
　　“哦，”林羡都忘了这事了，“进来吧。”
　　“哎，”小姑娘答应了一声，接着开始说，“今年的报税系统要本人人脸识别，所以必须到您这里来操作，往年都是直接给您报上了。”
　　“嗯。”林羡坐直了身子看着她，小姑娘挺年轻的，应该是财务部新来的吧，算不上漂亮，最多算挺可爱的。
　　“这样，”小姑娘凑了过来，打开了手里平板电脑，“您的身份信息我都给您录入好了，现在是要按照系统提示进行下身份确认。”
　　“你弄吧。”林羡说。
　　“好~~了，来！”小姑娘活泼的说，“看这里。”
　　林羡按照系统提示把脸对着镜头，“请向左转动一下头，好嘞，眨眼睛...好嘞。”
　　林羡照着系统提示做这动作，觉得自己很傻，这他妈谁发明的身份验证方式啊，太傻缺了。
　　“林总，”小姑娘边在电脑上操作着边说，“您眼睛好漂亮啊。”
　　“嗯？”林羡有点烦，这小姑娘是傻吗？看不出我这会儿心情不怎么好？
　　“真的，”小姑娘还没完，“眼角都没什么皱纹。”
　　“哪能和小姑娘比。”人家这么夸她了，林羡也没好意思再说别的。
　　“您肯定特注意保养吧？”小姑娘边低头在平板电脑上戳着，边聊，“您都用什么牌子护肤品啊？”
　　“...”林羡觉得很无奈。
　　“算了，算了，您别告诉我了，”小姑娘完全没察觉林羡的不耐烦，“您用的肯定都是大牌，告诉我也买不起。”
　　林羡突然让这小姑娘惹笑了，一句话都不答，自己都能聊起来，而且完全不会看人脸色，一看就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我的世界只有我。
　　“身份验证完成了，”小姑娘接着说，“现在有些减税项，我问您答就行，符合就可以减税。”
　　“嗯。”林羡靠着椅背笑着看着这个好玩的小姑娘。
　　“您父母超过65岁了吗？需不需要您赡养？”小姑娘问。
　　“不需要。”林羡没想到第一个问题是这个。
　　“啊？”小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吧。”
　　“有没有未成年的孩子需要抚养？”小姑娘接着问。
　　“没有。”林羡答。
　　“啊。”小姑娘在电脑上点着，“有没有其他要尽赡养义务的人？”
　　“没有。”林羡答。
　　“那有没有...”小姑娘低着头完全没看林羡的脸色，“这个肯定没有。”
　　林羡觉得自己心情往下沉的更低了。
　　“您这没有一条符合减税政策的呀。”小姑娘一副很可惜的语气说。
　　林羡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竟然没有一个需要自己的人，父母早已过世，林川已经成年，自己竟然是如此没有负担的人，自己竟然如此孤独，如此不被人需要。
　　我这么辛苦赚钱是为了什么啊？
　　“您看一下，”小姑娘把平板递过来给林羡看，“要是没问题我就提交了。”
　　“不用看了，你弄吧。”林羡感觉什么都挺没意思的。
　　“好，”小姑娘愉快的点了提交，“稍等，一会儿看系统审核通过没。”
　　“嗯。”林羡闭上眼睛用手抵着额头。
　　“您很累啊？”小姑娘问。
　　你终于看出来了啊？
　　“有点。”林羡说。
　　“我要像您似的赚这么多钱，累也值了。”小姑娘说。
　　林羡抬头看了小姑娘一眼，这二百五的劲头怕不是成洛凡失散多年的姐妹吧？抽空得审审大成。
　　“你是嫌弃在智林挣钱少吗？”林羡问。
　　“不是，不是，”小姑娘赶紧摆手，“我现在对收入还是挺满意的，比我同学他们都多呢。”
　　“你去年刚毕业的？”林羡问。
　　“嗯，”小姑娘说，“刚毕业一年拿这些钱，我挺知足了。”
　　“那就好好干。”林羡很想结束聊天。
　　“您像我这么大时挣多少钱？”小姑娘显然没有领会精神。
　　“问这个干吗？”林羡问。
　　“就是随便问问，”小姑娘说，“参考一下。”
　　“我像你这个年纪还没你赚钱多呢。”林羡说。
　　“是吧？”小姑娘说，“我的未来充满希望啊。”
　　“审核的怎么样了？”林羡觉得自己真是个好脾气的老板啊。
　　小姑娘看了一眼说，“还没好呢。”
　　“您知道我为什么现在特知足吗？”小姑娘饶有兴趣的说，“我第一份工作您知道一天多少钱吗？”
　　“多少？”林羡还能搭话，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30块，”小姑娘说，“一天30块，不过工作停虐的，就是在饭店里打苍蝇。”
　　“啊？”林羡有点迷茫，还有这种工作？
　　“就是客人吃饭的时候，我拿个苍蝇拍子在大厅里转悠，看见苍蝇就打，”小姑娘解释到，“真不是好活啊，客人坐着我站着，客人吃着我看着。”
　　“什么时候啊？”林羡有点想笑。
　　“我大学的时候，”小姑娘说，“脑子抽了，非得出来打个工，证明下自己。”
　　“哦。”林羡笑了笑，想，我大学时打的第一份工好像是在医院住院部打扫卫生吧。
　　“不过我干了几天就不干了，”小姑娘说，“我爸去看见了，心疼的不行，坚决不让我干了，直接找了老板让把我辞了，我爸是不是挺二的。”
　　这句话又给了林羡的心情一记勾拳，姑娘啊，你爸那是多疼你啊。

　　老爸要是还活着，如果看着我去打工会不会也这么干呢？应该会吧，老爸那么疼我。
　　“哎，”小姑娘说，“审核好了，您看看。”
　　“出去吧。”林羡冷冷的说。
　　小姑娘愣了愣，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林羡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姑娘就是他妈来往我心口插刀子的吗？
　　林羡想去拿纸巾擦擦，可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站不起来。
　　这姑娘是个傻逼吗？
　　哎~
　　算了，
　　一看就是家里宠出来的宝贝，还能指望这种小孩能察言观色吗？
　　有人宠着真好啊~
　　宠我，疼我那些人都不在了。
　　老爸，老妈，还有...他。
　　当年他也是很宠我的吧，看到我在医院打工也是心疼的不行，不让我干了呢，对吧，他是很宠我的，我也是曾经被人当做宝贝惯着的啊。
　　林羡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纹身。
　　当年的事如果是另一种解决方式，现在是不是你还在身边疼着我啊。
　　这么多年了！
　　能给我点希望吗？
　　我真的快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