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我生死与共》绮梦里

2、第二章

　　旭日东升，将班师回朝的长龙染上一片晕黄，看到竟是燕皇叔在城外十里亭迎接班师回朝的震北军，震北侯和楚铁衣双双翻身下马，与燕王见礼，这般莫大的殊荣，感动的三军山呼万岁。
　　燕王刘睿是当今的嫡亲叔父，先皇在世时，不管晚年怎样的昏馈，对这个嫡亲弟弟可谓恩宠有加，百般纵容。
　　燕王诗酒风流，却不议朝政。
　　又有谁会想到，先皇去世，燕王力挺不受重视的太子殿下，处死受尽先皇宠爱的四皇子，把太子扶上皇位。
　　当今上位后，燕王又自囚般在燕王府中纵酒当歌，再也不曾上朝。
　　今次燕王亲迎回朝大军，可谓出人意料。
　　当然，也许和北蛮三王子煞巴有关，此人是蛮王的唯一嫡子，并猛冠三军，拥簇者甚众，这次能生擒此人，也是楚铁衣费尽心机谋算，将他逼入绝地，才活捉了他。
　　此人确不容轻忽，在和谈中还大有用处。
　　燕王能来接管此人，众人也算放下了心事。
　　热火朝天的喧闹声中，没有人注意到队伍中的一辆马车悄悄的脱离，往山中行去。
　　燕王却似有所感，回头望去，那辆马车却已没入林中。
　　燕王轻抚胸口，苦笑一声，向城门行去。
　　城门早已大开，盔明甲亮的军队受到城中百姓的热情欢呼，更有那青春洋溢的少女将手中的鲜花、手帕扔了出去，尖叫着砸向那俊朗的将士。
　　楚铁衣面无表情地拂去一层花瓣，耳边一声声“燕将军”的喧闹让他皱了皱剑眉。眉眼越发的冷峻，本就锐利的面容显得越发的冷酷，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冷面将军”，两边的欢呼声一顿，一声声的“冷面将军”立时喊起来，一浪高过一浪，少女手中的荷包如雨般砸了下来。
　　楚铁衣的面容越发的冷硬，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天已近午，不知若尘现在是否已到了护国寺，临进城前，他说有要事到护国寺一趟，他本担心他的身体，想着以后陪他去一趟，又想到两年未回将军府，府里不知收拾的可妥帖，他向来皮糙肉厚，倒是无所谓。若尘体弱身娇，待他把府里打理明白，再去寺中接他也好。
　　在他的走神中，已到了金殿。
　　两年未见，陛下威严日重，再也不是初登御座的忐忑少年，他看到了陛下欣慰的眼，他终是不负帝意，对得起他的重托，他知道当初陛下以他以副将受到了怎样的压力，陛下初初登基，先帝晚年昏馈，老臣以老卖老，朝廷上一团乱麻，陛下视他为心腹，委以重任，而今他得胜归来，陛下已掌握一定的话语权。
　　真好！
　　他们再也不是皇宫中倍受冷眼的小儿，当年今上虽为太子，但上有大皇子立下赫赫军功，母家势力雄厚，下有四皇子的贵妃母亲在后宫中一手遮天，受尽宠爱。
　　太子夹在当中，立场尴尬，加上皇后母家败落，在后宫中无一丝话语权。
　　而楚铁衣的身世更是硬伤，受尽嘲笑冷待，他甚至不知道以他的出身怎会被选为太子伴读？
　　两个人在皇宫中挣扎求存，恍如昨日。

　　楚铁衣未想到皇上张口就要封他为世袭罔替的平北侯。今朝多是降等袭爵，世袭罔替再不曾有，这样的恩赏，会让多少人宁愿肝脑涂地以报，可对他现在的来说，却没有了意义。又何必让群臣为难陛下。
　　楚铁衣跪在金殿，“皇上三思，今番我军大胜而归，是震北侯运筹帷幄指挥得当，是各位将士齐心合力，共抗北蛮之功，楚铁衣怎么得此厚赏，望陛下收回成命。”
　　众臣更是齐声反对，劝皇上不要违了祖制。
　　更有御史李大夫出列，“臣参副将楚铁衣贪冒属下战功，军中‘鬼面将军’杀敌无数，与楚将军被称为军中双秀，战报中却只字未题，楚铁衣他安的什么心？往小的说他是打压袍泽，往上了说，他是欺君罔上。”
　　群臣哔然，鬼面将军此人，众臣确是闻所未闻。
　　“下官侄儿也在军中效力，如果不是听他信中所言，下官也要如诸位大人般被人蒙蔽”李大人义愤填膺地道：“楚将军不会言无鬼面将军此人吧？”
　　楚铁衣楞一楞，苦笑道：“李大人此言差矣，我怎么会说没有鬼面将军这个人，战报上我虽未提及，可在给皇上的书信中已详细列出了鬼面将军的所有战功。只不过鬼面将军身处隐世家族，家族有祖训，家中儿郎生不入官场，死不入地狱。他虽有报国之功，却不接受封赏，我也是惋惜的很。只叹朝廷失此良将。”
　　李御史急道：“竟有此等事，鬼面将军人呢？你一面之词岂可信？”
　　李御史此人一向忠介耿直，听闻朝廷失此良将，此时竟急得语无伦次。
　　楚铁衣摇了摇头，道：“战事好转后，他便翩然而去，未留下只字片语，不过我观此人为人，侠肝义胆，如果国家再有危难，他定会挺身而出。”
　　弘平帝道：“此义士对国家有功，朕怎能不封赏，不知他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他如果不肯入朝为官，也可以赏赐爵位和金银等物。”
　　楚铁衣再次摇摇头，“当初他是以了尘大师的护卫身份留在军营，他之所以被称为鬼面将军，是因为他一直戴着鬼面具，当初如果不是战力吃紧，他也不会挺身上战场，了尘大师修的闭口禅，纵是他知道此人来历，恐怕也会闭口不言。”
　　金殿上众人面面相觑，世上竟有此等人，也算是异数了。当然众人如此便信了楚铁衣之言，是托了了凡大师的福，没有人敢拿了凡大师说谎，此事自是真的无疑了。
　　最终，震北侯为封为震北公，楚铁衣被封为一等侯平北侯，三代始降。

　　不说金殿上弘平帝封赏众人及设宴。
　　却说，被众人谈论的了尘大师已到了护国寺山脚下，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走下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
　　他抬头望一望山上的护国寺，俯下身去，磕头，他身后的两个少年忙跪了下来，随着他磕头，少年站起身来，走了一步，又跪了下来，磕头。眼看着他要一步一叩首上山，他身后的胖呼呼的圆脸少年少年顿时急了，张口欲言，他身侧的冷峻少年忙一把捂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把少年摁在地下，磕头，起步，磕头。三个少年竟是一步一叩首向山上行去。
　　了尘大师紧随身后。
　　上山九百九十九步台阶，四人不急不徐地向山上行去。一路上无一人发一言，一路箴默，只闻山间鸟语虫鸣。
　　再高的山终有顶，四人在下午时终是到了大雄宝殿。
　　领头的黑衣少年，跪在大雄宝殿上。
　　圆脸少年终是忍不住了，道：“公子，您的身子可禁不住这样折腾。要不，您去休息，我和左卫跪在这里，我们替你加倍跪还不行吗，几天几夜我们也受得住。”
　　他身边的冷峻少年左卫也开口道：“右辅所言虽不妥，公子却常说佛在心中，何必自苦。”
　　黑衣少年燕若尘摇摇头，“自离开京城，什么苦我没受过，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或者，只有身体的痛才能让他更加的清醒，活在这世上，不易！
　　低声念着经文，天色渐暗，燕若尘才离开大雄宝殿，一步一叩首向寺后行去。直到进了一个偏僻的院子。他久久的跪在房门口，低低地唤声“娘”，他伸出双手缓缓推开房门，跪行了进去，又反手把门关上，留下两个少年跪在门外。
　　重重地跪在地上，望在供桌上的空白灵位，哭喊道：“娘，不孝儿若尘回来了，来看您了。”
　　二十二年啊，他终是又回来了。
　　“娘，你再等等儿，儿一定会带您回家安葬。”抱着手中冰凉的骨灰坛，燕若尘泣不成声。
　　娘，我让您等了太久，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八岁起，他发誓再也不流泪，只因他知道，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让自己变得软弱。
　　而今，在母亲面前，他终是流下了眼泪，因为他知道，只有在母亲面前他才是一个孩子。
　　母亲在等着他带她回家，他一定要做到。

　　喧闹的庆功宴结果，此时室内只剩弘平帝和楚铁衣二人，弘平帝笑容渐收，沉声道：“这帮尸位素餐的老家伙，国家危难时一个个缩头藏尾，恨不得朕当他们不存在，现在论功行赏了，倒一个个蹦出来的反对，多大的脸。”
　　楚铁衣苦笑，“陛下明知他们反对，又何必……”
　　弘平帝摆摆手，“这两年你出征在外，不知道这些老家伙是多么可恶，左一句祖制，右一句先皇，真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今次你立此大功，可保边关十年无战事，我封赏的高一些又如何？”
　　“我知道我义气用事了。”弘平帝叹口气，“我知道该徐徐图之，我只是不甘心，你不必劝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原来只是意难平罢了。
　　楚铁衣点点头，他感同身受，是啊，只是“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