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为你沉下时》跨过愤怒的豆豆

19、第 19 章

　　十分钟后，喻文州气喘吁吁地推开数学系办公室的门。
　　可他没见到人。
　　叶修正插着兜站在窗边打电话，看他进门只点点头，招呼他去一边坐：“……好了。文州来了，等下再说。”
　　喻文州皱眉看着叶修挂断电话，问道：“少天呢？”
　　叶修点了根烟：“我送他回广州了。”
　　“！！！”喻文州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老魏在那边接他，他没事。”叶修靠着办公桌抽了两口烟，头疼地点了点喻文州：“你……别这么瞪着我，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从踏入数学系的那一刻起，喻文州感觉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心脏上面缠了一条线，然后再慢慢地抽紧，让他窒息一般地难受。他把装在书包里皱巴巴的纸团翻出来，轻轻放到叶修的手边。叶修垂眸看了纸团一眼，又皱眉看看喻文州。
　　“到底，发生了什么？”喻文州问道。
　　叶修抽完了烟，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他盯着那缕恍惚的青烟，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他说，“你能想象，黄少天被霸凌了吗？”
　　冷意瞬间如蜈蚣沿着背脊蜿蜒而上，喻文州咬紧牙关，抓着桌角的左手青筋凸起，扣在桌面上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几乎失去了血色。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黄少天在数学夏令营里非常不合群。他比任何人都活泼，比任何人都容易博得老师的赞赏，他小测第一个交卷，他有漂亮的女朋友，他话题比谁都多……
　　只是他不加掩饰的天真落在他人眼中也成了不可一世的炫耀和张狂——尤其是当他有一个两面三刀的同桌的时候。
　　“……黄少天在班上没什么朋友，唯一就是和他同桌那个女孩子很聊得来，他对这个女孩说了很多关于你、你们的事，”叶修说，“结果没想到她会添油加醋地出去乱传。”
　　苏筱博来的那天他们遇到的几个男孩和黄少天的同桌是初中同学，正是从她口中得知了黄少天和另一个男孩的事。而那个中午，或许是黄少天的过于耀眼本来就够让他们不爽，或许是苏筱博的抢白和维护让他们丢了面子，又或许是在他们心里早就已经认定——
　　不管一个人有多优秀、多帅、多好，只要在他身上加上“同性恋”三个字，那他就是个屁。
　　身上的血都凉透了，喻文州眼前阵阵发黑：“他明明都和筱博在一起了，他们为什么能……”
　　“污蔑也要讲道理的吗，”叶修淡淡地说，“污蔑要是讲理，那还叫什么污蔑。”
　　那日，黄少天为了苏筱博和那几个纠缠不休的男孩大打出手，领头的白衣服把哭着往中间挡的苏筱博拉到了一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黄少天和另外两个人斗作一团，要不是饭馆老板出来拉架，最后还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样。
　　结果怒气未消的黄少天退后两步之后看到苏筱博被那个白衣服抓在手里不断挣扎，掉头又过去给了他一拳头，直接把人揍出了鼻血。
　　——付宇！
　　那两个男孩叫了白衣服的名字，看到付宇满脸的血后大惊失色，转而就黑着脸要往黄苏二人这边来，却被捂着鼻子的付宇拦住了。
　　付宇当着众人的面慢吞吞地扯了张纸巾，把脸上、手上的血抹干净，跟着抬眸看了黄少天一眼。
　　黄少天，你有种啊。
　　黄少天拿手背蹭了下轻微开裂的嘴角，被刺痛激得微皱了下眉。
　　我警告你，别再打她的主意。
　　付宇摆着头笑了下，随后站直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垂眸直视黄少天的双眼：我现在对她没兴趣。他向前伸头，凑近黄少天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以后，就找你。
　　黄少天冷着脸说：你最好是。说完，他拉着苏筱博离开了饭馆。
　　“他不知道自己惹了个大麻烦。或者说，是麻烦主动找的他——付宇是浦江区很有名的富二代，表面很温和，但是性格骄横。我是前天才知道的这事，当时黄少天已经被他们堵了三天了……”
　　在喻文州来之前，叶修见到了过来问情况的张新杰。张新杰和叶修比对了一下黄少天说过的话，两个人大概推测出了后面的事情经过：苏筱博的事情是个导火索，彻底点燃了数学系一些人对黄少天的不满，付宇本来在学校里就有一批跟着他的人，那之后每天早上、中午、晚上，付宇都会带着人去食堂、宿舍等必经路堵黄少天，堵到了就打，抓着他问他是不是同性恋，问他那个要好的人是谁。
　　张新杰告诉叶修，有一天晚上黄少天将近午夜才回来，他发着抖抓住给他开门的张新杰。
　　他说——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认识喻文州。
　　“我要见他……”喻文州掏出手机，手指却抖得一直按不对密码，“我不上了……我要马上回广州。”
　　黄少天的事情在短短几天内迅速发酵。传到叶修耳朵里的时候，当时整个数学系都已经知道之前班上那个聪慧出众的少年“是个同性恋”。
　　叶修想办法抢在付宇他们之前把黄少天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还找到了一直住在校外旅馆的苏筱博。当时两个人的状态都非常不好，一个浑身的伤，哪里都不让人碰，另一个神情萎顿，眼睛肿得像核桃。叶修先带黄少天去了医院，让苏沐橙来照顾苏筱博，后面又帮两个人订了回程的机票，找正在广州看家的魏琛去接人……
　　他怕喻文州关心则乱，特地省略了一些关于他的细节没有说，只说了大致的事件经过，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喻文州会把自己从里面择干净。
　　“文州，”叶修抬眼看着喻文州，温声说道，“你这么急着回广州，想好怎么和他说了吗？”
　　喻文州只是摇头：“可是我要见他，他就这样回去，我一分钟都坐不住。叶老师，这边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喻文州很少这样叫他，叶修听完沉默一阵，拍了拍他的胳膊。喻文州交给他的是什么他心里明白，喻文州的愤怒他也一样感同身受。
　　“你放心。”
　　由于时间紧急，喻文州订了能赶上的今天最早一班上海飞广州的飞机。他的行李大部分都丢给了叶修照看，自己就随身背了个双肩包。
　　八月四日下午二点五十五分，坐在头等舱里，喻文州偏头看着窗外天空中摇摇欲坠的太阳，隐约想起就在半个月前的清晨，身边坐着的少年凑近他，说喻文州我才发现你的眼睛居然是蓝色的。
　　现在他的身边是空的。他的心也跟着空了。
　　喻文州掏出手机，在开飞行模式前打开微信，给黄少天发了一句话。
　　在一千四百余公里之外的广州，有人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中惊醒。待身上那层冷汗落了，他慢慢翻身拿起手机想看下时间，却看到微信置顶，六芒星的深蓝色头像右上角有一个小小的红色数字“1”。
　　索克萨尔：你知唔知我真系好担心你呀
　　黄少天点开和喻文州的聊天框，慢慢地敲了两个字上去，却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泣不成声。
　　“我知。”
　　……
　　昨天从上海回来后，黄少天和苏筱博分手了。
　　前段时间，黄少天一直在维护喻文州和苏筱博，而苏筱博也一直在维护他和喻文州，坚持说黄少天不是同性恋，是自己的男朋友，因此也遭到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女生的霸凌，幸运的也仅仅是她并不住在学校，只有去找黄少天的时候会遇到那些人。
　　黄少天不想再连累苏筱博。
　　回广州之前，苏沐橙告诉他，现在广州竞赛队的人几乎全部都知道了他们的事。整件事情在他们共同的圈子里传播得非常快，简直焦头烂额。而就在黄少天和苏筱博登上飞机的同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向苏沐橙、张新杰、徐景熙等人打探。
　　黄少天和喻文州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把苏筱博送回家后，黄少天回到魏琛的住处，一夜没有睡。这些日子苏筱博和他说了很多，一些关于她自己，大部分则关于他和喻文州。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彻底打了个黄少天一个措手不及。
　　他对喻文州的感情，他自己心里既清楚又不清楚，可如今这种被按头承认的感觉实在太过于强烈了。
　　他不甘心。
　　不甘心他和喻文州的感情就这样被别人随意地下定论。
　　可就连苏筱博都哭着向他说，哥哥，不然你们真的在一起算了，凭什么要叫他们这样说三道四的？在一起了起码你们自己是高兴的。
　　黄少天躺在床上，缓慢地回忆起这些天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回忆起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别人：我不是同性恋。我没有什么发小。也根本不认识谁谁谁。
　　但现在他突然很想喻文州。
　　这一分，这一秒，他突然很想这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谁谁谁。
　　喻文州和他不一样。喻文州大概永远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要是知道他这么说了，一定会生他的气吧。
　　黄少天穿着T恤短裤和人字拖，和魏琛打了声招呼后就低着头溜出了门。他记得喻文州家的阿姨偷偷告诉他，家门口那片绣球花就是去年夏天喻文州要她种的。因为黄少天的生日和绣球花的花期很近，喻文州说如果生日当天黄少天来家里，看到有花开应该会很开心。
　　黄少天决定提前去看看那些蓝紫色的小花朵，就是不知她们是否赏光。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watching Casablanca, back row of the drive-in show in the flickering light...”
　　“Popcorn and cokes beneath the stars, became champagne and caviar...”
　　“Making love on a long hot summer\'s night...”

　　他挂着耳机，一路走一路听着贝特·希金斯的《卡萨布兰卡》，仰头看着逐渐西沉的日光，然后愈发沉默。他想起和喻文州一起看《阿飞正传》的那天，影片结尾张国荣和刘德华坐着火车穿越平原密林，他缩在毯子里摸到喻文州手腕处的血管，听到了对方蓬勃的心跳。
　　喻文州没有躲，几秒钟之后，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在屏幕炫目而摇曳的亮光中，他的眼中星河漫漫。

　　“I thought you fell in love with me watching Casablanca, holding hands \'neath the paddle fans in Rick\'s candle lit cafe...”
　　“Hiding in the shadows from the spies, moroccan moonlight in your eyes...”
　　“Making magic at the movies in my old Chevrolet...”

　　将近傍晚的时候，黄少天终于走入了自己熟悉的那片别墅区。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二排五栋前面的小花圃里，在那里，浅蓝色和浅紫色的花瓣轻盈地舒展着连成一片香雪海。
　　视线的尽头，喻文州背着包从另一个方向慢慢走来，然后转身扶着花圃的围栏作势要推开。
　　但他的动作停了。
　　黄少天站在原地，再一次愣愣地注视着喻文州扭头看向自己。

　　“Please come back to me in Casablanca.”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