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为你沉下时》跨过愤怒的豆豆

12、第 12 章

　　转眼到了高考周。
　　学校放假两天，喻文州和黄少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写了一天作业，第二天下午没忍住，双双跑到学校附近看着门口那些等待的家长。
　　黄少天看着要比家长还急：“上午我看微博上说今年数学题特别难啊，怎么办？”
　　喻文州买了汽水，冰凉的玻璃瓶子贴在黄少天被晒得通红的脸颊上。“微博考生哪年不难，”他说，“什么怎么办，你有哥哥姐姐高考吗？”
　　“不是都说一年容易一年难吗？今年难了咱们就简单了！那我还怎么和别人拉开差距？好不容易有一门拿手的，不然万一我英语发挥失常，那苏沐橙还不得拿第一？”
　　“我倒觉得难易都是相对而言的，”喻文州灌了一口汽水，“你全国数学竞赛拿奖，一般人考个及格都撒花了，出题人也要照顾大家情绪，不会有多少难题。”
　　黄少天觉得似乎也有道理，他“咕嘟咕嘟”喝着汽水，直到灌了小半瓶下去才打了个响亮的嗝：“我们班几个学习好的似乎都很稳啊，你看从开学到现在，班上排名几乎就没怎么变过，相比起来最不稳的就是你了！好的时候连我都考不过你，差的时候都快出前十了！”
　　喻文州点头：“是啊，还是新杰最稳，他就没出过前三吧。”
　　黄少天不服气：“我也没出过前三啊！”
　　“怎么像幼儿园争着要小红花的小朋友一样，”喻老师揶揄他道，“是，你也稳，你不是没出过前三，是没出过前二。”
　　小朋友笑嘻嘻地和他碰汽水瓶：“我不值得你夸吗？”
　　喻文州乐得弯腰，举手讨饶：“你刚才这语气我真的该给你录下来，十年后让你自己听听。”
　　“切，我就算考第二，第一也是你好不好，你就偷着乐吧，”黄少天抱着手臂倚在他车子横梁上，“有我给你守着第一还不开心？”
　　喻文州说：“你守得累不累，要不换我帮你守吧，怎么样？”
　　“想都别想！”黄少天呲牙一笑。
　　喻文州不和他计较，跟着笑笑就过去了。他想起这段时间黄少天每次选的粤语歌他还没来得及整理，便拿出手机和黄少天一首首校对。
　　他的那个英文歌单名叫“灭神的诅咒”，很有他喜欢的欧美摇滚乐队的风格，黄少天的粤语歌单则叫做“冰雨”，同样很符合港乐的伤感与忧郁。
　　其实光从名字上看，不熟悉他们两个的人很容易会把这两个歌单的作者搞混，因为无论是喻文州和黄少天，都不像是喜欢欧美摇滚或是怀旧粤语歌的人，而且可以说，从他们两个的外表形象来看，反过来更为恰当。
　　初中的时候，黄少天就和喻文州提过这一点。当时的喻文州刚刚接触物理不久，现学现卖，直接用能量守恒的定义朝他解释这件事。
　　——能量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而在转移转化的过程中，能的总量保持一致。
　　当时14岁的喻文州以课本做掩护，悄悄在纸条上写道：“所以大概我们也是能量守恒，你性格里没有的部分都在我身上，而我性格里没有的部分在你那里，我们就是一份能量守恒……”
　　“……再比如说我喜欢摇滚，这一点也和我的外表看起来截然相反，我自己这里本身就是一个能量的循环，而加上你后，这个循环的范围扩大了。大概这就是我们合得来的原因。”
　　彼时，14岁的黄少天捏着纸条，他看看自己同桌，又看看纸条上工整的小字，不由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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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三年后，两个17岁的少年人在高中校门口，倚着车子看这个多年前便成立的歌单。那时候没有蓝牙耳机，他们也不能天天听歌，或许整整一学期都只能被两根耳机线约束着，对着那么五六首翻过来覆过去地听，最后熟到每一句歌词都能背过才作罢。
　　但那些时间，他们都很开心。
　　黄少天挑了首新歌放进歌单，是李蕙敏的《横滨别恋》，又按下播放。

　　“悄静咖啡座，怨曲中跟你认识，沉迷听着你在叹息生命……”
　　“你习惯等待，故乡中她叫唤声，然而这夜远岸全没和应……”

　　“我突然有些想念初中时候，”他抬头看喻文州，“明明当时我们都没现在这么好，可是每天好像都很开心。”
　　喻文州悠悠地说：“是啊——天天叫同桌‘吊车尾’能不开心么？”
　　“你别这样对我啊——拜托！不提这件事行不行？难道要我给你磕头才可以吗！”
　　“现在也很好啊，”喻文州坐在车座上，踩着一只车蹬冲他挑眉：“还能亲口听见你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呢。”
　　“……”黄少天有些不自然地捶了下喻文州的肩膀：“那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
　　“我可没觉得高兴。”喻文州说。
　　黄少天佯怒道：“当时要不是你拦着我都快当着全校的面说我喜欢你了！你再给我说一个你不高兴试试？你必须高兴！”
　　两人相对沉默。
　　喻文州叹口气，认真地说：“万一她把这些话传出去，人言可畏，最后传来传去，不知道会多难听。我知道你不怕，她讲我我也不怕，可是少天……”
　　他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拨着档位，山地车发出“咔咔”的换挡声：“我真的，不想听到别人那样说你，那会让我感觉……和你在一起都是在给你泼脏水。”
　　“那难道我就想听到别人那样说你吗？”黄少天声音低了下来，朝他说道：“你一直不和我讲李泽和你分手的原因，但那天晚上我就知道，就是我想的那样，她嫉妒！她说你是同性恋了是不是？”
　　喻文州没说话。
　　“你一个人扛着能扛多久？”黄少天走到喻文州面前看着他：“你要扛到什么时候？等到你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说那些根本不属于你的评价，等到所有知情不知情的人都逼着你一个直男出柜，还是等到你和任何一个男生稍微走得近一些都会有风言风语？”
　　“我……”喻文州和他对视，感觉自己呼吸声都发紧。黄少天的每一个字都像水草，缠着他往水底一直、一直沉下去，直到他喘不上气。
　　“文州，”黄少天换了称呼，言辞切切，“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当你真的扛到了那些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你有一丁点的不高兴，有哪怕一个表情不对，我都会很担心很担心。有时候啊，一整个晚上，我说再多话，追根究底都是为了换你一个好脸色，我不想看你对我装得如何开心，我只想看到你像初中时一样，每天都胸有成竹自信满满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黄少天皱巴着脸喊了一连串成语出来，忽又神情黯然：“喻文州只会为了我叫他‘吊车尾’发愁……他高兴了就笑，难受了就哭。”
　　“是……我是有说过，不想看到你每天都游刃有余，可是我更加不想看到你整天为了根本不成立的事情忧虑！那就不是我认识的喻文州了！”
　　他说着说着就抹了把脸，颤声说道：“刚刚我说的那些场景，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想你知不知道？你受不了别人说我是同性恋，难道我就能受得了吗？你知道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这还仅仅是说，而你是直接就想那么做……喻文州……你他妈是要我死啊。”
　　喻文州再听不下去，一把将已经哭得两眼通红的黄少天拉到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背。
　　“对不起，对不起……”黄少天换称呼的时候喻文州就慌了，就像几周以前，在那个十字路口，黄少天一句“你选啊”就已经把他搅得天翻地覆，“真的对不起……”
　　黄少天用手遮着眼睛，低头在他怀里抽鼻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真是……太不公平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喻文州努力挤出一个笑，“你都公开出柜了。”
　　“靠……”黄少天使劲捶了他一下，“出柜你还骂我！”
　　喻文州冤枉得不得了：“我哪里骂你了，我只是……算了，我说什么都是错。都是我不好。”
　　黄少天被喻文州说得又哭又笑，感觉自己像个神经病。他一把推开喻文州，叫道：“你那是什么哄女孩子的敷衍语气啊！真是气死我了！来打一架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是我死就是你活……”喻文州眼睛也红红的，看向黄少天的时候那表情活像一只委屈的雪纳瑞，“那还打什么啊？横竖都是你赢噶。”
　　黄少天被自己挖的坑绊了个跟头，一腔愤慨无处发泄，刚要大叫，却听远处一阵喧嚣：
　　——高考结束了！
　　一时间，两个人斗嘴的注意力都被这个讯号吸引，不禁伸长脖子朝教学楼大门处看去。
　　只见一开始三三两两往外走的学生逐渐汇聚成了洪流，各个推搡着，说着笑着往外走去。有的人低着头心情不佳的样子，有的人面色如常步伐稳健，有的人跳到相识的背上兴奋地说着些什么……
　　喻文州看着鱼贯而出的人群，突然想起他们上一届的年级第一听说就是在本校考，不过看了这么久也没看到。黄少天听他说过之后也伸着脖子找，过了一会拍了拍喻文州的胳膊：“你看那个人像不像！”
　　“哪里？”喻文州忙跟着他看去。
　　“喂——”黄少天手作喇叭状，大声喊远处那个男孩的名字。
　　那男孩正走着路，没留神被远方热情的大喊声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一头雾水地抬起手，朝对方缓慢挥了挥，那架势仿佛运动会方队检阅。
　　说起来也真不怪黄少天眼尖，哪怕今天是高考，他们学校高三年级第一兼上届学生会主席也穿着学校的夏季校服，走在人群里格外扎眼。喻文州闭着眼睛都知道他背后写着学校的全名，忍不住也笑着朝对方招手。
　　他们在学校几乎没什么交集，只有参加社团的时候偶尔会碰面，但也不过就是点头之交。然而在这个时候，两个人都由衷地为这位学长感到高兴，似乎能从他的身上看到自己明年的样子。
　　喻文州低声问黄少天：“……你觉得他认出我们了吗？”
　　黄少天抽了声鼻子：“得了吧，他能看到有人就不错了好不好？”
　　喻文州一愣，随即低头笑了起来。

　　“昨日你生命，每一天她也着紧，人离去后你愿沉默自困……”
　　“任这异国气温，来动情留下我，堕入你心内悲哀气氛……”

　　“还有一年啊——”
　　刚才翻涌的情绪被“高考”这片浪花轻描淡写地拍散了。黄少天倚在车子，眯着微微泛红的眼睛去看头顶天空。
　　进入盛夏的广州很难有这样的大晴天，饱和度很高的蓝色天空中只飘着几朵云，让人不自觉地就把视线停留在那边。
　　喻文州站在一边跟着他抬头，看了一会儿之后偏头去看黄少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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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的他们，一起哭过，也笑过。
　　而经年之后，他们又会在时光中比肩同行，直至回溯到此时此刻。
　　喝一瓶汽水，说一匣子话。
　　再抬起头，一同去看头顶那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