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JCatguin

71、惊不惊喜

　　洛阳城中皇城外，一个人慢慢喝酒走近，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佩剑，举止随意，神情悠然。身后跟了个衣着不俗的男子，步态恭谨，一丝不苟。
　　皇城千年来不知整修、翻新过多少次，历史长河滔滔，却不洗皇城恢弘气势。游敖走近城门，门口跟前面不一样，有着守卫把守。见着两人走来，城门缓缓打开，那门口守卫各自神情肃穆，身后数百名禁军迈着规整的步伐，看似缓慢实则有条不紊地迅速排开，清一色重骑兵，手拿长戈，锋刃朝前，对着二人。
　　游敖随意地晃荡着剑，又喝了口酒，神情轻松：“好久没来这里，一晃五百年，似乎没什么变化，实际上已是物是人非。”
　　苏牧南在后面道：“时间紧迫，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游敖轻笑一声，喝了口酒，随手往上一抛，而后身子前倾下伏，青鳞浮动间倏然如离弦之箭来到一众骑兵之前。
　　众骑兵也已然摆好阵势，虽然游敖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但是长久以来当兵的素质让他们条件反射地做出冲锋的动作，无视了那一闪而过的惊慌。数百名重骑兵霎时冲锋，冲着那一点青芒就要淹没过去，那一抹青色面对汹涌黑潮根本不值一提。
　　被抛起的酒壶在空中翻滚，未喝干净的酒水有些许倾洒出来，游敖的前冲之势丝毫不减，在双方即将接触之时他嘴角上扬，眉眼中透露着嘲讽，并没有过多言语，只见他执剑的手微微松开，剑以青龙之气相引，他一个侧身避开迎面一击冲撞，而后青鳞依托着剑柄，他身子压得很低，挥手一斩，正好挥砍到马腿，一气恢弘，在重骑兵扬起的尘土中，他步伐行云流水，剑刃流转在他周身，不消片刻，他已来到城门下，背后一片尘土飞扬，人仰马翻。
　　这时空中的酒壶刚好落下，被苏牧南接住，滴下来几滴酒没入尘土，权当祭奠大地。走过一地被青龙之气砍得人仰马翻的重骑兵，走到收刀入鞘的游敖身后，苏牧南把酒壶递过去：“你不杀他们？”
　　“我又不是她，生性弑杀。况且，我只杀需要杀的人，这些人还没资格死在我的手里。”游敖说得轻描淡写，步伐依旧轻松，像陪玉鲿逛街一般走进了皇城。
　　皇城中不断有禁军前来阻拦，游敖喝一口酒，挥一次剑，将挡路的人马全都掀飞在地。他不是剑士，更不是武夫，一定要给他个定位，他应该是个“文官”。从前他负责陪在天子左右，暗中出谋划策，天下有变便前去查看。他是四主中唯一涉世的——干涉世间——保天下安定。
　　天下，就是人的天下。
　　所以青龙收他作弟子，并不看重他的武学造诣，简单来说，是因为他聪明，并且——万中无一。
　　游敖的父亲算是世家子弟，世家子弟多少都要学执剑之礼，所以游敖会剑。青龙之气的运用也不是打打杀杀，只是为了稳定天下，他也需要会“打打杀杀”，所以他也会武功。
　　五百年以来，皇城里虽然新建楼阁，但大致布局并没有变动，事关风水，不可能大动，一直以来隐藏在天子身边的那个人会的太多，需要指导天子的也太多。他太聪明，什么事都能想到，所以——
　　所有风水布局，隐蔽暗道，大多都是出自他手。
　　即使有前人手笔，但是从前他就是负责这块的人，最初的设计图纸，自然也深谙于心。经过他改动的皇城，后来的人再怎么看怎么想动，都只有一句话——
　　无处可修，已是大成手笔。
　　纵使过了五百年，游敖前往他的目的地，一路也没有任何阻碍，就像逛自家庭院，走得非常轻松。
　　他走到皇城东角，那里有个小阁楼，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想来也是情理之中，那里站了个人，纸扇青衣，是个说书先生。
　　游敖继续稳步上前，手上的酒壶却递给了苏牧南，佩剑也取下一并给他。苏牧南拿着这些东西站在一边，看着游敖上前，恭敬行礼。
　　“老师，许久不见。”
　　说书人看着他，神情复杂，缓缓道：“你果真要走这一步？”
　　“老师乃苍天青龙，是最具有智慧的生灵，也知道，现在人间妖界已然势同水火，即使三千多年前老师与其他三位神兽隔绝两界，也不过是堵住往来。如果这招可行，老师你们也不会留下南海这个通道。”
　　游敖继续道：
　　“天地之气在疏不在堵，若不循环，生机不再，犹如死水。打开两界的隔阂，势在必然。”
　　说书人叹气：“那可要白费那个人的一番心意了。现在的人间妖界还需要时间，如果不是五百年前的那些事，人妖的共存已然指日可待。”
　　游敖挑眉，面露嘲讽之色：“君阳所做，无非是人间的一步棋，老师以为五百年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书人，或者说青龙，缓缓闭眼。
　　“人间想要打开两界的大门，一举攻入妖界，因为人间的道士已然感觉到，人间用来飞升的游魂之气已然不多，他们清浊二气修炼，就是想让游魂之气能停留在体内，从而长生飞仙。游魂之气是清浊二气相交时产生，如果能打开两界大门，重新回归一体，结界破碎的一瞬间所诞生的游魂之气不可限量，那早有飞升预备的道士便可一举飞升，同时铲除妖界，一举两得。”
　　游敖说着嗤笑了声：“既然这样，我帮他们一把，我来冲破两界结界。”
　　“为了能够隔绝两界，牺牲了无数人，断绝了无数人的希望。你如果重新让两界并回到一起，同样要造成相等的牺牲。我们四兽千年来背负着这份罪孽，守望人间，你并非不死，难道想生生世世背负这千古杀罪？何况，你可能面临的代价要超过生死。”青龙语气带着劝说，对着眼前自己的徒弟，有些不舍。
　　游敖看着他，眼神闪烁了下，突然顿悟了什么一样露出了然的笑容：“所以，她才会生生世世不死轮回？”
　　青龙一时语塞，而后收起折扇，轻轻摇头：“你太聪明。”
　　游敖缓缓抬手，青龙之气氤氲周身，龙鳞缓缓浮现在表皮：“老师若要阻止我，请动手吧。”
　　青龙叹了口气，再度开眼时写满无奈，却让到了一边，转身不再看他：“我没有阻止你的资格，况且你也已经有了应付我的准备。而且我跟人有约在先，那人不让我动你，我劝过你，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自己承担。”
　　游敖走过他，接过青龙想说的话，抢先一步道——
　　“这是天命。”
　　青龙微微一愣，看向碧蓝天空：“我是天道。不该插手人伦。即使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弟子，若天道让你毁灭，我也不会插手。”
　　游敖走进阁楼，道：“多谢老师。”
　　苏牧南看向青龙：“我以为，这种关头，四兽都该来才是。毕竟这是你们苦心孤诣维持的规则秩序。”
　　青龙身子一点点透明，就要消失在风中，说的话也隐约被风吹散——
　　“牢笼生来就是要被打破的，有些规则，注定不会长久。有些事，注定要发生。已经三千多年了，这个故事，也要迎来最后的结局。”
　　青龙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苏牧南抬起一只手，那只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衰老过去，他微微一笑，看向阁楼。
　　游敖，看了你走了这么久，终于要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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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楼里幽暗潮湿，带着有些发霉木头的味道，游敖一层层走上盘旋而上的楼梯，老旧的木头阶梯发出“嘎吱嘎吱”声响，他走得很慢很稳，也很坚定。每上一层，神情都肃穆几分。
　　他摸了摸藏在胸口处的鱼肠剑，默默想道，君阳，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只要人妖两界重新回归一体，你的灵魂便不再被鱼肠剑所束缚，鱼肠剑不在，你可以安心轮回了。
　　届时，无论我变成何种模样，都会来找你。
　　想到这，游敖脑海里浮现出初一飞扬跋扈的身影，有些皱眉，旋即释然。没想到最后我游敖竟然会想走上跟你一样的路。想着的同时他踏上最后一集阶梯，借着通气孔传来的微弱光，看到前面祭台一样的桌子上方，摆着一个质朴木盒子。
　　那木盒子质朴无华，积了很厚的灰尘，但无缝无锁，看上去根本无从开启。好闻的檀香好似积淀了悠久岁月，游敖双手捧起木盒，小心拂去尘埃，木盒使用沉香木做的，上面刻着简单质朴的图案，游敖看着，心情有些复杂。
　　【父亲，这是什么？】
　　【这是足以撼动天下的东西，只有青龙之主有权执掌。敖儿，你便是人间之青龙，乃苍天之青龙选中的弟子。从今往后，这天下，由你守护。】
　　游敖拿着木盒，双手奉上，缓缓跪拜。
　　“父亲，孩儿不肖，守望天下有很多种方式，只有先毁掉现在的，才能新生。若您泉下有知，不必原谅孩儿，愿孩儿生生世世背负债孽，只为孩儿心中的天下。”
　　说完，游敖缓缓起身，将木盒端正放回祭台中间，等时辰正好时，上方一束光线透过顶端一小洞直直照射进来，光芒正好圈住盒子中央一处根本无所察觉的小圆，紧接着光流流转过木盒每一处纹样，只听“啪嗒”一声，一道缝隙从中间裂开，木盒已然开启。
　　游敖上前，肃穆恭敬着神情，缓缓打开木盒，就在木盒开启公分之时——
　　倏然！
　　一杆银枪，从中乍现，直捣黄龙，刺中游敖咽喉。
　　游敖神情惊愕，条件反射得一手握住银枪，死死抓牢。
　　只见从那小小的木盒中伸出一只手，紧跟着就是另一只，两手一撑从中钻出个了个有着桀骜神情，飞扬跋扈的身影。木盒被踢到一边，她重新站在祭台上，居高下望，一道光线照射过她的脸庞，留下明暗的一道光斑。
　　她笑得很挑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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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鲛人族中，一众鲛人围着一人不断很戳钢叉，惊起泥沙，浑浊了一片海水。兴许是从前那人给他们留下的恐惧太深，以至于逮到了机会便发泄般地戳刺，根本没有在意有没有鲜红血水流出。
　　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一旁的老人重重一顿拐杖，低沉道：“都先闪开。”
　　那些鲛人这才一个个散开，等扬起的尘沙再度沉淀下来，众人有些惊讶，那原先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再仔细一看——
　　一只狸猫睡得正香。
　　而狸猫的旁边，歪着头坐了个打算盘的年轻人，年轻人衣着光鲜，神情严肃，等到发现周围人都在看着这边，摆了摆手道：“你们可以继续但别打扰我，我跟她的账还没算完。跟她调换挡这么些下，我看看要算一下多少两银子比较划算，还有利息什么的，怎么比较赚。”
　　老者阴沉了目光：“没想到竟是玄武之主。”
　　朽木炸毛：“都说了别打扰我算账嘛！她欠我那么些个银子，你以为很好算得清吗？！”
　　老人抓着拐杖的手微微缩紧：“我以为，前面你来这里时，我们佯装出来的样子能骗过你，看来还是有些自以为是了。”
　　朽木再度打错一个珠子，完全算不清账了，最后狠狠摔掉算盘，念道：“算什么算，后面往高了叫不就是了！”而后看向老者，露出懒懒的笑容，“龙帝算计得很厉害，甚至都能算到她会利用梦魔探查他们的行踪，所以能布下这个局，让她自己来钻。”
　　“不过他的把戏我们看得太多了，每一次都是这样。虽然她还是不出意外地上当了，但是好歹在场的有别人。她是行动派，做好自己的事就行，至于她的事是什么，其他有人会告诉她。”
　　朽木起身，抬手便做出了个气泡将自己包了进去，而后长袖掩面，再拿开时赫然便是初一那张脸。“当乞丐有个好处，就是没人知道我到底长了张什么样的脸。我没有属于自己的气味，我是混世人间的乞丐，人间的味道就是我的味道。她也是人间的一部分，我当然可以变成她的模样。”
　　鲛人族以及其他的妖族将他围起，老人居首说道：“白虎之主跟我们有世仇，所以我们要杀她。你与我们没有冤仇，我们不想与你动手，只是你若妨碍我们前去人间，休怪我们无情。”
　　朽木重新变回原来自己的样子，道：“人间不是个好去处。”
　　“所以我们要把人妖两界，重新归于一体。”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妖群中传来，朽木看过去，微微皱眉：“……狼王。”
　　狼王站在朽木前：“现在的世间禁锢了白虎大人，我要帮他重新取回原来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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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上空，祸斗与毕方、无尘三人并立，只见一个巨大结界框住大半个皇城，露出了东方一角阁楼。
　　毕方道：“不知重明是否顺利把阿一传送到那里。青龙神器一直放在那里？”
　　无尘看着那方阁楼道：“那是整座皇城风水阵眼，生气之所，锁住大地龙脉，让龙脉之气一直充盈皇城。所以一直放那。”
　　“这么多年，龙帝为什么不来拿？”
　　“因为不需要。”无尘缓缓睁眼，“早拿晚拿都是拿，拿早了过早暴露自己，还会惹来追杀，很不划算。不如一直放在那。师兄肯定想过我会守在那里，所以用梦魔调开初一，让我们不得不去救她。即使我们不救，祸斗施主也会去。剩下的人，论武力根本不足为惧。所以他才能放心来拿。”
　　毕方皱眉：“那……青龙大人呢？他为何不干涉？”
　　“师父代表天道。天道从不直接干涉人间。他只是个说书人，说尽天下事，而从不涉天下。即使天下果真因此动乱而消亡，千百年后，师父也只会在茶楼说书时添上一句——兴盛即衰，世间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