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JCatguin

50、闲话说书

　　无尘小和尚看着毕方的眼睛没有一丝迷茫，双手合十，双眼阖起：“这样的话，我便不强求了。”
　　“你他娘开什么玩笑。”重明拽着毕方衣领，难掩得愤怒写满脸上，“什么狗屁欠她一命，你什么都不欠她的。反倒是她欠我们的，原本我们安稳高局北方高楼，若不是因为龙帝的事上虞初一就算再过八百年都不可能与我们有交集，若不是与她牵扯上关系，现在我们也不至于这样。要我说，我会直接把她交给人间，我们继续置身事外。”
　　毕方扯下重明的手，回以颜色说道：“人间想要对全体妖族动手，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但是一直以来，上虞初一已经给我们带来数不清的麻烦，五百年前龙帝叛乱后，大人被龙帝设计重创，那个时候你知道她在干什么吗？！她在和那条臭狗纠缠不清，替臭狗挡下人间追击。大人最危机的时候她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导致了一睡就是五百年。我们后面还必须得想办法帮她封印穷奇，就算失败了你也什么都不欠她！”
　　毕方静静看着重明，等到他一席话说完，才说道：“可是，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少年，他对我说过他想活下去，我并没有听。还把他送上了不归路。”
　　“可是对她来说，死亡简直和回家休息一样，过个几百年她依旧是上虞初一，什么都没损失，依旧做她的白虎之主。而你呢？你死了以后就真的死了，世上会再诞生出新的生命，但他也不再是‘毕方’。”重明眼神有些哀戚，“你好好想想吧，你只是拿她当自己妹妹的话，就不该太干涉她的命运。虽然我很讨厌上虞初一，至少我知道如果你死了，她也会负疚一辈子。况且她的‘一辈子’永远不会结束，你要让她一直背负你的死亡轮回转世吗。”
　　二人僵持不下，无尘像是打圆场般，走到二人旁边，用稚嫩可爱的嗓音劝解道：“各人自有天命，纵使毕方施主能在我这躲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前路还未可知，天色尚早，不如各位先坐下来好好休息下，从长计议一番。”
　　乞丐也跳出来说道：“是啊，我们已经比白虎丫头先一步找到了人。已经能怄死她了。不过说到她我有件事很在意，小和尚，你最近有感觉到人间有没有出现些怪异气息吗？”
　　听到乞丐说到这个，毕方也想起来什么：“最近因为各种事耽误忘记说了，前些日子，差不多是龙帝和你们一同转移到人间的那天，我和大人都感受到了穷奇妖气突然出现在了人间。”
　　小鱼终于听到自己能插话的地方了，赶紧说道：“穷奇不就是初一她要封印的那只凶兽吗。”
　　“嗯……穷奇每次现世，世间一定大乱。上次现世时正在龙帝叛乱之后，原本人间就因为龙帝的突然发难而有些应付不周，而后又因为穷奇现世四处妖兽也开始伺机而动，作乱人间。阿一因此疲于奔命，无论是龙帝还是穷奇，都需要他亲自解决。后来他还因为臭狗元气大伤，导致封印险些失败。”
　　乞丐有些疑问：“穷奇妖气竟然会这么容易被你们发现？以往应该都是到快要冲破封印时才能被人间捕捉到。难道……”
　　毕方脸色有些难看：“阿一不过十七，按理每次穷奇一定是等到阿一二十时才会有冲破封印的征兆。这次如果提前了，对我们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无尘移步向前：“诸位不如坐下歇息一番后再从长计议吧。至于白虎之主我想她应该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短时间不会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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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香茶寮。
　　还是那几个人，最近一段日子里这几名男女经常出没茶寮，已经成了常客。甚至店小二已经不再需要询问就自觉摆好了茶果点心，客人和店家之间已经有了买卖的默契。
　　说书人还在说书，天南海北，什么都说，就是再没有说过上次提到过的“绝世凶兽”。
　　这次，说书人在说一些关于狐妖的故事，听到初一耳朵里是再寻常不过的痴男怨女故事。
　　说书人说了一只报恩的狐妖最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狐言就磕着瓜子在初一耳边唠叨，这是隔壁狐狸洞大女儿的事，听说伤心了好几百年最后嫁给了后山上的兔子精。
　　说书人又说了一只原本专门挑漂亮女子勾搭然后把人精华吸干的公狐狸，没想到栽在了化妆成绝世美女的男除妖师手上，想改邪归正最后还是人妖殊途的故事。
　　狐言依旧磕着瓜子小声说，这是她家几百里外一只黄毛狐狸的事，听说后来郁郁寡欢，没事还跑去看看当年心上人的子孙后代，成他们家的保护神了。据说几百年前终于赎清罪孽，修炼出正果了。
　　总之说书人说一个，狐言就能在初一耳边小声叨唠几句，仿佛狐狸界永远都是她家门口的那几只，每一只都有故事。
　　末了，说书人喝口茶，似笑非笑得看了狐言一眼，继续说道：“狐妖是众妖中最多情的种族。”
　　话没说完狐言就媚眼一翻，白了他一眼，在初一耳边说道：“他才多情，一看就是喜欢文弱书生骗无知女妖精的臭男人。”
　　“都说狐狸精狐颜媚骨，其实不然，”说书人打开折扇，“狐妖的确大多极美，但真正绝色倾城的美女却生在人间。从前有一位倾世倾城的美女，据说其美甚至惊动天地，凡是见过她的人，再也不会觉得人间有任何事物称得上‘美’，文人骚客穷尽笔墨也无法写出她美貌半分。”
　　狐言再度不屑白眼，贴着初一的耳朵继续说：“人类都是这么喜欢夸大其词的吗。”
　　初一偏头认真把她从头看到脚，而后低声回道：“我觉得你就担得上倾国倾城这几个字啊。”
　　狐言听着这话笑得有些花枝乱颤一巴掌拍过初一：“谁让我有种族优势。”借着笑意她喝了口腰间的酒，笑容尽了有些落寞。再美，也魅惑不了真正想要魅惑的人，纵使倾世，也无法让那人为我驻足。这么想着，狐言眉眼流转，余光看着初一的侧颜，想着她曾经英气男儿的模样。
　　说书人依旧兀自说着他自己肚子里的故事：“那名美人不仅有着倾世的容貌，也有着无双的战技。当时人间妖乱四起，她作为一名接受家族传承的除妖师，义不容辞得走上了除妖之道。”
　　“她的容貌极美，纵使是媚骨天成的狐族也稍显逊色。几经战场的她有着寻常美人没有的豪气，也有寻常巾帼没有妩媚。妖族中听闻她传言的妖都想杀了她以成名，但都败退而归。直到有一天，她遇上一只听闻她的强大而找上门来的妖。”
　　“那只妖也是强大非凡，只是还没听过他的名号，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愣头妖，二人简单过招后她就知道自己不敌于他。而那名妖也清楚这件事，知道她不能成为自己的对手后，那妖化作一缕风，无影无踪。”
　　“兴许那是她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对待，也兴许是第一次败得这样干脆，又兴许，是第一次有男人没有因为自己的容貌驻足。明明从未在意过世人对自己容貌的赞美，这次，却在意起来。于是，她开始主动去找那只妖。”
　　初一开始无聊的打哈气，她虽然喜欢志怪故事，但不喜欢烂俗的恋爱故事。能够猜到剧情的故事，更是不感兴趣。但虎狼双王却听得聚精会神，又不能拂了他们的兴致。
　　说来也怪，每次说书人的故事，他俩听得最为认真仔细，生怕漏了任何细节。回去后问起，也只言不提。
　　初一眼皮开始打架，这几天她天天都在盯着说书人，有几天他们没有来，初一都是借着天罡珠隐去了身影在说书人附近等着，说书人一结束，放下茶盏收起折扇准备离开，她就立刻跟了上去。一连几天，明明前一秒还跟得紧紧，下一秒一个转角立刻没了身影。
　　甚至有一次，初一就蹲在说书人旁边等着，就差抱着他的大腿跟着一起走了，依旧被轻松甩掉。
　　一连几天，天罡珠的过度使用以及内心挫败感让她精疲力尽，听着说书人的烂俗故事，她的神思逐渐远去，眼前景色也慢慢模糊，最后意识坠入黑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意识尽头，她看到了一抹红色。
　　那是什么人的衣角。
　　在风中飞扬着，不羁而又潇洒。天地都是灰色的，一切景物都笼罩在一片抹之不去的晦暗中，唯有那抹红色，惊艳而又鲜明。
　　自己只能仰望这抹红色，这抹红色本身，就只能让人仰望。
　　她眉眼温柔又不乏英气，容貌艳丽不乏端庄。
　　那身红衣，随着西风，猎猎作响。
　　“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的容貌。是个人都要对我说，你生得极美，我听烦了，甚至想毁了这张脸。”
　　“直到有天，我突然在意起来，有更多的人用大量文章，辞藻夸赞我的容貌，可是千言万语里，没有一句是我真正想听的。”
　　“我追逐着西风，西风喧嚣，留下凄凉。我一路走过西风吹过的地方，都是断壁残垣，但是仔细看过，断壁残垣下还有柔弱的小花被细心栽种过，几年后，那里的风景比哪里都好。风吹乱了树林，枝叶却因此更为强壮。我追随着不羁的风，自己的身心也跟着不羁起来。”
　　“都说我天生有媚骨，可是我真正想要魅惑的人，却从未在意过我的容貌。真不知道，我生这样一张脸，到底有什么用。”
　　看着这张绝美的脸，满脸苦笑得向自己抱怨有什么用。我哪能知道你的烦心事呢？我的烦心事还没解决呢。
　　你是天下除妖师中最美的，又是所有美人中最强的。而我呢，我算什么呢？
　　伸出手，只能看到一双又小又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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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天地间的那抹红色。
　　不同的是，还有一抹银色与之相对。
　　美人红衣，一头长发随风飘散，她拿着剑，上面镶着几颗鲛珠，剑身纹路乱花，剑上附着着奔雷剑气。
　　银色身影后梳着一束头发随风飘扬，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咧嘴笑得不羁，跟从前一样，他说：“红衣，原来你这么好看。早知道，我该多看你几眼。”
　　美人穿着红衣也名红衣，听着这话若是从前扎着简单高马尾的她会豪气万丈得笑出声。只是此刻她披散着头发，没有了从前的英气逼人，也没有了豪气的笑声，有几分柔美，和盈满双眼的泪，却依旧笑得粉黛花枝：“那你以前干什么去了。”
　　男子依旧那副不羁的笑容：“那时我一直在想，你怎么这么弱，就没心思看你长啥样了。”
　　红衣弯着眉角笑魇如花：“那你多看看，后面就没有了。”
　　男子渐渐没有了笑容：“只要我想就能一直看下去。”
　　红衣缓缓架起了剑，剑刃横在天鹅般的脖颈上，嘴脸弯起倾世一笑：“可是，人间不想。而我是人。”
　　看着这幕，“我”如鲠在喉，想要伸手去阻止她横在脖颈前的剑刃，可是无论怎样，自己的手都无法触及到那里。
　　【你会死的。】
　　【像你这样的人，不该死在这种地方……也不该因为这种理由去死……】
　　【求求你，不要死……真的要一个人去死的话，让我替你吧……你就是我的全部世界了，没了你我怎么办，我又能去哪里……】
　　【为什么只有我，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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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初一？醒醒！”
　　熟悉的声音传来，初一朦朦胧胧得睁开了眼，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她打了个哈气摸摸发胀的脑袋，看了看四周，茶寮里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说书人早就没了踪影，若不是天色已晚茶寮要打烊了，祸斗他们还能再放她睡到地老天荒。
　　摸了杯茶喝了口，初一依旧迷迷糊糊的状态，坐在桌子一边，嘴巴里像梦呓般喃喃说了句：“红衣……”
　　听到这两个字虎王和狼王猛然站起，一脸惊愕得看着她。
　　似乎没察觉到他们的反应，初一又喃喃自语道：“……谁来着……好像做了个挺长的梦……”
　　狐言挑了挑额前头发，随口说道：“你从前老相好？”
　　不等初一反应虎王狼王又同时反应，猛一锤桌子：“怎么可能！”这一声巨响引得引得周围人侧目。
　　狐言翻翻眼：“随口说说而已，你们那么大那么大反应难道是你们的老相好？”
　　这下虎王狼王才慢慢坐下，各自喝茶不再说话。
　　初一还是刚睡醒，大脑不在状态的样子：“……嗯……算了，反正已经想不起来了。唯一可惜的是我感觉梦到了个大美女，现在想不起来人家想什么样了。”
　　重九黎在一旁说道：“可能是你听故事睡着的关系，就做了相关的梦。”
　　祸斗寮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捏了捏她的脸：“先回去吧，我们在这里一连耽误好几日，是时候要转移了。不然行踪迟早暴露。”
　　初一回头看了眼说书人坐的地方，嘟囔着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这人一定有问题……还有，”初一起身，微笑着上前，用天罡珠隐藏了自己的动作一把扯过祸斗藏起来的尾巴，“小狗，今晚我们喝骨头汤你觉得怎么样。”
　　祸斗不动声色收起尾巴，回道：“……我去买点骨头。天晚了，可能自己没有卖的了。”
　　几人走出了末香茶寮。茶寮二楼，说书人在窗户后看着他们远去，看着夕阳下几人影子很长，自言自语说道：“现在这样，真的就是你要的‘归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