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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掌灯时分,雪已经下的非常大了,永安巷中一户普通的宅子里,一身材修长的女子收起雨伞走入屋内,小药童看到她连忙接过雨伞,乖巧的立在一旁“福子,今日的功课做了么”“嗯嗯,做完了”边点头便回答,可爱极了“姑娘回来了?饭刚做好,正准备热上等您和老爷回来呢”门侧边走出来一位年约四十岁的妇人,着一身粗布衣裳,头上包着布巾,沈轻舟微微一笑,叫她福婶儿,是福子的母亲“师傅和师兄还没回来”“还没有,晨起城郊的赵员外请去瞧他的小外孙了,听说找了好多大夫都没看好,这不早早的就请老爷过去了”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今日的雪下的真大呀”“是啊,好多年都没有这么大的雪了”福婶儿一边张罗着饭菜一边答道,女子解下大氅披风,抖落毛领上的雪,挂到门后的衣架上,移步到桌案边坐下,微弱的灯光照应出一张白皙秀美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根根分明,投下一点点阴影,显得人更加沉静,招呼福婶儿和福子坐下一起用饭,福婶儿看她心不在焉的吃了一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宽慰道“姑娘,您从小身子骨不好,得多吃些才行,要是饭菜不合口味,我再去多炒两个菜”“不用了福婶儿,我没什么胃口,也不知道师傅和师兄怎么样了”放下碗筷望着外面,雪似乎下的更大了些,福婶儿看着她略清瘦的面容,叹了口气,别看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却敏捷出众,比先生和少爷想的更加周全“姑娘放心吧,已经让门房去接了,天色也不早了,老爷和少爷肯定也怕您担心,应该快回了”福婶儿看她起身站在廊下对着门口的方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也放下碗筷,拿下架子上的披风批在她身上“姑娘,天气寒冷,小心着凉”轻轻拢了拢披风,侧首回眸道“谢谢福婶儿,你和福子收拾收拾去休息吧,师傅回来了我让翠湖叫你”说完便又望着门外了,心下实在不安。
      大概过了戌时一刻,门外急冲冲的冲进一人,绕过走廊,夹杂着风雪来到廊下鞠躬禀道“姑娘,先生入宫了”“你说什么?”似是没有听明白门房小厮的话,小厮以为她没听清,稍稍走近了些道“姑娘,先生和少爷进宫了,说是皇上召见”秀丽的眉毛紧蹙“师傅不是去了京郊赵员外家,怎么又进宫了?”“早起确实去了赵员外家瞧病,本来未时都要回了,城门口接到旨意就入了宫,我赶到时人早就走了,这才转圜到宫门口,正好遇到当值的同村小顺子,说是先生和少爷一同去了”“师傅有留下什么话么?”听她这么问小厮好像想起了什么,猛的拍下额头“看我这记性,姑娘莫怪,我赶到赵员外家时赵员外说先生留了话给您,让您莫要担心”“只这一句,没有别的了?”“没了,赵员外说好像先生好像一点都不意外,留下句话匆匆就走了”见他满身落雪,脸冻的通红,沈轻舟问完话便让他下去用饭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院子里的积雪又白又厚,她缓步走到院中,漫天的落雪瞬间把她染成一个雪人。伸手接一片雪花,瞬间融化在温暖的手心。章太医,师傅应该很久都不曾听到这样的称呼了,那都是多年前的风光了吧,自从那件事之后,师傅借口守丧带着师兄在这永安巷中安了家,后来又收留了她,从此宫中再不见章太医,城中多了一个章大夫,虽没有出神入化的医术,却也靠着一副妙手仁心安稳度日,官家也有不少听闻他名声的,家里有个头疼脑热也会请过去瞧病,遂日子过的还算圆满。算算,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过了五载,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不知以后还会有怎么的风起云涌。
      一整夜睡的并不踏实,梦中全是过往的点点滴滴,很多场景演绎了一遍又一遍,夜里醒了睡睡了又醒,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窗外的笑声吵醒,干脆不睡了,披上外衣推开窗,一股冷风灌进来,天竟然晴朗,福子扯着院子里的几个孩子正在打雪仗,小孩子藏不住悲喜,都是嘻嘻哈哈的团着雪,并不在意冷,福婶儿和福叔站在一旁,不时的提醒着,看到她就走过来隔着窗子道:“姑娘醒了?早饭热着呢,我去给您端来,天寒,您多穿件衣裳再出来”点点头,落下窗,洗了把脸。用过早饭门房便来报说前堂医馆里已经有病人来了。冬日里免不了的头疼发热,都是普通的方子,看了大半天有些乏了,正要站起身走走,门房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姑,姑,姑娘,宫里来人了,说,说要见您”话音未落,门外一阵熙攘,进来五六个人,为首的一人大约四十岁上下,一身紫莽锦衣,头戴黑纱冠,双手托住一物,还没来的及看真切,便听到一声细长的声音“皇上口瑜,传沈轻舟进宫见驾”“民女接旨”传旨的公公并未刁难,沈轻舟上了轿撵突然想起来什么,挑起帘子对前面马上的几人道:“大人,民女有话留给家中人,还望大人恩准”马上的人并未停留“沈姑娘请放心,咱家已经着人通知了章太医家中,皇上在宫里等着姑娘,还是早些赶路吧”不愧是为皇上办事的人,想的真周全,沈轻舟略有些郁闷的放下帘子,脸上一贯的淡定从容。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在宫门口被人拦住了去路,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挑帘张望,便看到一位年纪坡大的妇人拦在马前,正仰头跟那位公公说些什么,看她穿着打扮,应该是宫中的麽嚒,沈轻舟并没什么兴趣,正要放下帘子,见她走向这边“沈姑娘,老身是浣衣库的陈麽麽,早年得陈太医救治我儿,感恩戴德,今日章太医悄悄送给我这个箱子,嘱咐我亲自转交给姑娘,说是姑娘一看就明白了,”说完递上一个医箱,沈轻舟接过刚想问话,前方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陈麽麽连忙退下,轿夫一刻也不做停留。沈轻舟打开药箱,翻了翻,只是一般无二的草药,又摸了摸夹层,并没有只言片语,叹了口气,完全不知师傅有何用意,多年师徒,一点默契都没有。
      皇上并未在前朝召见她,而是在御书房,一路上那位喜公公可没少教她礼仪,怎样参见,怎样跪拜,怎样答话,怎样退出去,都一一做了讲解,肯定怕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还没开口都被拉出去砍头了,她依礼参拜,台下跪的板正,不知那位喜公公看了会不会感觉孺子可教呢,虽然这样想可并不敢抬头,天子威严,岂是她一届草民可以窥视的,“你就是沈轻舟”声音不怒自威,听了心中微颤“民女沈轻舟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噗呲”一声轻笑“好好好,好一个万岁,你这女子倒有几分意思,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嗯?”稍稍抬头,眼睛迅速瞄了一眼,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威严冷峻,五十岁左右,甚至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你可知朕召见你所谓何事?”“民女不知”“章太炎当年位居太医院院首,太后的身体都是他在调理,后来因为守孝离宫,如今太后身体抱恙,朕准备让他回太医院任职,章城和你为副手,不知你意下如何呢?”沈轻舟有些弄不明白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想做什么下道圣旨就可以了,说了这么一堆,还问她怎么想,还能怎么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呗“民女替师傅谢主隆恩”再次磕头扣谢“哈哈哈哈,小喜子,朕料想果然不错吧,章太炎那个老匹夫狡猾无比,却不如他这个小徒弟看的明白,”声音陡然转的阴寒无比,身边的喜公公立马接上“圣上是天子,您的意思就是天意,所谓天意不可测,章太医一届凡夫俗子怎能轻易猜到天子所思所想呢”“哈哈哈哈,小喜子你这张嘴呀,就会讨朕欢心”“奴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沈轻舟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心道,不愧是吃这碗饭的,拍马屁的功夫炉火纯青,要不是形势所迫,都想给他竖大拇指,不过,想归想,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好,等着上头这位喜怒无常的皇上给她挖坑,心想,师傅呀师傅,你聪明一世,到头来可坑了徒弟我了。上方传来一声轻咳,沈轻舟以为自己神游天外跪歪了,赶紧调整身姿跪端正,便听皇上道“战王身子骨弱,今年寒冬多雪,太后体贴孙儿,准备派太医前往随身照顾,本来选的是你师傅,现在看来,你去更适合一些”又补充了一句“今日你就过去吧,你师傅暂且留在宫中,每月你休沐一天,来看你师傅”明白,就是留一人质在手里,将来好办事,老狐狸,沈轻舟心里想,师傅,徒弟我这是被你推到了火坑里了,战王爷的赫赫威名她早有耳闻,那都是街道巷子里吓唬不听话的孩童的,什么你不听话给你送到战王府了,让战王爷吃了你呀,诸如此类的,反正都是血腥暴力的,没什么好话。
      好在皇帝也没有完全泯灭人性,在沈轻舟的请求下放了师兄章程和她一起去战王府,马车启动的那一刻,她后悔了,章程太聒噪了“师妹师妹,你见了皇上没有,皇宫真的好大呀,原来我爹这么牛,你说他当年为什么就走了呢,太医院院首呀,师妹,院首,那得多牛呀”有点想死,章程今年十八岁,单纯善良,就是话特别多,沈轻舟不想理他,翻出来一本医书看了起来,让他自说自话,没趣了便也不说了。
      战王府的大门巍峨气派,沈轻舟下了马车,抬头看它的牌匾,竟有一丝苍凉,赐给一个永远站不起来的王爷的王府叫战王,也够讽刺的。府里的赵管事一早就等在那里,给带他们过来的公公见了礼,便领着他们朝府内走去。章程看了看院子周围缩了缩脖子,往沈轻舟那边挪了挪身子“师妹,你有没有感觉战王府特别冷啊”沈轻舟侧首同样压低声音回道“化雪天本来就冷,战王府面积太大又格外空旷,自然冷些”“哦,我以为就像外面说的,战王府闹鬼呢”察觉到前面的管事似乎顿了下脚步,沈轻舟连忙低声制止他“师兄,别说了,谨言慎行”章程点点头,两人加快脚步跟上。
      纵然见多识广,沈轻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愕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被管事带到了王府的演武场,一大片空旷的雪地上她看到了十几男男女女穿着单薄的衣服拿着武器在互相厮杀,口中啊啊的叫着,听着不像大庸国的语言,章程和她对望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似乎并不像是在演练,反而更像是杀人游戏。“七弟的主意甚好,这些花西国的奴隶本王正不知要如何处置呢,现在倒变成了这么有意思的游戏,甚好甚好”好听的男声从人群中传来,语气凉薄轻快,仿佛眼前如炼狱一般的场景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三哥开心就好,弟弟这几日闲来无事,忽然想起来多年前你曾经征战花西国,名动天下,如今这般光景,只能想点乐子给你解解闷了”另一少年声音懒洋洋的响起,沈轻舟心想,这人真大胆,都知道三王爷容衍最忌讳的便是从前旧事,这少年竟然旁若无人的提起,且随意的像说了坊间的一件趣事一般“那就有劳七弟费心了”原来是七王爷容谦,难怪说话毫无禁忌,这位身份地位出类拔萃,且是一位嚣张惯了的主,难怪敢老虎须上拔毛。七王爷容谦,母妃是当今大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外公是有着赫赫战绩的一字并肩王,可谓前途光明,是最有可能追逐太子之位的人选。另一位必然就是三皇子战王容衍了,只听他声音又传来,极低极冷,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就有劳七弟费心了”最后几个字沈轻舟都觉得刮在脸上的寒风都成了刀子,冻得皮肤生生的疼,再看身旁的一众仆人丫鬟,个个大气不敢出。
      不知站了多久,管事回来带他们绕过看台到了众人前面,沈轻舟拉章程跪下行礼,木轮和脚步声响起,七皇子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们就是父皇派来给我三哥看病的?”又接了一句“看起来不怎么样嘛,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没辙,也不能指望你们,三哥,你放心,回头弟弟发下英雄帖,广招天下名医,一定会看好你”端的是流氓无比,低着头的沈轻舟默默翻了个白眼,以前觉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是个名词,现在看来,绝对是动词。容衍面色无波,撇了眼大气不敢出的众人,正好余光扫到她翻白眼的瞬间,袖内的手紧了紧,随即放松。“叫什么名字”“民女沈轻舟”“小民章程”“本王没问你”章程缩了缩头,沈轻舟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话,她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前面两人的眼睛,一人呲笑到“这父皇越来越有意思了,怕不是赏了一对小情人吧”,沈轻舟再次想扶额,这七王爷品味不怎么样,眼睛恐怕也有毛病,容衍并不知道她此刻的心理,对容谦和众人道“好了,本王累了,都散了”明显下逐客令,沈轻舟鬼使神差的抬起头,目光正对面前的男人,只见他一袭月白色锦衣,貂皮大氅紧紧的裹在身上,墨色的长发散落在披风的毛领上,好看至极,贵气至极,冷漠至极,却也邪气至极,冬日雪景已然是绝色,却不及他十万分之一,感受到她的目光,似乎要侧首看她,沈轻舟慌忙移开眼睛,旁边一袭玄衣的男子面容和他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年轻一些,有些稚气,神情飞扬跋扈,七王爷容谦,想来他要学三王爷的神态,姿态嘛倒是是学了个十成十,神态嘛,差之毫厘缪以千里,略逊色七分。
      书房内,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欺近,榻上白衣公子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执白子稳稳落下,黑衣人单膝跪地“主子,属下无能,什么都没查出来,只查到她是前太医院首章太炎的弟子,别的什么都没查出来”虽然书房的炭火烧的很旺,也很暖和,他的身子却不自主的发抖,不是冷,却比冷更可怕,容衍并没有看他,又执一黑子落在白子不远处,一炷香的功夫,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似乎在进行一场厮杀,地上跪着的人始终腰板挺得笔直,终于“起来吧”短短的几个字让他如获释重,身为天部一首,他明白获取不到情报的严重程度,而主子从不养废人,夏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逃过一劫的感觉也好也不好,甚至有些羞耻“主子,属下愿意再去查”“不用了,让地部盯着吧”夏川有些不服气,一米八多的汉子想要张口辩解,张了张口,最终低声道“属下尊命,这就通知秦如风”“很好”放下棋子,夏川无意间瞥到棋子上的裂痕,似乎是用内力震裂的“还有什么要说的么?”修长的双手收进宽大的袖中“属下的人回禀,今天宫里来的那位女医官晚饭时分去了栅栏苑,应该去给那些奴隶瞧病了”“让府里的人请她们过来,就说本王要诊脉”夏川领命退下。
      “栅栏苑么?有意思”嘴角微微上扬,满眼细碎的冰冷“王爷还是别笑了,属下害怕”不知何时身旁立着一青衣少年,手执折扇,端的是风流潇洒,姿态万方,就算如此,神色较眼前的人却也差了万分,秦如风,地部一首,跟着容衍时间最久的属下,在他少年时期意气风发时追随左右,也在他低落尘埃时甘愿隐退做他黑暗中最好用的那颗棋子。低头喝了口茶水,有些冷,微微蹙了下眉,秦如风利落的帮他换了一壶热的,边倒茶边说“我查了,章太炎确实不是你皇帝老子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派自己的亲信,反而派这么个人,难道对你这么放心了?”容衍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趣的说道“不如你来猜猜他是何用意?”秦如风倒也不客气“我猜呀,他是怕你府里那群神医吧,虽说没什么成效,但样子唬人呀,且不说这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给你医好了,就算医的你不再发作了也不大好吧,据我所查,这章太炎医术虽说不错,可没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派他的弟子过来既可以压制着你府里的一众神医,也博了个慈父的名儿,更让天下人看到皇上的气度,一剑多雕,多划算的买卖”说完折扇一挥,端是风流倜傥的好样子,说出的话却也字字珠玑“哼,本王倒要看看他的如意算盘打到几时”“听说你让夏川去请人诊脉了?你真打算让她医你?”“做戏做全套,本王倒想看看她的本事”嘴角虽笑着,眼底深处全都是冰封般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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