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春寒（李商隐传）》鱼梦澜

2、第2章

　　商隐拜谒令狐楚
　　公元826年，李商隐跟随堂叔上玉阳山修炼学仙。
　　玉阳山，东西两峰之间为尚书谷。尚书谷中有灵都观，系唐玄宗为其胞妹玉真公主赐建，并为当年玉真公主栖身修道之所亲笔御书"平阳洞府"，现存有玉真公主墓。

　　15岁的李商隐对比自己年长6岁的女道士宋华阳生了情愫，但被堂叔发现，因而下山。然而，这一年的道教修炼斋醮，引发了商隐许多亦真亦幻、迷离恍惚的仙界幻想象与描述。道家老子崇尚自然淳朴，反对雕琢华艳的美学思想和庄子恣肆浪漫的风格，都深深地影响着李商隐。

　　公元827年，太和元年，商隐著《才论》、《圣论》，以其独特的风格渐为士大夫所知。
　　长安，令狐刺史府。
　　蜿蜒的白墙内偌大的刺史府依旧沉寂，院落深深，飞檐重重。16岁的商隐不知道自己将干谒的令狐大人，他究竟在哪一个院落，哪一重檐下。商隐和堂叔笔直地站在府邸石狮子边的角落里，透入心头的冷，仿佛要弄冷商隐的每一根骨头，但无论多寒冷，商隐都泰然挺直脊梁以对。

　　刺史府里某一个角落忽然亮起了灯火。听不见声音，却知道有人静寂地穿梭，往来忙碌。
　　天空依旧很黑，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不久以后，几盏微光向着后门迤逦而来。然后后门咿呀地打开，有人点燃了门廊上悬挂的四盏连成一串的灯笼。霎那间亮起了一点微黄，破开浓重的夜色，刺史要出门了。

　　三四个佣人打着鲜艳的红色宫灯出了后门，站定。又四个人，抬出一顶暖轿。更鼓就在此时忽起，绵绵悠长的回音。正是寅时。

　　商隐出了角落，一咬牙，抢前几步，高举诗稿跪倒地上，高呼：“拜见刺史大人！学生李商隐，听说刺史大人家中收藏几部传世孤本，学生不才，恳请大人给学生这个机会一饱眼福。”声音因紧张而有些颤抖，尾音甚至都湮没在喉咙口。

　　话音刚落，轿前的士卒都怔住了。

　　轿中没有反应，那么冷的天气，商隐却分明感觉到一滴汗水从商隐额头滴落。
　　那几个士卒脸上鄙视的表情更明显了，仿佛只待大人一声令下，就打算收拾商隐。他们虽然肚子里没有些许墨水，但官宦人家呆久了，看多了那些阿谀奉承，自然也是知道在这种问卷行书的场面上一般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这李商隐，显然是逾矩了。

　　可是这世上，有一条铁则，叫出奇制胜。该有的都有了，商隐缺的就是一个注视的眼神，只要你曾注视过他，定然会被他的特别，他的才华所吸引。

　　“孩子，问我借书？”令狐刺史短暂地沉默后掀帘而出，双目扫了商隐一眼。

　　令狐楚看着商隐，这是新近经常被人提在耳边的名字，《才论》自己也看过，确实才气斐然，见解不俗。这个少年虽是低垂的眉目，单薄的身材，但掩饰不住少年散发着倔强；虽是布衣粗袍，却是十分干净。
　　才16岁啊，他还只是个孩子，可紧抿的嘴角，却流露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深思熟虑。
　　令狐楚颇有好感，“不必拘礼，站起来说话吧。你手上的是什么？”

　　商隐依旧乖巧地伏在地上，回道：“是学生寒窗苦读时所写的诗赋数十篇，还有《才论》、《圣论》两篇。”

　　令狐楚微微笑道：“你向我借珍贵孤本，那老夫向你借你的手稿一看如何？”
　　商隐迅速将手中诗稿递给随侍小仆。

　　沉默。
　　沉默。
　　沉默。
　　在这寂静的凌晨，除了那惨白的白宣翻动的声音，可怕地沉默着，连左右人的紧张的细小呼吸声都如此清晰。

　　没有预料中赞叹的声音，商隐的心不安地跳动，偷偷抬眼观察令狐楚的表情，却正好对上令狐楚的眼神。慌忙低下头。
　　良久的沉默后，只有一句，“恩，写的还不错。”

　　商隐心中隐约有些失望。

　　令狐楚看着隐隐已有些紧张的商隐，心中赞叹，表面却不露分毫。诗中有铁骨，有傲气，难得一片忧国心；有城府，有胆量，更难得有一付好心肠。自己是不会看错的，这孩子，是个人才。好好琢磨，定是一块惊世美玉。
　　虽然执念很强，但在官场，这并不是件坏事，然而，官场，光有才华是不够的，要做一个好官，尤其要做一个不轻易被人扳倒的好官，一定要有远胜于那些贪官恶吏的狠心肠。要比那些佞臣贼子更虚伪，要有收买人心的本钱，要有杀伐决断的狠劲！
　　伏在地上的那副瘦弱的男孩，面容俊秀，黑发重墨，不过脸色苍白，长得也未免太柔弱秀气了一点。这样的孩子，真的能够在这样黑暗的官场生存下去么。
　　诗中的孩子，还是太嫩了。

　　“来汴州几天了？”
　　“回禀大人，学生从洛阳出发，走了三天，昨天刚刚到。”
　　令狐楚吩咐下人，道：“领他们进府，吃完饭安排到客房休息。”

　　他说完回头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下的商隐，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施施然回到轿中，准备上朝。

　　直到令狐楚的轿子消失在视线范围，堂叔拍拍商隐，“商隐，做得很好。”
　　商隐温良地笑。
　　令狐楚走后，商隐和堂叔二人跟着仆役略吃了些，便由管家引到了西跨院客房。管家叫令狐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有着通身的书卷气，不像一般的管家。他嗓音极为沉稳：“李公子，府上人都叫我湘管家，你也叫我湘管家吧。”

　　*令狐楚，生长于一个世代文士之家，自幼聪明好学，弱冠应进士科考，德宗贞元七年(公元791年)与皇甫镈、萧俛同榜登科。善属文，才思俊丽，精于章表书启等今体文，颇有文名。
　　他四六骈文极有特色，在太原幕府任掌书记时，德宗皇上都能从繁多的太原奏章中辨认出他写的奏章。他曾相继任太原节度使李说、严绶、郑儋的掌书记、判官等职。因他德宗喜爱诗文，遂将他召回朝廷拜右拾遗，改为太常博士，转礼部员外郎。
　　元和初年(公元806年)，擢职方员外郎、知制诰。元和九年(公元814年)，受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皇甫镈推荐，入翰林为学士，迁职方郎中、中书舍人，仍知制诰，居内职。十三年四月，出朝任华州(今陕西华县)刺史。元和十三年(公元818年)十月，皇甫镈任宰相，将令狐楚擢为河阳、怀州节度使。元和十四年四月(公元819年)，裴度罢相，令狐楚入朝当了宰相。
　　到公元827年为止，他已历德宗、顺宗、宪宗、文宗四朝，乃四朝重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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