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温肆瑾

2、第二章

　　许如润自小生在道观来里，自会说话便开始修习法术，实打实的道士，也是观里年轻一辈最厉害的佼佼者，甚至年纪轻轻便修出了仙骨，早已是半仙之躯。

　　许如润本身性子冷清，再加上观里的师兄弟们都卯足了劲儿去以他为目标修炼，自然不会太多时间起叨扰他，所以十七岁的许如润整日便是打坐修炼，钻研法术，睡觉这三件事，过得实属乏味。

　　回顾过往这十七年，寥寥几笔，乏善可陈。

　　左不过就是修成了半仙之躯，降服了什么样的厉鬼，制服了什么罪恶滔天的妖物，再不济就是那些个烂桃花。

　　许如润虽然除魔卫道，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只杀害人性命，罪恶滔天之妖。若是心地善良，未曾害人的便会放走。

　　世人皆知狐狸狡猾多端，馋嘴偷窃，不论男女皆以美□□人，再吸人精气以邪修。

　　这便是许如润知道的关于狐妖的一切，可是看着眼前有些行为做派有些……呃，痴傻的狐狸精，许如润头一次发现怀疑书上说的和自己亲眼所见的狐狸精。

　　好看是好看，但是委实……咳。

　　苏檀逍捂着自己的鼻子，禁闭双眼“道长，你先把衣服穿上，我可不想失血过多而死！”

　　许如润转过身将道袍拢好，取出长剑横在眼前人的脖子上“说你夜闯清风观所为何事？”

　　苏檀逍轻捻着剑锋，缓慢的移开自己修长的脖子，干笑了两声“嘿嘿，道长……我就是想请您帮个忙。”

　　又连忙道“这个忙帮完我就立马滚的远远的，然后再也不出现在您面前！”，说着还举起手做出发誓状来。

　　许如润可没有那么好骗，依旧将长剑横着，只要苏檀逍敢轻举妄动，下一刻许如润便会让他灰飞烟灭。

　　“什么事？”

　　“就是……我过几天要渡天劫了，我吧山间的一只野狐狸，能修成人形已经很不容易了，别人家都有父母兄长姐姐之类的帮忙代劈，我这孤苦伶仃，孑然一身的小可怜……再一个我这法术不够精进，三十三道天雷都把我劈的不要不要的，这六十六道还不得劈死我。”

　　苏檀逍尽量的把自己说的可怜至极，然后抽噎的道“我还想看一看这大好河山，还想帮一帮人，我……”

　　“打住，你该不会想让我帮你代劈？”许如润越发觉得眼前这个狐狸精痴傻，还异想天开。

　　“不不不，就是想让您给我指点指点怎么熬过去的！”苏檀逍眼眶泛红，滔滔不绝的拍着马屁“您不知道，您当年挨了六十六道天雷还能走回来，才十五岁，您就是我的目标，可以告诉我怎么做到的吗？”

　　“咬牙忍着。”许如润丢下这句话便收了剑，转身回房，将苏檀逍关在门外。

　　苏檀逍:忍……忍着？

　　许如润刚躺下闭上眼睛，刺啦的挠门声和惨戚戚的声音响起“道长，我可是只好狐狸，您可不能见死不救，求您了我什么都可以答应您，实在不行我也能委屈自己给您解闷儿……啊啊啊啊！”

　　苏檀逍嚎的口干舌燥，没有半分形象的趴在门上，脸贴着门板打算歇一歇再喊，门忽然开了一只大手将苏檀逍提起。

　　许如润忍无可忍的道“你给我闭嘴，你不就寝我还要就寝！”

　　“那您就答应我呗。”苏檀逍可怜巴巴的道。

　　“好了好了，明天早上我带你练功。”许如润真是没有办法了，且他看着这只狐狸看着可怜巴巴的，闻言苏檀逍一下扑到许如润怀里，眉开眼笑的道“道长我要是女的一定以身相许！”

　　“我不会娶人的，更何况是只狐狸。”许如润无情的打击到。

　　第二日，日上三竿许如润看着被子里的一坨，气的说不出话“苏檀逍，你给我起来该练功了！”

　　“眯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一盏茶的功夫。”

　　许如润将人从被子里拖出来，苏檀逍人模狐样的坐在蒲团上，睁着迷离的桃花眼，跟着许如润打坐修炼。

　　一个爆栗，“专心修炼！”

　　“哦。”

　　铛铛——午膳的钟声响起，苏檀逍立马来了精神，爬起来“道长，我去觅食了你也好好吃饭！”

　　刚走没两步便被人一把揪住，“你现在出去，万一遇上天劫不是送死吗？留在这我去给你去取午膳。”说罢，许如润起身踱着步子，从容且优雅的离去。

　　苏檀逍等了片刻，许如润便回来了，提着一个饭盒，打开来三菜一汤，两碗米饭

　　“为什么没有肉？”

　　“你现在戒了荤腥有助于修行。”许如润面无表情的将饭菜端出来，又将筷子递给苏檀逍
　　。

　　“道长，我想吃肉～”苏檀逍接过筷子撒娇。

　　“那你想死吗？”许如润会心一击。

　　“……不吃肉也挺好的，就当刮油了，呵呵。”苏檀逍可是很怕死的，毕竟死了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再也见不到这么好看的道长了。

　　呸呸呸，想什么呢，天底下的美男多了去了，怎么着还非得见他？苏檀逍甩了甩头。

　　“怎么了？”许如润问到。

　　“没什么，就是在想道长你这么好看，除妖的时候会不会被那些妖怪调戏。”苏檀逍确实很好奇。

　　“有过一次，但是之后就没有了。”

　　“哇，才一次啊，我在山间时天天被那个黑熊精调戏，还说要把我抓去当压寨夫人，呸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的”苏檀逍想起就一脸气愤。

　　“他欺负你很久了？”许如润倒是有些惊讶，从这两日来看，苏檀逍是个不把事儿放在心上的人，能让他记恨的怕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孽。

　　“对啊，他每次都说要我识相点从了他，有一次差一点点就让他得逞了呢，还好我机灵躲得快要不然……”苏檀逍没有往下说。

　　“好了，下次再遇上就报我名字，我保护你！”

　　“嘿嘿，道长真好，那我就可以大摇大摆的从他跟前过，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苏檀逍笑的没心没肺，“有人保护就是好，比吃到人间美味还要好。”

　　过了几天苏檀逍开始嫌饭不好吃，便独自开了个小灶，许如润也不去取饭，只用按时下山买来米面油，瓜果蔬菜即可，一人一狐如同小夫妻过日子一样。

　　苏檀逍也是小心翼翼躲着观里的其他人，再加上许如润的遮掩，两个人就这样在几百号人眼皮子底下过起了小日子。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苏檀逍的天劫迟迟不来，许如润倒是没说什么，依旧尽心尽力的教着他法术，倒是苏檀逍对许如润的感情变了质。

　　他好像……喜欢上许如润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第一次见面，又或许是他说保护自己的时候，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苏檀逍开始有意无意的避开许如润，尽量的一个人打坐修炼，吃饭，如此明显的疏远，即使许如润再笨也知道苏檀逍好像躲他。

　　某一日，苏檀逍照例自己一个人去觅食，却被许如润叫住了“苏檀逍，你等等。”

　　苏檀逍僵硬的转过头“道长，怎么了？”

　　“你最近在躲着我？”

　　“没……没有啊。”苏檀逍结巴的说道。

　　“那好从今天开始不能离我超过一丈远”许如润将一根红绳绑住两个人，然后又施法隐去红线。

　　“道长？！”苏檀逍叫苦不迭，“您这是干什么呢，我可是妖怪藏到这里已经不容易了，怎么还让我时时刻刻跟着您啊！这白天还好，可晚上睡觉也可以跟着您吗！”

　　“你可以！”许如润态度强硬，苏檀逍也只好默默接受了，只是不习惯这样子，许如润便答应他每七天允许他下山玩一天
　　。

　　苏檀逍从来没有觉得七天这么难熬，白天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许如润，晚上两人同塌而眠，许如润四平八稳睡相优雅的躺在床上，他死死的贴着墙，不靠近许如润。

　　可是每天早上醒来，苏檀逍都是死死的扒着缠着许如润，许如润也不恼，见他醒了才起身洗漱。

　　七天好不容易过去了，苏檀逍给许如润说了后，便欢快的奔向山间，自由的气息让苏檀逍无比畅快。

　　“呦，这不是逍逍嘛，这段时间不见你，去哪里了，让我好生惦念。”一个恶心轻浮的声音响起，苏檀逍暗道“流年不利！”

　　转过头嫌弃道“没去哪儿，你找我有事儿？”

　　“嗨，没事便不可以找我的小美人儿吗？”熊司想去抓苏檀逍的手，被苏檀逍一把躲开。

　　“别动手动脚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熊司火气一下上来了

　　苏檀逍退了一步“我告诉你，知道许如润吗，他可是我……呃……我朋友。”

　　苏檀逍在思索他和许如润是什么关系，但熊司以为他是胡诌，“还敢骗我”说罢便要去打苏檀逍，苏檀逍吓的闭上眼睛。

　　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苏檀逍睁眼惊喜的道“许如润，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是不是打算挨打？”许如润阴着个脸，语气有点埋怨。

　　这靠山来了，苏檀逍腰板也硬气了，“看见没，我朋友怕了吗！”

　　熊司哪敢反驳，乖乖的伏小做低，“小的知错了，饶小的一命”，许如润可没有心软“你最近一连杀害了两人，还想让我饶了你。”

　　一旁看看戏的苏檀逍，期待着精彩的打斗，以及许如润惊艳绝伦的剑术。

　　“简直是痴心妄想！”，话音刚落便将熊司收进乾坤袋里“余下的话还是留着下辈子说吧。”

　　一旁的苏檀逍看的目瞪口呆，这就完了？说好的打斗呢，精彩的剑术呢？

　　“看什么呢，回家还是呆在这儿吹风”许如润敲了苏檀逍一下，便大步向前走。

　　“来了”苏檀逍回过神喊了句，便跟上许如润的步子。

　　苏檀逍有点烦躁不安，他居然期待着天劫来又害怕天劫来。

　　期待是他不用再在许如润的身边煎熬了，明明喜欢却不能告诉他。

　　害怕是怕天劫过后他没有理由再赖着不走，他要见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了。

　　“你这两天为什么老是心神不宁的？”在苏檀逍第六次走神儿的时候，许如润忍不住问到。

　　“没什么，就是想天劫什么时候来。”苏檀逍恹恹的回道，躺在地上，头枕在蒲团上望着夜空“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历了天劫啊！”

　　“你就这么想离开吗？”许如润有点不高兴了，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嗯，我太无聊了一天天的，我想要走遍大江南北，锄强扶弱尝遍天下美食！”苏檀逍微微眯着眼笑着道。

　　“一个人不寂寞吗？”

　　“寂寞啊。”

　　“不找一个人陪你吗？”

　　“找谁啊，你陪我吗？”苏檀逍随意的问到

　　“好啊，我陪你。”许如润不假思索的回道，

　　“别别别，我是妖你是道士走太近不好的！”苏檀逍连忙坐起来摆手“让那些牛鼻子老道和老顽固听见一定把你打到站不起来，然后把我抓住关到小黑屋或者直接了解了我，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呢！”

　　“不会的，我会保护你的。”许如润郑重的道

　　一瞬间，苏檀逍心里难受极了“许如润，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轻易地许诺，也不怕让人失望。

　　“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点累了想睡觉了，明天再说。”苏檀逍起身要走，却忘了两个人手上还绑着红线，许如润稳如泰山倒是苏檀逍一个踉跄倒在许如润怀里。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苏檀逍愣了一下便要爬起来，许如润却锢着苏檀逍低声道“别走，留下来陪我。”

　　苏檀逍也不知是不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内心的欢喜压抑的太久，看着那张冷清的脸猛的抬起头，吻住许如润。

　　许如润一怔，很快便反客为主，两个人捅破了最后的窗户纸。

　　月光皎洁，交叠的人影呢喃细语着，清风不忍扰了良宵，风过无痕。

　　只有院中那颗婆娑的老树发出一声叹息。

　　第二日一早，许如润没有像往常那样叫苏檀逍起来打坐，昨夜自己确实有些过了，苏檀逍感觉自己哪里都疼，缠着许如润“再陪我睡一会儿～”

　　“我先去给师父请了安，带你下山去逛一逛好不好？”许如润宽慰着，“好，我再睡一会儿。”

　　许如润轻轻的下了床，将门关好，苏檀逍嘴角勾起一摸淡笑，心满意足的窝在被子里补觉去了。

　　待到晚间，苏檀逍才磨磨蹭蹭的起身任由许如润将自己收拾好，化作原型藏在许如润的袖子里，被许如润光明正大的带下山去了。

　　“快点快点，那边有灯会！”苏檀逍惊喜的叫着，许如润含笑看着苏檀逍兴奋欢快的走在前面。

　　“你慢点。”，“知道知道！”

　　直到夜市散尽，两个人才大包小包的偷偷溜回道观里。

　　苏檀逍将自己摔在床上，任由许如润将自己宽衣解带，然后泡了个澡，滚到许如润怀里梦遇周公。

　　“晚安，苏檀逍。”

　　两个人整日腻在一起，反正许如润从前便不爱出院子，也没人敢随随便便闯他的院子，所以许如润很大胆，经常发乎于情却不止于礼。

　　这日，两个人正抱着一起亲昵，许如润解着苏檀逍的衣带衣衫半褪之际，门忽然被推开，许如润手疾眼快的将苏檀逍裹住护在怀里。

　　“师叔，师公找您商量……”小道童推开门便看见自家师叔抱着一个极其美艳的男人，两个人在一块干下流事儿。

　　吓的小道童夺门而逃，结果自然是两个人的事被发现了。

　　“逆徒！”青云子气的手直打颤，自己最器重最放心的徒弟居然干出这种事儿，青云子抓起茶杯就砸过去。

　　许如润跪在地上，挺直腰板不卑不亢，也不躲任意茶杯砸在自己头上，温温热热的液体顺着额头留下来。

　　“师父别气，许是这妖精迷了小师弟的心。”许如润的大师兄劝到。

　　“如润，快说你是被迷惑的！”，苏檀逍看着眼前的男人，心有一丝悬起来。

　　许如润紧紧的攥着苏檀逍的手，微微低下头“师父，我是自愿……甚至是我强迫的他。”

　　“你……好，真是感人肺腑，灵云去把鞭子拿来！”

　　“师父……”

　　“快去，难不成要我自己去拿吗？”

　　苏檀逍被人架开，许如润被摁在木凳上。

　　第一鞭“知不知错？”

　　“弟子无错！”

　　第二鞭“知不知错？”

　　“弟子无错！”

　　“道长”苏檀逍拼命地挣扎着，看着喊道

　　“我没事！”

　　第三鞭“这一鞭是你同妖孽同流合污！”

　　第四鞭“这一鞭是你在道观却做出腌臜之事！”

　　第五鞭“这一鞭是你执迷不悔！”

　　第六鞭“这一鞭是你违抗师命！”

　　又一连打了二十六鞭，鞭鞭深可见骨，一袭青衫已经被血染红了

　　许如润咬着牙不吭声，苏檀逍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道长，道长是我是我下贱勾引的他，您别打了……我求您了，他会死的！”苏檀逍拼命的祈求着“我愿意以死谢罪，您别打了，他撑不住的。”

　　青云子停下来，示意徒弟们松开苏檀逍，苏檀逍得了自由，连忙跪爬到许如润身边“如润。”

　　“我…没…事儿。”许如润虚弱的道

　　苏檀逍对着青云子一直磕头求饶“道长，一切都是我的错，只求您饶了他，您让我怎么样都可以！”

　　青云子看了两人一眼，淡漠的道“你和他只能活一个，自己选吧。”

　　说罢负手而立，苏檀逍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许如润连忙大喊“苏檀逍，不要…做傻事！”

　　苏檀逍怔了怔，木然的起身拔出许如润的长剑，“道长，您说话算话？”

　　“自然。”

　　“要我死了，您最器重的徒弟，还是让人敬仰的许道长吗？”

　　“是，若不是你他的前途无量！”

　　苏檀逍惨戚戚的笑了笑，许如润想起身却起不来，拼命的摇头“不要，不要我可以还俗的，我不要什么前程你不要做傻事！”

　　“许如润，我对不住你，一念之差毁了你大好前途，如今我该赎罪了。”

　　“不要——”

　　长剑滑过苏檀逍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咣当——”一声剑掉在地上，苏檀逍的灵识开始消散。

　　“檀逍！”许如润撕心裂肺的喊着，拖着伤躯一步一步的爬到苏檀逍的身边。

　　将人抱起轻轻的放在怀里，用手捂住伤口哭着祈求道“不要离开我，求你了不要……我不能没有你，不要。”

　　“好好活着，带着我的那一份活着。”

　　“不怕，我……我会一直……一直陪…陪……”苏檀逍抬起手想摸一摸许如润的脸，还未触及便重重的垂下了。

　　许如润第一次尝到死别，自此许如润的世界再无半分色彩，只有压抑绝望的灰暗。

　　那只小狐狸离他而去了。

　　苏檀逍历的劫非天雷，而是最苦最难的情劫。

　　若历好了便是成仙，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

　　时也命也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