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西西弗斯的石头》bruein

1、旧友

　　霍华德把卢西恩从杂乱、肮脏、陌生的人堆里捞出来时，卢西恩蹲在拉各斯布满涂鸦的街墙边。
　　卢西恩抱着双臂，看一些朋克打扮的人对一卷仓库铁闸门喷颜料，铁闸门上是条画到半途的鲨鱼，他们嬉笑，把混合了油彩的脸贴向鲨鱼的白牙，摆弄自觉很酷的摇滚姿势，让戴遮阳帽的路人们拍照。
　　脚边是被踩了几脚的干瘪的空啤酒易拉罐，和几个裹成一团的睡袋，成群的年轻人也在蹲着，他们佝偻着背，缩在不合身的衬衫里，背对卢西恩，恍惚地吸大*麻，时不时像毛鸭似地仰起脖子。
　　霍华德说卢西恩看上去就像一只被遗弃多年的流浪狗。
　　卢西恩很久没见过他了，霍华德一手搭在卢西恩手臂上，他只是想把正蹲坐的卢西恩提起来，卢西恩却差点给了他一个回旋踢。
　　霍华德反射性地举起了手，"hey，hey，relax，我是霍华德，霍华德·斯塔克，记得吗？"
　　久远的记忆并没有一下子如潮水般涌上来，只是在后来一阵又一阵地覆盖着。
　　卢西恩眯起眼，拉各斯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目，他模糊地看见霍华德顶了满头白发，像得罪了什么人，被兜头洒了袋磨得细碎的面粉，卢西恩心想，真惨。
　　霍华德依旧举立双手，他吸了吸鼻子，"God，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你蹲在这里多少天了？"
　　卢西恩收回脚，慢吞吞地开口，"你看起来比以前老了很多。"他很多天没和人说过话了，说得很费力。
　　霍华德挺了挺背脊，拉直了上身的正装外套，尽管没有一点褶皱，他放下多年来惯有的严肃面色，笑着说：“而你看上去还和当年一样年轻。"
　　街边有人用录音机放平克·弗洛伊德的摇滚乐，片警赶来了这个街区，拿警棍逼朋克艺术家们像犯人一样背起双手，面向墙站，各国语言的脏话此起彼伏，吸大*麻的年轻人还倒在柏油路边抽搐。
　　霍华德向卢西恩轻笑，模样像当年在酒馆里，一手扣住啤酒杯耳，倚在吧台边，隔着舞池，隔着那热度和呼吸攀上彼此皮肤的人群，注视卢西恩。
　　他现在脸颊干枯、布满皱纹，白发取代了年轻时柔软浓密的棕黑头发，但嘴唇上还留着一圈胡子，那在年轻时会显得性感。
　　如果是以前的卢西恩，卢西恩会想给霍华德一个拥抱，两只手像弯曲而坚定的栏杆一样，包围他、圈梏他。让他胸腔呼吸时的震动，透过皮肤和骨骼，传到自己的心脏。
　　但事实上，卢西恩没有。
　　卢西恩的日记里清楚明白地记下——霍华德·斯塔克已婚，和一个优雅大方的漂亮女士，有一个同样漂亮可爱的儿子。
　　卢西恩不知道为什么会跟随霍华德，和他徒步穿行拉各斯的拥攘街区，干燥的风擦过脸颊，霍华德最后停在水池旁，行人很少。
　　霍华德直截了当地说出目的，但还没有点破，只说："卢西恩，我需要你的帮助。"
　　水被动力系统推上半空，又哗哗地跌落壁砖，以一种臃肿而累赘的笨拙姿态。
　　卢西恩动了动脑袋，说："Fine."
　　霍华德沉默着，注视卢西恩伸出手指。
　　霍华德也许知道他想戳破远处阳光下溅起来的一个水泡，那像玻璃棱柱，折射出色彩，卢西恩猜。
　　.
　　卢西恩还记得他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飞机升离地面的情景，螺旋桨运作的声音震得耳膜生疼，高速气流使他的脸像被强塞入漏斗一样挤变形。
　　那大概是六十年前，他震撼、惊叹，还有一些埋伏在心底的惶恐，时代向前推进的速度太快，人类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更多元的方向急速演化，他熟悉的世界自那时起行将就木。
　　卢西恩用了很长的时间去适应螺旋桨飞机，等他终于不再因心慌而紧攥着飞机座椅扶手时，新一代喷气式飞机已经取代了快速衰老的螺旋桨飞机。
　　很多事情，对卢西恩而言，衰老得太快以至于追赶不及。
　　“还是很怕飞机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美国跑到尼日利亚。”霍华德年老沉哑的声音，和年轻时一样戏谑。
　　卢西恩从透明的舷窗移开视线，望着霍华德干枯而轻微上扬的嘴角，有些愣神，但很快就笑了下，“在古希腊语里，害怕和敬重可以是同一个词。”
　　霍华德从客舱的酒柜拿了瓶伏特加，冒水汽的杯放在卢西恩面前的桌子时，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在只有两个人的客舱里有些响耳，飞机上仅有的几个乘务员都在后舱。
　　霍华德居高临下地俯视卢西恩乱糟糟的金色头发，语气含着谴责老友的意味：“喝了它，让你精神起来，我都不知道如果我不把你捡起来，你还要在拉各斯的街头睡几天。”
　　“有柠檬片和可乐吗？”卢西恩扬起头问。
　　霍华德耸了耸肩，“下次会有。”
　　卢西恩乖乖地吞了口酒，半杯下肚有些热，忍不住嘴巴咧成一条直线。
　　一杯加冰伏特加足以让卢西恩清醒。
　　霍华德和他下了盘象棋，灰白的眉一直皱笼，似乎下棋的目的是让卢西恩转移对飞机的恐惧，但卢西恩太熟悉霍华德这副表情，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上一次和霍华德见面，霍华德还在政府追捕名单中，被国会扣上了叛国罪名，等那次事件平息，卢西恩就离开了纽约，后来才陆续知道他和旁人建立了一个名字长到记不住的机构。
　　自从霍华德有了自己的家庭，一切就像已经步入了正轨，卢西恩也没再刻意搜集霍华德的信息。
　　过去所明确的，经过了几十年，终究会有不同。
　　霍华德年轻时很张扬，现在低调了许多，这次出行的飞机没有喷上斯塔克独有的标志，甚至只是普通的湾流客机型号。
　　霍华德年轻时喜欢喝伏特加，杯里还要加上姜汁啤酒和柳橙汁，现在日常时不习惯沾酒。
　　霍华德自己不说的事，卢西恩也习惯地不去问。
　　.
　　飞机在拉各斯往纽约的航线上，半途飞经大西洋时，卢西恩睡得迷糊，感觉有人轻轻地拍他的肩膀，气味很熟悉，虽过了几十年，依然像惯穿的衣服一样熟悉。
　　是霍华德，卢西恩听见霍华德在说：“我希望你能为我保护我的孩子托尼。”
　　霍华德好像叹了口气，连叹气都像极了几十年前无可奈何的谑笑。
　　卢西恩安心地用双臂裹住了自己。
　　.
　　霍华德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与卢西恩叙旧。
　　停机坪上已经有专车等候，飞机一降落在纽约，霍华德的秘书就抱着平板，踩着高跟鞋扑上来，看上去恨不得把一堆公务实质化甩在霍华德脸上。
　　"斯塔克先生，今天下午三点凯利议员希望和你会谈，还有五角大楼那边......"
　　秘书的语速丝毫没有停顿。
　　霍华德一声高昂的“okay”打断了秘书小姐的话，"霍尔小姐，我没有和凯利议员那个蠢货会谈的必要，他想做什么，全美国都知道。"
　　"五角大楼，是那项生物技术的研究出了什么事吗？"霍华德快速地走向等候着的专车，他知道卢西恩总会跟上自己。
　　秘书霍尔小姐也不嫌硌脚地蹬着高跟，百忙之中抽空瞪了一眼落在后头的年轻男人。
　　卢西恩本来懒洋洋地拖着脚步，时不时小跑，跟上霍华德，不足十米的短路程，硬是走出了长跑的感觉，身上还是破旧的白衬衣，宽大又皱兮兮的卡其长裤，一副邋遢流浪样。
　　霍尔小姐有些反感地皱起了眉，卢西恩恰好转头四处望，便朝秘书小姐回了个露齿的笑，白白的前齿倒和眼下暗沉的黑眼圈奇异地融合出一种"我是好人"的友善感。
　　霍尔小姐扭过头，以零点一秒的间隔，完美衔接住霍华德的话，"是的，有关于皮姆先生。"
　　碍于不知名人士在场，霍尔小姐点到即止。
　　霍华德有些不耐烦，低声囔了一句："为什么总有人被过去限制？"
　　他又向身后的卢西恩扬声说，"卢西恩，恐怕你要等我一会儿了，我们得先去五角大楼。"
　　"我不会把自己弄丢的，我总能够找到你，霍华德。"卢西恩在他身后说。
　　霍华德已经跨入了车，他老了，面对卢西恩的调笑，也是皱着眉。
　　卢西恩背向太阳站立，像是吸收了所有光线，肩背瘦而微驼，露出裤袋的手腕上还坠了一件外套，整个人如同太阳底下一尊正融化的石雕像，线条散乱、颓废且歪斜。
　　这样的人看上去很不靠谱，可能会跟随波西米亚人的大篷车流动，是那种累了就在街道长椅上倒头睡的人。极度地年轻，不稳定得像一戳灰，不必风吹就已经东倒西散。
　　但霍华德知道，这幅皮囊下是一个怎样的人。
　　卢西恩扬起夸张的笑，"纽约是个麻烦的地方，我还有些老朋友要见，很久之前的小问题要处理。"
　　"Long,long,long ago."卢西恩嘻笑地拖长了调。
　　霍华德揉了揉额头，"你真应该见一下我的妻子和我的儿子了，今晚七点见，不要迟到，我的儿子像你一样，从来不会准时。"
　　霍华德连最后一句话也说得很匆忙。

作者有话说

　　此章推荐平克弗洛伊德的《What do you want from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