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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烛影曈曈,大红的盖头,大红的喜服。
      白木坐在雕花的大床中间,手里绞着一片衣角,内心忐忑。回想媒人踏他们家门槛儿的时候,她爹妈略显为难的表情,她就觉着这不是一桩好亲事。但媒人说得不错,这一家的确是个大户人家,聘礼成箱地送,宅院更是夸张,进门拜堂的时候门槛都生生高出一截儿来,害得白木差点跌了跟头,幸好一旁的婢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然这么倒地,着实是个大礼。想到这白木悠悠地叹了口气。
      家里姊妹二人,姐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早早嫁了个好人家。白木则自小不受管教,脾性顽劣,整日打鸟摸鱼,全然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十八岁了还待字闺中。冷不丁有个媒人上门说亲,爹娘高兴得跟过年一样。可媒人走后,她扒着门廊往屋里偷瞧,她爹脸色却是不佳。
      该不会是贫困潦倒,嫁过去要跟着吃苦吧?她默默地想,不对,那媒人说了,是个大户人家。难道……是个有隐疾的?或者更可怕,是个病秧子?就这么琢磨着,何家来提亲的时候她在琢磨,聘礼下来了她在琢磨,直到上了轿子的前一刻,她还在思考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郎君。
      人声嘈杂,大家纷纷献上贺礼,赞美他们二位真是一对璧人。可惜她盖着盖头,从头到尾都没见着新郎。无奈嫁都嫁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喜宴不知几时结束,白木低头盯着衣角子的勾线,把它翻过来翻过去,试图给自己找点乐子。她一边翻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以后的日子,大户人家规矩多,她自幼便不受规矩约束,出嫁的诛般风俗礼仪都是出嫁前一晚她娘把她从树上逮下来事无巨细念给她的。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因为不懂规矩被人嫌恶……她正漫无边际地想着,门吱呀吱呀被人推开了。白木赶紧直起腰身,正襟危坐,端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儿来。
      何秉文关了门,迈步走到床边,白木似乎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姑娘,我……掀盖头了?”白木愣了一下,这声音居然有些稚嫩!
      大红的盖头缓缓掀开,那令她琢磨了许久的郎君立在她跟前,眉目阴柔,脸庞俊秀,气质清雅……十岁出头。

      白木错愕地盯着他,心说不是谁家的孩子走错了吧,可他一身喜服,该不会,该不会……
      “那个…这位小公子是……?
      何秉文打从摘了盖头,视线仅在她脸上停留过一下,此时听到白木发问,讷讷地又把目光转了回来,“我叫何秉文,是你夫君。”说完迅速把脸转向窗户框子,对着白木的这边,半只耳朵渐渐红了。
      纵使白木已经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须臾间还是被何秉文搞得发蒙,怪不得爹娘脸色不佳,这夫婿委实年轻了点。她盯着何秉文眨了眨眼,不知说什么好。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尴尬异常。
      半晌,何秉文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白木又蒙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何秉文。
      何秉文咬了咬嘴唇,“我爹他,犯了邪症,看了许多郎中都不好,后来我大哥从城外道观里请了个高人,那道士医好了我爹,只不过他说,家里要有些喜事冲冲喜,方能除了病根儿。兄嫂膝下无子,能想到最快的法子就是我……”他越说声音越小,两颗浅色的瞳仁却亮了起来,他盯着白木,郑重道:“白姑娘,我知道你委屈,但我们拜了三拜,已是夫妻,天地作证,我何秉文一辈子都不负你。”
      海誓山盟激得人心尖儿发烫,白木却傻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他这一长串儿的剖白。脑子慢吞吞转了个圈,哦,他是在解释为什么这么年轻就要成亲。
      何秉文长这么大头次接触姑娘,摸不准姑娘家到底是个什么心性,生怕哪句话惹得白木生气难过。他正紧张白木的反应时,他的新娘子突然笑了起来。
      白木拍拍床示意他坐下,这回轮到何秉文蒙了,他偷觑白木的表情,见她眼角眉梢挂着笑,更摸不准白木在想什么了。
      白木本来被他的年纪吓了一跳,但是仔细想想,这情况简直比她预想的好多了,何秉文一表人才也无甚隐疾,至于年龄……“你今年多大了?”她轻声问,开口就是哄小孩的语气。
      “十三,你呢?”何秉文顺从地回答。
      “十八。”白木笑着看他,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你方才说,你叫何秉文?”
      “是,何秉文,字济玉。”
      “那我叫你济玉好吗?”何秉文坐在白木旁边,比白木矮了半个头,白木用胳膊肘轻轻拐他肩膀。
      “嗯……”何秉文的一张面皮红了个干净。
      “济玉,你知道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吗?”白木忍着笑,假装严肃地问他。
      “不知道。”何秉文认真摇了摇头。
      白木心里坏笑,“要喝交杯酒,然后你要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我……讲故事给你吗?”何秉文清秀的眉蹙起,“我不会讲故事。”
      “可这是风俗礼仪。”白木瞪着他,被烛火映红的脸显得愈发娇俏,何秉文目光躲闪了一下,慢吞吞地说:“我真的不会……”
      那皱眉为难的样子太可爱了,白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闹你啦,喝了交杯酒早些睡吧。”
      “白……姑娘。”何秉文胳膊弯儿里绕着白木的手臂,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不对……夫,夫人。”
      这次轮到白木害羞了,那一句夫君在嗓口转了好几个弯儿,愣是叫不出来。她把牙关咬得死紧,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终究还是没能叫出口,白木只好把注意力放在执杯的手上,一饮过,喉咙被灼得发烫。白木偷偷呲牙,酒是好酒,就是忒烈了点。
      何秉文则是完全神游状态,方才交杯之时白木鬓间的发丝蹭到了他的脸颊,被发丝拂过的皮肤有些奇妙,先是痒痒的,很快又灼烧起来,何秉文忍不住用手背蹭了蹭脸颊。
      “怎么了?不舒服吗?”白木凑近一寸,盯着何秉文,“是不是酒太烈了?”
      何秉文迅速抬起头,正对上近在咫尺的白木,鼻尖险些碰在一起,他闻到白木身上被体温浸得温柔的香。原来女孩子是这样的……香香的,温柔的,他突然想摸摸白木的手,潜意识告诉他,女孩子的手也一定是柔软纤细的。
      “早点……早点歇息吧。”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躲开,站在屏风前又想了一会儿,只宽了外袍。

      古人云,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白木的洞房花烛夜,终究是在尴尬的气氛中草草收场了。整夜何秉文都僵硬得像块木头,躺在床沿儿处一动不动,仿佛他和白木中间有层透明的结界。
      喜事不似喜事,规矩还要照常。白木朦胧中听见有人轻唤她:“白木?”是个少年的声音,清亮亮的。白木翻了个身,继续睡。何秉文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这人居然伸手抓住不松开了,嘴里还不住讨饶着:“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何秉文一张脸登时又红了个彻底,手抽不回来,他无奈地坐在床边,垂眸看着白木的睡颜。并不算倾城的容貌,甚至带点孩子气,何秉文没来由地笑了,他突然想伸手捏一下那孩子气的脸蛋。
      白木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侧脸看见何秉文正低着头坐在床边,方才被她握过的手半掩在袖中,手指白皙修长,一看就是执笔翻书的手。
      “要去敬茶了。”何秉文盯着被单上的花纹小声说。
      “好。”白木打着呵欠点了点头。
      还是迟了,他们俩跨进正厅的时候何秉文爹娘已经仪态万方地坐在那一对梨花木太师椅上了。
      婢女端来茶水,新婚燕尔敬上,叫罢爹娘,白木眼瞧着何秉文的爹娘乐得嘴都合不拢。想想昨晚何秉文说的话,高兴也是正常的,哪怕她这个媳妇儿不甚规矩。
      敬过茶方迈步出了前厅,迎面遇上了一男一女。白木瞧着那男子与何秉文眉目间并无几分相似,直到何秉文出声道:“见过兄嫂。”她这才反应过来,也顺着问候了一声。
      何子熙只是点点头,揖了揖手。何秉文的嫂嫂江络却掐了腰,两弯吊梢眉扬起,“新婚的小夫妻亲热起来就觉春宵苦短,一早敬茶还要二老候着。是不是弟妹刚过门,要嫂嫂教教你何家的规矩?”
      白木察觉出她语气里的不善,一股火冲上了脑门儿,正待发话,何秉文站在了她身前。他甚至比白木还要矮一点,却带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保护欲。
      “木一向如此,爹娘和我都很满意,是嫂嫂多虑了。”
      “济玉,我这可是为了你好。”江络不依不饶,“进了何家的门,就要懂何家的规矩,她既是何家的妻,不懂规矩岂不被外人笑话,到时候连带着戳了你的脊梁骨,你可别怪嫂嫂没提醒过你。”
      “嫂嫂!”何秉文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下文。江络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垂下的鬓发,嘴里悠悠地叹气。
      白木轻笑一声,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还没见她能被谁欺负住。眉毛一挑,白木言辞锋利起来:“爹娘在屋子里坐着,嫂嫂就在这门口大声训斥我,如此这般,甚合规矩。”
      “你!”江络瞪起眼睛,正待发作,何子熙适时地打了圆场,“行了行了,大早上的。”江络这才作罢,临走不忘狠狠剜了白木一眼。
      待走出一段距离,何秉文小声说:“嫂嫂她一向如此,你不要生气……”白木没说什么,碍着妯娌这层关系,她也实在不好发作。
      何秉文突然停住不走了,白木疑惑地看着他。
      “对……对不起,是我强人所难了,换做是我我也会生气的……”
      白木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搞蒙了,何秉文真是爱脸红,她默默地想。
      “好啦。”白木伸手挨了挨何秉文的肩膀,“我也知道我这么牙尖嘴利的不好,以后会注意的。”
      “不是的。”何秉文用力摇了摇头,“你不要挨嫂嫂的欺负,她欺负你的话,你就来告诉我。”
      白木心里微微动了一下,何秉文这是什么绝世小可爱,让人看着就很想欺负!她忍着笑,假装委屈道:“我告诉你,你待如何?”
      “我……”何秉文咬了咬嘴唇,“我去和嫂嫂讲道理。”
      “她若是不听你的道理,你又如何?”
      “她……她欺负人是不对的……”何秉文的声音越来越小。
      白木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真的觉得我会乖乖被欺负?”
      “我知道你不会的,但是你嫁与我,我不能让你因我而受欺负。”何秉文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白木。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悄悄漫上心头,何秉文只道白木嫁来何家委屈,却不曾提起过他自己的心意,虽然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何秉文自己愿不愿意?他只有13岁,却好像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肩上,白木无端地有些心疼何秉文。
      一个念头在心里打了好几个转儿,白木终于抬手轻轻碰了一下何秉文的手。“回门儿的时候,我带你去看我长大的地方。”她话锋一转,语气间有些难得的温柔。
      何秉文抬起头,微微扬脸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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