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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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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风卷劲衣,沉云赶曜日。
飞起的泥沙,溅上皓洁白衣,无以暇顾。
只见得一缰缰抽落,只闻得马嘶悲鸣。
却是一急,再急。
直至碾过碎石坑洼的轴轮声嘎然而止。
驾座上,白玉堂被车颠得猛一震。揪心浮于表外,掀帘而起,没有丝毫迟疑,他探入半个身子,焦迫扫了眼车厢内,眉宇不由锁得更深。
利落翻身下车,审视,见是轱辘陷到了沟缝里。试着运气推了把,毂轴接处咯吱作响,陷着的辋框竟是纹丝不动。白玉堂心知这车怕是再也挨不了折腾。
眺目,天色蒙昏,仍可见山头黑云越逼越近。心中有了决意,遂跳上车厢入内,扶起里头那个昏睡不醒的人。满目柔光化作指尖撩拨开遮覆面颊的碎发的轻柔,露出展昭那张清癯而苍白的脸庞。忍不住,又是叹息:“你啊,好不容易不自找麻烦,麻烦却找上了门。”拉过一条毛毯裹住展昭全身,揽臂抱紧,便蹿出车外。
飞落马上,惊得无鞍之马又嘶又跳,怎奈被白玉堂双腿落力夹定,无计可施,甩脱不得。白玉堂虽一手抱人,一手控缰,毕竟骑术了得,用不了片刻,马儿踏着幽幽的小碎步渐渐安稳下来。白玉堂头也不回便是堪堪两刀斩断连轼绳索,接着双脚猛一夹,一蹬,两人一马如离箭绝尘而去。
狭隘山道,马蹄再次扬起,伴随蓦然倾泻的磅礴大雨,与那时不时回荡空中幽灵般缥缈的挽歌。
另有一种凄厉如影随形。
是揪心,是焦炙。
白玉堂当然知道这回咬在身后的尾巴不简单,然骄傲如他,决不是怕了,也不是对冲刷全身的雨势感到烦躁。迫动他不停抽缰的“鞭子”,不是别的,就是怀中一动不动的展昭。
他的担忧也不是源自展昭身上的伤。俱是一些小小皮肉之苦,和往日见惯了他的大病大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然比起以往任何一次,心头一次说不出得没着落。明明没有大碍的展昭,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三天前,他在湖畔找到了他。
夜空晴朗,展昭却一身湿漉鹄立,像被人刚从水里捞上来。水珠顺着额发不断滴落,月华如绸,将一切照耀得晶莹剔透。而他,如往常般随意搭上他肩头,欲调侃几句,却感到展昭不同以往的紧绷。
当他移到他面前,费解的瞳眸只反射出一双空洞到极点的眼。
再没有曾熟悉的深邃坚定,再没有可鉴日月的清明透亮,似神志涣散虚无,似灵魂抽离躯体。展昭望着前方,眸子里明明映有他的轮廓,视线却完全触及不到他的存在。
那双眼睛,是死了。没有灵动,没有生气。仿佛天地万物已容不进眼里,又仿佛是心之门扉的关闭阻隔了活的气息。
一霎那,白玉堂由里至外都震动了,第一次领略恐惧爬上头皮的感觉。那样的展昭是他完全不认识的,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悄悄将他夺走。于是他高声叫着他的名字,拼命撼动他的双肩,始终没有回应。
已不记得自己费了多大功夫才让展昭从这种状态下合眼睡着。只隐约感到,藏在展昭内心深处的隐秘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