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年少》寻游

3、需要03

　　（07）

　　林悦又发高烧了，林易连忙请假回去。班主任李老师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也不好说什么。

　　林易在医院接到李老师的电话，问他情况如何了，他回：“已经退烧了。谢谢老师关心。”

　　李老师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对了，你现在还在校球队吗？”

　　“我已经退了。”

　　“是这样，月底有个全市的高中生篮球赛，我们学校也会参加。我看你之前在校队打得不错，有兴趣回来参加吗？”

　　林易本要拒绝，可是紧接着听到李老师说的丰厚的奖金，他又动摇了。

　　原本高三生打篮球的时间就不多，各班的班主任也都减少了这些课外活动。李老师主动鼓励他回校队，也是为他考虑吧。

　　再加上小刘受伤，校队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可顶替的球员。

　　林易知道李老师的苦心，想到球队那帮兄弟，最后还是答应了。

　　一中有林易和胥饶参赛，胜利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穿着宽大球服的少年在颁奖台上站成了一排。林易举着奖杯，手心的汗粘糊糊的，他把奖杯传给胥饶，胥饶接过来，暖烘烘的，他也用手掌握住，在林易握过的地方。

　　台下的欢呼，主持人的祝贺，所有的声音穿过林易的耳朵，又被风带走，留下来的只有胥饶认真又坚定的声音。

　　胥饶额前的黑发也被汗水沾湿，取下了眼镜的那双眼里，聚着点点暖意。

　　他说：“林易，你看，没有你真的不行。”

　　他直直望进了林易的眼，在对方的眼底，也看到了波动的涟漪。

　　喜悦，却全然不是因为获得丰厚奖金而喜悦。是胜利的喜悦，是并肩作战的喜悦。

　　（08）

　　胥饶又翘了晚自习。

　　篮球场上只有胥饶一个人，重复着投篮的动作。球又一次进了篮筐，篮球重重拍打在地面上。胥饶喘着粗气，掀起运动服的一角抹了一把汗。

　　林易走进篮球场，递了一瓶水给他，胥饶看着水，没接。

　　“刚买的，没拧开。没投毒，喝吧。”

　　他哪是在意这个。

　　就算林易投了毒，他也会心甘情愿喝掉吧。

　　他只是，对林易的突然出现，有一刻没缓过神来。

　　胥饶接过水，咕噜几口下肚，瓶子里的水少了大半，他不甚在意地抹掉下巴上的水渍：“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

　　“事情都解决了？”

　　“没。”林易伸展着双臂，做了一个深呼吸，眼睛望向霞色疯长的天空：“但是，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比赛结束后，他就带妈妈妹妹去了北京，一去又是半个月。

　　夕阳西下，路过操场的同学都行色匆匆地赶往教室准备上晚自习。林易转了转脖子，胥饶看着他做一系列热身运动，知道他兴致来了。

　　林易拾起地上的篮球，运球后开始投篮。

　　他投了一个又一个篮，两分球，三分球，跳投，上篮，在不同距离用各种方式投篮，像在发泄什么。

　　又一次投篮后，篮球被胥饶截住，猛地一投。

　　林易跑到篮板下接住了球，在地面上拍打。

　　“好久没跟你Solo了，来battle啊？”

　　胥饶一笑。

　　余晖下，他走上前，屈着腰，和林易面对面站着。林易手上运球不停，胥饶视线不盯着球，只盯着他。

　　打球打得难分伯仲，两个少年终于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地瘫在台阶上喝水。

　　林易双手肘着身后的石阶，努力向后仰。

　　晚自习的铃声早就敲响了，校园静悄悄的一片，除了偶尔的鸟叫虫鸣，便只有他们大口喘气的声音。

　　“谢谢你啊，胥少爷。”

　　他一叫胥少爷，胥饶就发愁。

　　胥饶蹙着眉头，以为他还对期中考的事情耿耿于怀，正想解释，林易抢在他前头说：“我知道，薪火奖是你爸赞助的，上回的市高中生篮球赛也是你爸公司主办的。有钱人还真是随心所欲啊。”

　　胥饶坐直了身子，天已经暗下来了，暮色下，摘掉眼镜的他看不清林易的表情。

　　就像那天在肯德基后门的巷子里，林易站在阴影处，他就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却仿佛隔了很远的距离。

　　胥饶尝试着解释。

　　“林易，你听我说——”

　　“胥饶，你先听我说。”林易也坐直了，秋日的傍晚，风带了点凉意，吹过他的毛孔，那一点汗意在逐渐蒸发。

　　他拍上胥饶的肩头，神色认真：“不管怎么样，是你帮了我，我很感激。你是出于好意还是同情，又或者是愧疚，都无所谓。胥饶，我很怀念我们一起打球的日子，跟你做兄弟很开心，我也很珍惜你这个朋友。谢谢你。”

　　胥饶紧锁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你不怪我？”

　　“你都用这么委婉的方式了，我还怪你什么？那我未免太白眼狼了吧。”林易把矿泉水瓶拧上，冲着胥饶大大方方一笑，“但是，钱我还是要还给你的。”

　　“不，那是你应得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胥饶，别让我亏欠你。”林易笑着说，“不然我真没办法跟你做朋友了。”

　　胥饶有些恍惚，林易很久没有这样爽朗地跟他聊天说笑了。

　　就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

　　胥饶侧身从书包拿出一个水杯，杯子里是淡青色的液体。

　　林易：“怎么，还想骗我喝？”

　　胥饶摇摇头，拧开杯盖递给他：“是果茶。上次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妈拿错了，沏了我妹妹的减肥药给我，我不知情，又给了你。害你考试迟到，对不起。”

　　林易看着水杯沉默，胥饶以为他不信，便凑到嘴边准备先喝一口。

　　谁知被林易截了胡，他从胥饶手中抽出水杯喝了几口，品着舌尖的味道，露出诧异的神色：“是甜的？”

　　“嗯，甜度比较低。我爸的朋友带回来的，都是外文，我妈不认识，所以搞错了。”

　　林易闷闷地抠着水杯的盖子：“那我怨了你这么久，感情是一场误会？”

　　“你是喝了我给你的水闹肚子才迟到的，我很抱歉。”

　　杯盖被林易用指甲抠来抠去，经过复杂的心理斗争后，他扬唇笑了：“那天还好我帮你喝了，不然闹肚子的就是你了，就当我做了件好事吧。”

　　“以前……”林易摇晃着杯子，淡青色的果茶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晃开一圈一圈的波纹，他声音低了几度，略带几分不好意思：“以前对你态度挺不好的，你，你别往心里去啊。是我错了，误会你了。对不起。”

　　林易仰头把果茶喝了个精光，重新扣上杯盖。

　　“味道不错，下次我给你带我妈煮的红茶。”

　　他冲胥饶笑道。

　　胥饶也笑，眼角缱绻着柔和的暖意，他从石阶上站起来，顺便把林易也拽了起来。

　　林易准备拍干净手上沾到的灰尘，胥饶却没放开他。捉着他的手腕，摊开掌心，冲着白皙的皮肤吹了吹，小小的沙砾尘土被他吹掉，他又换到另一只手，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林易莫名地心里漏跳一拍，耳尖不受控制地泛着可疑的红。

　　掌心痒痒的，胥饶呼出的气热腾腾地拂过林易手心的皮肤，仿佛也渗进了他的毛孔，顺着血管，爬上心脏，不安分地搅动他心里一潭池水。

　　林易倏地把手甩出来，在裤子上蹭了蹭，又攥紧。

　　胥饶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肩膀被林易推搡了一下。

　　“干嘛呀你？跟个小姑娘似的，回去洗洗就干净了。”

　　他脸红了么？

　　好像耳朵尖有一点。

　　林易才跟个小姑娘似的呢。胥饶想。

　　胥饶拾起书包，掏出眼镜盒。

　　林易看着他在镜片上呵气，然后用眼镜布擦干净，忍不住又攥紧了手，指尖摩挲着掌心的皮肤。

　　啊，都怪胥饶，没事冲着别人的手哈什么气。

　　胥饶戴上眼镜，又是斯文有礼文质彬彬的小少爷了。

　　林易觉得，他就差在洁白的衣领上再打个领结了。

　　“你戴眼镜做什么？”

　　“想看清楚点你。”

　　林易不知道接什么了，胥饶怎么说话总带点话中有话的味道。

　　胥饶：“还打吗？”

　　“不了。”林易摇头，学着班主任的口吻，“高三了，胥饶同学，少打点球，好好学习。”

　　胥饶轻笑，“没关系啊，我打球也可以考第一。”

　　林易在他小腿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就你得瑟？”

　　胥饶背起书包率先走在前面，上了几层台阶，发现林易没跟上来。他站在高处，风吹动树叶，也吹动他衣服的一角，他向林易伸出手：“走了，回去上自习。”

　　下课铃响，喧闹流泻，教学楼灯火通明。

　　胥饶的身后有篮球场老旧的灯投射下来的昏暗光斑，也有教学楼传来的喧喧嚷嚷。

　　可是这一切都好像跟他隔了开来，他站在比他高几个台阶的地方，目光只落在他身上。

　　林易两步一个台阶跨上来，在他伸出的手上拍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胥饶忽然说：“林易，高考后，还能一起打球吗？”

　　林易爽快地应道：“当然可以啊！我需要你这个控球后卫carry全场呢！不知道我们毕业了，校队那群毛小子们会怎么样……”

　　胥饶想，不是林易需要胥饶，而是他需要林易。

　　“校队没有林易，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

　　胥饶顿了顿，未说出口的话被淹没在上课铃中。

　　“但是我，没有林易，真的不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