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年少》寻游

11、重霄深处01

　　[01]

　　周期南伴着下课铃声整理好教案，还没走下讲台就被三三两两的同学围住。

　　“周老师，你刚才讲的我没听懂。”

　　“周老师什么是非限制性定语从句啊？”

　　直到下一节课的预备铃响，周期南才从教室出来，回到办公室免不了又被隔壁班的小吴老师打趣：“周老师的学生学习热情真高。”

　　周期南笑笑：“积极是好事儿。”

　　小吴老师又指了指办公室角落的位置。

　　“有人找你，不知道是不是学生家长，等半天了。我给他拉张椅子，他就一直坐那儿等你。”

　　周期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见堆积的书本和试卷后那人的半个帽子。

　　这张办公桌被用来放置教材试卷，背光不说，还紧挨着一盆一米多高的榕树盆景，是学校年会他们高一年级英语组的主任抽奖抽到的，主任非要摆在办公室，说能挡煞避邪。

　　周期南有点想笑，这人怎么总爱往角落里坐。

　　他看了一下课表，日期是2月14。

　　他浅浅地吸了口气，收拾好随身物品，走到那人旁边敲了敲桌子。

　　正低着头看手机屏幕的男人迟了两秒才抬起头，一下子对上男人鸭舌帽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周期南还是忍不住心乱了几秒。

　　曲崇霄摘了耳机起身，手上缠绕着耳机线，“下课了周老师。”

　　“嗯，后面没课了。你怎么来了？”

　　“今天关门早，大杨二张请假，其他人也闹着要过节。”曲崇霄伸了一个懒腰，说话的尾音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我闲着没事儿，过来看看母校，顺便接你下班。”

　　“接你下班”——真是美好的四个字。

　　周期南跟着他走出办公室，说话时紧了紧手心，又有忍不住的期待：“你不过吗？”

　　曲崇霄语气平淡：“我孤家寡人一个，每天都是过节。”

　　一出校门，情人节的气息无孔不入，连学校门口的商店都摆满了鲜花礼盒。

　　西方人的浪漫张扬热烈，热闹得让周期南忍不住对这个节日、对身边的男人，生出一丝向往。

　　“我们上学那会儿可没这么多商店。”曲崇霄看见这番情景打趣道，“周老师，你们跟商家是不是串通好的？这要是看见哪个学生去他们那儿买礼物，就可以当场捕获。”

　　周期南也笑了：“你当这是钓鱼执法？”

　　“你听我的，这样抓早恋，一抓一个准。”

　　曲崇霄已经跨上他那辆骚里骚气的机车，周期南忽视他递过来的机车帽，指了指路边的共享单车：“我骑那个就行。”

　　“怎么，嫌弃我？”

　　嫌弃？周期南连连摆手：“不是，我坐不惯。”

　　曲崇霄笑了几声：“你的胆子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小。我不会把你带坑里去的，放心。”

　　曲崇霄下巴往后一扬，示意他坐上来。

　　周期南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没出息。

　　二十七岁的男人，连暗恋对象的机车后座都不敢坐。

　　他太紧张了，只要是跟曲崇霄在一起，所有的冷静理智都化成了空气。

　　周期南的暗恋是一朵只有他看得见的花。

　　这种情感的生芽是悄无声息的，在周期南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

　　曲崇霄实在太不一样了，尽管高一开学那会儿他躲在角落的座位，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见他。

　　他在水房碰见过一次曲崇霄，一个女生的暖水瓶破裂，女孩子吓得尖叫一声，曲崇霄护着她，暖水瓶的碎片划破了自己的胳膊。

　　他以为那是他的女朋友，可是女孩子跟他道谢时，曲崇霄只是摆摆手走了。

　　他们都说曲崇霄最会装酷，但周期南知道不是这样。

　　和曲崇霄高中同班三年，他们的交集并不多。一个是班里的模范生，一个是令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座位一个月调换一次，他从来没有跟曲崇霄坐过同桌，最近的距离是前后桌。

　　于周期南而言，这就是他最满足的距离。

　　他沉迷于这种狂热又无法告人的喜欢。

　　他在心中篆刻记录曲崇霄的一言一行——交作业时的偶尔对视；伸脚时会不小心踢到他的凳子；从后往前传试卷时戳他的后背——这些不经意的接触，都被周期南珍藏起来，当做养料，浇灌那朵除了他谁也看不见的花。

　　[02]

　　一个月前，周期南的车子多了一道刮痕，很扎眼。

　　他不经常开车上班，学校离家不远，他习惯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昨晚祁宙赖在他家住了一宿，今早非要开他的车去公司。

　　周期南下班去祁宙公司取车，祁宙心虚地引他到停车场，“如果我说，我不小心把车给蹭了……”

　　周期南并不意外，语气平静：“蹭哪儿了？”

　　祁宙给他指了指车门那块，刮痕很长，刮掉了一大块漆。

　　他拍着胸脯保证：“我负责！一定把它补得漂漂亮亮的！”

　　周期南怀疑：“你来补？”

　　“当然不是我了，是我经常去的那家汽车美容店，人可不输4s店！我是那儿的VIP，这事儿交给我，你放心。”

　　从“经常去”这个字眼就能看出祁宙平时开车多不靠谱，一开始把车交给他时周期南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挥挥手：“随你吧，反正我也不常开。”

　　没过几天，祁宙给周期南发了一个地址。

　　“车修好了，我今天有事儿抹不开，你去取一下呗。”

　　祁宙又推了一个微信名片给他，名字是“飞驰重霄”。

　　周期南觉得自己有点神经兮兮，看见“重霄”俩字都能浮想联翩。

　　他忍不住笑自己，给祁宙回了一个字：“行。”

　　这家汽车美容店是新开的，生意可一点也不冷清。

　　周期南下了班去取车，被前台扎着一撮小辫子的员工引进来。

　　他报了祁宙的名字，小辫子恍然：“祁老板的朋友！您稍等啊。”他说完又冲里面喊了一嗓子：“老大，祁老板带来的客人！”

　　看他这热情的架势，周期南信了祁宙是他们的常客加VIP。

　　小辫子员工给他递了杯水，“您在这坐会儿？有事儿您吩咐，叫我大杨就成。我们老大马上就出来。”

　　周期南环望了一圈，店里清洁做的很好，没有他想象中的令人不适的味道。墙壁用喷漆画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涂鸦，没有章法，他瞅了半天也没认出来画的是啥。

　　这时从里面的房间走出一个男人，穿着浅灰色的工装，肩上搭着一条毛巾。一开始他戴着工作帽，周期南没看清他的脸，等那人走近，淡淡地对他说：“跟我来”，周期南心里打起鼓来。

　　周期南的记忆里，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也爱把鸭舌帽压得很低，跟人说话时连帽子也懒得抬，只是漫不经心地从帽檐下掀起眼皮给对方一个眼神。

　　他总是懒洋洋的，漠不关心的，甚至有点冷漠的。

　　眼前的男人，脸已经是成熟男人的面庞，肤色略黑，帽檐下的眼睛炯炯有神。

　　叫“大杨”的小辫子员工给周期南介绍：“这是我们曲老板，店里一把手，要不是祁老板预约一般人还真轮不着！”

　　“曲老板……叫什么？”周期南忍不住问。

　　“您不知道？”大杨很惊讶，顺手抽了张名片给他，“我还以为我们老大的名气已经无人不晓了呢！”

　　周期南看了很久名片上烫金的“曲崇霄”三个字。

　　毕业九年，再见曲崇霄，他早已沉寂的情感忽然又有了汹涌的态势。

　　在翻滚，在冲撞，在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