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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二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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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禾并不是放得越多越好,若是一次性堆多了,里面不通气,火就烧不起来了。”庄素兮坐在小凳子上,拿火钳扒拉几下,将两截还未点燃的干柴抽出来,在身后竹篓里另捡了些软和的树叶子,示范性地塞进灶洞里,“先用干燥易燃的细柴引火,等火起来了,再放实心大头的树根树杈,哦,还要记得,必须架起来,千万别密密地叠上去,否则火会被扑灭的。”
杨晓慧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噢,原来这烧火还是一门学问呢!”
庄素兮笑了:“一点生活经验罢了。你看,这不就行了。树枝粗,烧完得好一会呢,冬天还好,夏天就不用守在这里受罪了,把柴禾架好,该干嘛干嘛去。”
女知青们受教地记下来。
庄素兮又手把手地教给她们怎么炒菜、煮饭,怎样改善味道,临了,还不错眼地盯着杨晓慧、潘春华,让她们上手实践。
最后的成品,虽然不及庄素兮烹制的那般鲜香可口,但味道还过得去,无论如何,总比女孩子们刚来时,做出来的那些乌糟糟的东西强上许多,总不至于让人难以下咽。
饶是如此,杨晓慧还喜得跟什么似的,眉开眼笑地说道:“哈,这可是我第一次做饭,其实做饭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写信告诉爸妈。真是谢谢你了,素兮!”
庄素兮并不居功:“没什么,村子里很多大姐大嫂,都是做饭的一把好手,你们得空的时候,也可以多向她们请教请教,都是多年围着灶台打转的,随便指点几句,保你们吃不了亏。”
她解下围裙,递给杨晓慧,对着几个女知青道:“既然你们已经把洗衣服做饭学了个大概,我就不用再过来了。”
女知青们客气了几句,时真嘴上说着辛苦辛苦,却连灶房的门都没出,反倒是杨晓慧殷勤地送了出来,圆墩墩的脸上都是真诚。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庄素兮对几个女知青的脾气性情有了了解,她见杨晓慧学东西认真,事事亲力亲为,就有些为这个老实姑娘担心,委婉提醒了一句:“活儿还是大家分工明确,一起干比较好,天天一个人劳心劳力的,不是长久相处的办法。”
杨晓慧嘿嘿一笑,扭头看了下女知青点的院门,冲庄素兮眨巴眼睛,“我妈说了,技多不压身,学会了做饭,就少了一重饿死的危险。再说了,大家以后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很久呢,有时真和任明佳这样的精明人,已经够让人受得了,我要是再不傻一点,还不知道多招人恨呢。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嚯!
庄素兮听了猛然一惊,同杨晓慧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以为杨晓慧是任人搓揉圆的面团,却不想人家是外柔内刚,大智若愚,心里自有成算,只是不想在小事上斤斤计较,才经常揣着聪明装迷糊。
这么一来,庄素兮就放心多了。
杨晓慧同庄素兮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送了几步就回去了。
太阳晕染成一粒橙红色的胭脂痣,缀在层层叠叠的树梢后面,似有若无,若隐若现,淡淡余晖洒落下来,在庄素兮莹白细腻,羊脂美玉似的侧脸上,映上浅浅一层绯色,越显娇嫩美艳。
庄素兮一边往家走,一边想,自己原来是白操了心,害怕时真欺负杨晓慧,就自以为是地替人家筹谋,仿佛重生了一遭,提前知道众人大致命运走向后,就不自觉替换上上帝视角,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重生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血肉之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有什么权利去剧透别人的人生?
若是凭借着对往后几十年的先知,框住了思维,自作聪明地盲目干预,未免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障在眼前的一层迷雾瞬间消散,庄素兮只觉灵台清明,心底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庄素兮展颜一笑,脚步越发轻盈灵动,像是暮色昏沉中的一抹山精鬼魅。
“哐当!”一声脆响,满盆的水哗啦啦流淌出去,打湿了裤子和鞋袜。
男知青院子里,有人惊呼道:“青书同志,你咋了?”
接连唤了几句,温青书才呆呆地啊了一声,神思恍惚地说道:“哦,没什么,我,我洗脸……”仓促地去盆里掬水。
一个男知青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担忧道:“水都流光了,你还洗啥?”
温青书顿了顿:“我再去打一盆。”游魂似的飘荡出去了,剩下几人在院子里面面相觑,摸不清楚状况。
不远处,温青书伫立在水井边,久久回不过神来,倒映在井水上的脸,满带着不敢置信。说起来就跟疯话一样,刚才他见到那个身穿粉白色布衫,窈窕纤细的少女,心脏如同被针扎了似的,密密麻麻的疼,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仅仅半张侧脸就让他心神巨震。
看得出来,那个女孩生得极美,万中无一的出挑,可是,温青书自认并非耽于女色之人,比起外在皮囊,他一直更加注重人的内在修养。
然而,那抹惊鸿一瞥的剪影,彻底打乱了温青书冷静自持的内心,搅得他脑海中一片天翻地覆,竟然促使温青书自我怀疑起来。
温青书沉吟,他原来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爸,妈,我回来了。”庄素兮推开院门,季荷花并未像往常那般,第一时间迎上来嘘寒问暖,而是伴在一个清秀高挑的青年面前,絮絮说着什么。
庄素兮定睛一看,立刻喜形于色:“二哥,你放假啦?”
这青年正是庄素兮的二哥庄伟业,今年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从小酷爱读书写字,而且聪明绝顶,一点就透,记忆力也绝佳,古诗文往往过目成诵。
庄伟业自己也争气,每年成绩都名列前茅,各科老师没有不夸赞他的,活脱脱一个转世神童,为此,人人都说庄国富家的祖坟冒了青烟,将来指定能培养出一个文曲星。
无奈,庄国富家里实在不富裕,那几年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膝下三个孩子,老大庄伟民急待娶媳妇,老幺又三灾六病,磕磕绊绊的,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手心手背都是肉,庄国富跟季荷花愁得睡不着觉,后来,还是早熟的庄伟业看出父母为难,主动表示不再继续上学,省下了一大笔学费、杂费、生活费,东拼西凑,一家人勒紧了裤腰带,才勉强活了下去。
庄伟业辍学在家后,为了进一步减轻家里负担,就打算去镇上寻摸一门手艺,末了跟着一个老木匠师傅做学徒,每月两天的探亲假,薪酬微薄,但好在管吃管住。
让好好一个大学生坯子,去做卖力气的手艺人,绝对是屈才了,所有人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揭破。庄国富同季荷花背地里议论起来,庄伟民是长子,以后要顶门立户,庄素兮又是早产的女娃,难免多偏疼些,算来算起,从小到大竟是亏欠庄伟业最多,自己两口子没能力,孩子不得不改换志向,早早离了父母身边,孤零零去外面讨生活,心里很是不落忍。
为此,庄家上上下下六口人,除了懵懵懂懂的福子外,都自觉愧对庄伟业,每次算着他大概什么时候回家,过节一样准备着,合家人无一例外迁就着他,就连庄素兮都要往后靠。
庄伟业说起话来斯斯文文,不紧不慢,极有文化涵养的模样,他道:“师傅前天打一把圈椅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腰,不得不关门休整两天,干脆就顺便放了我的假。”
庄素兮同庄伟业年龄相近,幼年时,庄国富夫妻带着庄伟民干活,就让半大小子庄伟业照顾妹妹,因此,兄妹两个感情极深。
庄伟业每次从镇上回家,都要带上一些女儿家的小玩意,送给庄素兮,庄素兮也早就习惯了帮着季荷花,一起给二哥做干粮。
见到庄素兮笑盈盈地走近,庄伟业心中也是一阵熨帖,感叹了句:“我们素兮越长越漂亮,马上就是个大姑娘了。”
“二哥又打趣我。”庄素兮不轻不重地抱怨了一句,想到镇上距离家里有七八里路,就心疼道:“二哥走回来的?背着一包袱东西,累坏了吧?”
庄伟业笑道:“本来是说要走回来,谁知道赶巧了,半道遇上了行云,那小子一路帮我提着包袱,还脸不红气不喘的,要不说是当兵的人呢,体质就是不一样。”
“行云?谢行云?”听到这个名字,庄素兮心中五味杂陈,忙忙追问了一句,“怎么还扯上他了?”
庄伟业解释道:“据说是部队轮休,他挂心独居的爷爷,昨天紧赶着就回来了,今天去镇上诊所拿药,可巧就在路上碰见了,这小子仗义,非要帮忙,我实在推辞不过去。”
庄素兮垂眸敛目,低低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