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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   14.
      转眼七日过去。
      深山密林之间,荆灼在阵中盘腿坐下,闭目调息。他已收起伞,但身形未变,依旧是少年模样。
      困他之人在阵外负手而立。只见那人玉冠束发,紫袍着身,眉宇间自有一番雍容气度。此人名唤帝休,乃一方妖主。此刻他见荆灼不理不睬,也不介意,自顾自继续道:“此处尚属人界,七七四十九日于仙界不过弹指一挥间,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你失踪。即使发现,也无人知晓你在此……”
      他话音未落,忽觉头顶有什么穿透云层急坠而下,强大风势卷起一阵烟尘弥漫。那边荆灼也不由睁眼望去,待风烟消散,身旁跌落之人爬起来拍拍衣襟:“哎呀,果然赶路时不能喝酒,一不小心脚滑掉下来了——咦,你也在?”
      阵外帝休已不见身影,只余一丝气息,大概是隐在某处。荆灼不动声色看着息风软,好一会才道:“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
      息风软整完衣冠,又理了理长发:“哎哎,我还不是怕你一人闷得慌。”
      荆灼盯着息风软,息风软却只顾打理自己,也不抬眼看他。
      “你怕我闷,冲进阵来做什么?”
      “喂,好歹你可是真的!”
      于是荆灼面上划过一丝笑意。
      于是息风软浑身一阵不自在。

      其实那日见荆灼被困,息风软方才走出几步,当下便又折了回来。
      至于为什么折回来,只能说鬼使神差啊鬼使神差,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脚已经迈出去了。如果硬要找个理由——息风软抓了抓脑袋,难道是担心荆灼真被帝休给解决了?
      ……啊哈哈,这笑话好冷!
      一阵冷风卷着树叶咻地刮过。
      哎哎,算了算了,反正回头去看看也没什么损失。若帝休不是荆灼对手,自己再掉头走便是;若是那帝休真有法子治住荆灼——呃……自己吃荆灼这么多亏还吧嗒吧嗒主动凑过去……何况那帝休又不是想要荆灼的命,看他那眼神还挺认真,这场合自己跑去干啥啊,搞得跟抢亲似的……
      息风软又抓抓头,最后摆摆手自我说服:哎呀,这种时候,难道还真和小孩子计较么?多小家子气啊。趁机卖他一个人情让他今后莫再缠着自己便是。
      这么想着偷偷溜回去,却没见着任何少儿不宜的暴力场面。帝休一人在阵外守着,偶尔试着和荆灼说话;而荆灼虽陷阵中,却不见他设法破阵,甚至连原身也未现,只静坐调息而已。息风软一时摸不清状况,也不知荆灼究竟需不需要援手,是以只在暗处观察。谁料几天下来仍不见荆灼有任何动作,只见他神态依旧从容,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七天过去,息风软终于按捺不住现出身来。

      那阵本是进得去出不来。息风软掉进去,在阵里转了转,也只觉那阵困得自己出不去而已,此外并未感觉任何不适,不由诧异对荆灼道:“究竟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
      阵外传来帝休的笑声,又极温柔地对荆灼道:“我好不容易才寻着你这弱点,这次绝不会再让你逃掉。”
      荆灼面无波澜地反驳:“哪次落荒而逃的人是我?”
      息风软对帝休前半句更感兴趣,忙把话题拉回来:“你什么弱点?”
      荆灼这才睁开眼:“你看见阵脚上的花么?”
      他开口之前,息风软便已发觉八方阵脚上均有不知名的红花,但并未发现有何不妥。荆灼看出他疑惑,继续道:“此乃两生花,以吸食死气为生,人间天上俱无法存活,唯我地府方有生长。”
      息风软隔着无形之壁,对着那花左看右看:“对付你很有效?”
      荆灼毫不隐瞒:“若运用得当,可置我于死地。”
      说得太过直白,息风软不由给震了震:“你们地府就放任这种能克死自己老大的花自由生长?”
      “话虽如此,”荆灼又悠悠继续,“但我们地府本就是死气聚集之地,若在地府中遇见此花对我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再者此花极其稀少,即使挖遍整个地府也找不出足以杀死我的量。”最后柔声安慰,“无须为我担心。”
      “……”
      荆灼目光又瞟向那花:“此花吞死气而吐生气,对寻常生灵有起死回生之效,本为我地府至宝之一,”说着眼中隐有怒意,“竟被他作此用途。”
      说着朝阵外问道:“此花你究竟从何得来?”
      帝休声音响起:“问这个做什么,这是我自己摘的。”
      荆灼嗤了声:“两生花如此珍贵,但凡发现我地府均有派专人看守,若有人盗取我必能第一时间知晓,你又从何处摘得?”
      “百密一疏,有几株生得偏僻被你们遗漏,又有何稀奇?”
      荆灼又问:“知此花者不多,你从何得知此花可克我?”
      “世上无不漏风之墙。有一人知的秘密,便不再是秘密,我知道有何奇怪?”
      荆灼便不再问。息风软在一旁听着,心中却另有计较。帝休一番话语焉不详,处处漏洞,似在偏袒某人。加之那先前那偷偷跟着荆灼十殿侍卫,此刻也早没了踪影。这么想着,脑海中便浮现出那坐轮回之殿掌转生之事的诡丽红花来。

      想那两生花之事,荆灼当比自己更清明。听他方才一番话也问得含糊,他此刻既不愿把话挑明,该是另有盘算,那自己也无须多言。息风软慢悠悠喝了口酒,朝荆灼问:“你现在无法恢复原身么?”
      帝休的声音又不知从哪响起。他接过息风软的话,但依旧自顾自对着荆灼道:“不仅如此,待这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你便能保持这模样,再不会变回去。”
      这几日息风软听帝休自言自语,已知他当初是对荆灼少年模样一见倾心。“哎呀,”息风软抱着酒壶将眼前长发少年打量一番,“你这样子果然很能骗人。”又回忆自己初见荆灼的情景,谁能料那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少年,其本性会是这么个样子?再想到日后自己的惨痛遭遇,不禁悲从中来,竟与那帝休有了戚戚之感。想着不由问荆灼:“那帝休可曾见过你真面目?”
      “当然。”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息风软忽然觉得不对。帝休为妖,不可能参与仙界集会;而荆灼公务场合之外,甚少以原身出现——那么帝休究竟是在合场见着荆灼真面目?
      这么一寻思,息风软的表情一时变得很玩味。
      他任月老这么久,各种情爱把戏看得多了。其中有种常见于单相思的青年之间,比如那人的心上人若是卖布的,那人便常常跑去买布;那心上人若是大夫,那人便常常装病去问诊……
      若那心上人是冥府判官呢?
      “那帝休,”息风软转向荆灼,斟酌词句,“看上去还是个活的哈?”
      “他曾服药假死。”
      果然!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笑呢?可是内心这种万分同情的感觉是什么……
      息风软继续探问:“你地府大大小小那么多判官,不会那么凑巧……”
      荆灼依旧语波无澜:“他身为一方妖主,除了我,谁审得了他。”
      哦,佛祖啊。
      想象帝休在审判堂上看见荆灼真面目的场景,息风软扶着额头遮住脸:“不知为何,我仿佛能身临其境听见一颗心破碎的声音呢。”
      他垂着头,肩膀抖了半晌,才抬头继续:“既是假死,你怎么判的?”
      荆灼仍然不动声色:“你知我每次开审前,必先于岩池之中凝神静心,上堂必自带枷锁。是时一切准备就绪,各司职、侍卫均已就位,却见堂下进来个生灵——换作是你,你如何判?”
      息风软立刻拱手赞叹:“以你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他现在还能活生生站在这,真乃神迹。”
      不仅活生生站在那,还能继续对荆灼死缠烂打,真乃神迹中的神迹!
      想着,息风软不由感叹:“帝休真不愧为一方妖主,奇葩啊。”
      那边帝休听了他们对话,又开口对荆灼道:“红尘纷扰,俗世繁杂,人生在世有许多不得已。我明了你身为地府判官,很多时候不得不换一副面目做人。你放心,待这阵法化去你一身神力,你再做不得阎王。是时你必可放下一切,真正做回你自己。”
      ……不,你看到的那个“假象”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不过那帝休在经历那番惨痛打击后还能对荆灼死缠烂打,若不是他这么能自欺欺人,恐怕早被现实轰成渣渣了。
      何况他那一番话,听起来虽是颠三倒四条理混乱,但一腔热诚却是真真切切。息风软挠挠头,又转向荆灼:“你们这样有多久了?”
      “五百年。”
      这么有耐性?息风软瞪大了眼睛。
      荆灼却不屑道:“五百年仍不成事。想你我自那天见面到如今,也不过区区五个月而已。”
      琢磨荆灼话里的意思,“……于是我瞬间和帝休站在了同一阵线。”息风软抱着酒壶半晌方道,又扭头对不知在何处的帝休道:“听见了么?他原本就是这么恶质的人。”
      那边帝休毫不犹豫地回答,仍是不理息风软:“炎君,你这么说,不过想气我离开而已。你以为我会上当?”
      炎君?息风软转向荆灼:“你还有这名字?……呃,难道连名字都是他自己取的?”
      唉,就该知道,五百年,早没救了。
      息风软不由叹了口气。先前看见帝休时,只见他虽是一身王者气势,却总觉得哪里欠了一点。如今终于想明白,欠的就是脑子上那一点。
      呃,也不能说是没脑,帝休并非没有智慧。硬要找个词形容的话——应该是脑残。
      息风软抱着酒葫芦转向荆灼:“他究竟是遇见你之前就这样,还是遇见你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荆灼不置可否。
      息风软忽而回想起荆灼到现在竟还未开口同他说过话,全是靠传音与他交谈。此刻只有他与帝休在,荆灼自然不会顾忌什么,难道——“你声音被封了?”
      荆灼顿首。
      “那帝休,究竟吃过你多少亏啊。”息风软越发同情起帝休来。

      “若我无法恢复,你是不是很高兴?”荆灼忽然问。
      “啊?”
      荆灼不动声色望过来:“你不也喜欢我这副模样?”
      “喂喂,哪个样子还不是你?外表再骗人,你那一肚子黑水我还不知道么?”
      荆灼目光跳动了下。那边息风软没看他,自顾自晃了晃酒葫芦:“唉,难道还要陪你困上四十多天?我这酒也不知够不够撑啊?”
      话说到这会,息风软已大致摸清形势,便朝阵外喊话道:“妖主,花五百年想改造一个人,何苦呢?你便是千里挑一挑娃娃按着那模子养,也能养出一群来了啊。”
      “炎君,莫听他胡言。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你明明连名字都自己取了!
      “你想取的那一瓢,好像不是你想要的那一瓢呢。”息风软继续劝解,“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苦执着于那一瓢?做人为何要这么想不开呢?”
      “此话何意?!”
      帝休声音中带着怒火。息风软左看右看,难道帝休这句话终于是对着自己说的了?
      那边帝休又开口:“炎君对你一往情深,你怎可说出这种无耻无情的话来?!”
      “嗯?”息风软一时没回过神来,“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和他两情相悦?”
      “你敢!”
      呃……
      “他对你用情,你便不可辜负他!”
      好人啊!息风软被深深感动了,虽然他仍不知帝休前言是如何搭着后语的。
      于是息风软又退一步打商量:“既然妖主对荆灼如此用心,为何还作此阵困他,让他难受?可知若想得人芳心,上上策乃温柔待之,多为其着想,多投其所好,长此以往铁石心肠也能被打动。这般强硬手段实乃下下策,只会让人心生厌恶而已。”
      帝休似有迟疑,但又立刻坚定道:“我只知,若是喜欢了谁,便一棒子敲晕拖回去。他若反抗,便一顿好打;他若听话,便给他糖吃。如是几日,定能叫他收心乖乖顺了你。”
      这都谁教的啊?
      难怪追了五百年也追不到。荆灼居然能放任他五百年,已经不知是哪根筋抽掉了。

      息风软尚在找话,一旁荆灼打断他:“你自己可出得去?”
      “你都没办法,我一个小小月老哪有办法呢。”息风软立刻否认。
      “如此,”荆灼竟也不揭穿他,环顾一周道,“我自己虽无法出去,但尚有余力助你一程。”
      息风软见荆灼说着起了身,不似说笑的样子,不禁愣了愣:“你要我现在走?”
      那边帝休又插话:“你想让他去寻帮手?莫枉费心机,就算他逃得掉,只要你尚在阵中,我可随时转换空间,将此阵移至别处。”
      荆灼不理他,只对息风软道:“再拖下去,我也不知是否有能力送你出去。帝休非是善类,他此刻仍不是我对手,因此不敢贸然进阵;待我神力散尽,你当他会放过你?”
      一番话虽说得清楚,息风软心中疑惑却更深。旁人不知他性情,但荆灼应该明白他并非表面上那般不知轻重之人,这阵他既然敢进来,便是有十足把握能出去。而且荆灼说帝休不会放过他又是何意?那日他对梼杌之时被荆灼窥得一二,即使荆灼仍不知他实力深浅,至少也该知道帝休要对付他并不容易。
      息风软心下生疑,试探着笑道:“我别的不精,逃命绝对没问题。这阵还得困上你四十来天,此后说不定再见不到,我便舍命陪你这一段也无妨。”
      荆灼淡淡传心语:“你若没有酒,撑得住这么久?”
      息风软面色一变,也不知荆灼那话说得是否认真。他若不知那话严重,怎会突然传起心语,生怕被旁人听去?他若知那话真意——自己这秘密并无几人知晓,他究竟从何得知?
      难道他已知自己底细?
      可若是如此……息风软越发摸不着头脑,他为何不叫自己帮忙呢?
      看那边荆灼已做好准备,息风软回传心语:“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不会伤我性命,最坏不过让他得手。”
      平淡的态度几乎要让息风软错觉他在说吃饭睡觉这等平凡事了,下意识反问:“你不在乎?”
      “我在乎。”
      呃——
      息风软几乎是本能地要同情帝休今后的命运——倘若他真能得手的话。这么一想,息风软忽而回过神来,且不说今后如何,现下陷入困境的,明明是荆灼才对。
      都怪他一直表现得太自若,几乎要让人忘了他本处劣势。
      回过神来之后,荆灼这一番动作便都有了解释。息风软一时哭笑不得,心道这孩子——
      你稍微示弱一下会死啊?
      之前还想若是荆灼寻求帮助正好与他谈条件,现下看荆灼都要赶自己走了,必是不愿让自己见他窘境。
      早知荆灼心高气傲,却不知他竟高傲至此,看来也不用再指望他会主动开口寻求帮助。
      哎哎,算了算了。息风软无奈摆摆手,开口道:“行了行了,你要真想通愿意让人上了,还不如找我呢。”
      阵外帝休不知他们先前私传心语内容,忽而听得息风软来这么一句,一时惊怒。
      荆灼似也疑惑,微微皱眉:“你想做什么?”
      息风软笑嘻嘻道:“我去引诱他,让他放了你,可好?”
      荆灼目光深沉:“你不在乎?”
      “哎哎,我在不在乎,你还不知道么?”说完也不去看荆灼眼神,左顾右盼,“我这个人最不爱打架,看那帝休生得也英挺,反正横竖我不吃亏。”
      荆灼紧紧盯了他一阵,方才收回目光:“他若这么容易就被你诱变心,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哇,你这句打哪蹦出来的?怎么比我还能绕呢?
      又听荆灼继续道:“何况他如今躲着不肯出来,你就算有万千解数,寻不着目标又当如何施展?”
      息风软拍拍头:“要引他出来还不容易?不过我需要牺牲一下。”
      他话音未落,荆灼就见一个阴影逼过来,紧接着一口仙气,顺着轻贴的双唇渡了过来。

      息风软不过作势吻荆灼引帝休出来,顺便渡一口气助荆灼脱困,只打算轻轻贴一下便离开。荆灼立刻会意,却趁息风软贴过去时顺势揽了他的腰不让他退走,唇舌纠缠过来加深了那个吻。
      “你干嘛?!”息风软立刻传心语。
      “要装便装像一点。”
      “你……”
      “你”字还未传完,就觉一股大力从后方把自己拽了出去。
      帝休怒气冲冲踏进阵来:“你敢碰他!”
      我不敢……
      只见帝休还来不及出手,身体忽如一片树叶般飞出去。
      那边荆灼终于恢复地府主君的本来面目,巨大黑翼张开,一片黑压压铺天盖地的阴影。他开口,摄魂之音沉沉荡漾开去:“在我面前,你也敢动他?”
      喂喂,你演得太投入了……
      只见帝休稳住身形朝荆灼看过来,神情又惊又怒,似是第一次见荆灼这对黑翼。息风软悠悠喝了口酒,不管之前帝休吃过荆灼多少亏——很明显他吃得还不够多。

      阵法已破。
      帝休生为一方霸主,见猎物破网而出,面上显现狠厉之色;而荆灼被他困住良久,神色虽从容,但眼中早凝聚了汹汹怒意。两人出手俱不留情,从地面直打斗上半空。
      息风软抱着酒葫芦在下面伸长脖子望,只见一片云气滚滚。不多时,云雾中现出一个巨大身影,不见全貌,只见一段蛇腹滑过。
      息风软知是帝休现了原型,但不见荆灼现真身,一边看热闹一边随口道:“要不要帮忙?”
      荆灼声音自上方响起,听着很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快帮我收花,小心莫折损。”
      息风软左右看看,那困了荆灼七日的地府至宝正盈盈绽放。不由心生感叹,荆灼不愧是地府主事之人,这等时候还心心念念不忘自己职责。
      待息风软小心收了花,空中又不知斗了几百回合,终于一个硕大黑影朝另一个方向直坠下去,猛地撞击地面震得一阵山河颤抖。
      息风软心道不好,以荆灼此刻怒火之盛,再打下去怕是会要了帝休的命。正打算赶过去阻止,天空又是一阵风起,却是荆灼回来了。
      咦?他居然主动放过帝休?
      只见荆灼收起巨翼恢复少年模样,对息风软道:“我此刻无法拿那两生花,你且带着与我回地府,可好?”
      自然无法拒绝。

      息风软揣着几朵花,跟着荆灼往地府走,一路走一路纳闷。之前听荆灼与帝休的话,这五百年来也不知帝休惹了荆灼多少次。过去的不提,单是如今这一桩,便足够严重。虽然荆灼是揍了帝休一顿,但看那样子顶多伤筋断骨而已。功力高深如帝休,稍稍休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丝毫不影响他重振旗鼓下次再来。
      此等小罚实在不符合荆灼一贯作风。以他那般心高气傲睚眦必报的性子,怎能忍得下这口气,由着对方一次次胡作非为?
      想着息风软不由摸了摸头,难不成荆灼真的对那帝休……
      “你在想什么?”
      荆灼的声音突然响起,唬得息风软往后一弹,立刻扯出一张笑脸。他思绪拉回来,方才发现周围景致陌生,并非那条走惯了的黄泉路。
      “我们这是去哪?”
      “到了你便知。”
      再行得几步,便见冥府雄伟宫殿,殿门之上高悬一块牌匾:轮回殿。
      丹寻坐镇的第十殿。

      荆灼现出原身,径直大步走了进去。那左右侍卫自是不敢拦阻,又见他面色不佳,一个个不禁心生寒意。息风软跟着他一路进了会客之所,有侍卫诚惶诚恐跟进来。荆灼自行坐下,满面怒意一掌击在桌上:“你们阎王呢?叫他立刻滚过来见我!”
      息风软看这场合,也便默默寻了个位置坐下。不多时便见丹寻匆匆赶来:“大哥……”
      不等他说完,荆灼喝问:“你怎么解释?”
      他指的是那几朵两生花。
      丹寻站在那面色一滞,忙唤人将花带走。待屏退左右关好门窗,丹寻方才上前几步,一脸担心地望着荆灼,又不敢开口。
      荆灼还在盛怒之中,好一阵没说话。屋子里一片沉闷的安静。
      好一会,丹寻终于忍不住,轻声唤:“大哥——”
      他声音带着丝撒娇的味道。荆灼面色这才好看一点,但怒意仍在:“十幺,我以为你该更有分寸。”
      咦?息风软听这话头不对,立刻竖起耳朵,眼睛眨巴眨巴望向两人。
      那边丹寻见荆灼肯开口,又往前蹭了两步,露出乖巧笑脸:“我知无论心智功力,便是我二人加起来也不是大哥你对手。”
      ……我听到了什么?
      荆灼不受丹寻讨好:“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丹寻脸色又是一变,惊问:“你被他得手了?”
      唔。息风软睁大眼睛。如果说丹寻此刻的目光里除了震惊之外还有凌厉怒意的话,那怒意的对象是谁——尚值得商榷。
      荆灼没好气地瞟了丹寻一眼:“你觉得呢?”
      丹寻这才展颜长舒一口气。
      荆灼又道:“我陪着你荒唐便罢,你胡闹也该有个度。两生花乃我地府至宝,关键时刻可救万千生灵性命,怎能由你如此乱用?”
      虽是斥责,但语气已好了很多。丹寻知他怒气下去,笑着蹭到他跟前:“大哥莫生气,幺儿知错,再不敢了。”
      荆灼仍板着面孔:“此事重大,不得不罚。七日后,你每日乖乖给我到老三那报到,至于罚到什么时候,单看你表现。这七日暂先卸你职,你好生反省。”
      丹寻立刻应道:“是是,幺儿领罚。”说完又拉扯荆灼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那帝休,如何了?”
      荆灼这才叹了口气。他方才还是一副威严的地府之君模样,这一叹气,看上去便只是个寻常无奈的兄长。只听他放轻了声音:“我见他用两生花,便套他话,想他若敢拱出你来,我定不饶他。那帝休果然如我所料,五百年也不见他脑子变得多好使一点。”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来。丹寻一下惨白了脸,但仍勉强维持笑容:“大哥你莫吓我,他不会出卖我的。”
      荆灼这才缓缓道:“他一番话虽编得不好,但尚算对得住你。他性命无忧,只是免不得要躺上一段时日,”越说越见丹寻两眼放光,最后又无奈叹口气,“你去吧,莫忘七日后回来报到。”
      便见丹寻明艳得跟朵盛开的花一般,雀跃一声便没了踪影。
      息风软看得目瞪口呆。
      ……这都一家什么人啊!

      他们三人本是关起门来说话。此刻丹寻一走,屋子里便只剩息风软与荆灼二人。
      感觉到荆灼目光扫过来,息风软紧盯着房门,干笑:“呵呵,我就说你怎么肯放过那帝休嘛,果然这才附和你作风嘛。”
      “桃花……”
      荆灼声音又轻了许多,带着浓浓倦意。息风软并没注意。他正努力回忆自己早先有没有惹到荆灼,依稀记得——有的吧?这认知让立刻他绷紧神经,哪里敢看荆灼,一心只想如何逃跑。他瞅好出路,嘴上道:“我看时候不早——”
      “桃花,我累了。”
      “我也该告辞了。”息风软跳起来就准备夺门而逃,忽而又停下来。
      不对劲。
      息风软疑惑地左右看看。他怎么没见着荆灼?
      看错了?再次环顾一周,的确没见着荆灼。
      明明不见荆灼出去。息风软莫名其妙。定睛再看,桌子还是那桌子,椅子还是那椅子,那坨毛也……
      视线一下定住。他在脑子里努力搜寻,传言如何说来着?獬豸,独角,体覆黑毛,大者如牛,小者——
      息风软和地下那一团黑色毛球大眼瞪小眼。
      ——小者如羊。
      这、这不止是羊了,分明是只羔子吧?
      息风软再次扭头细细扫过整个房间,看来看去,最后目光仍不得不落回那只独角长毛小黑羊身上。
      他试探着开口:“呃——荆灼?”
      你可千万别“咩”一声!

      待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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