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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   13.
      顺着黄泉路行去,越临近第一殿,越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息风软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整个人身形也跟着矮下去,像片焉了的叶子,没精打采。
      初来地府那几日,其他几殿阎王听说他们大哥居然带了个人回来,纷纷借公务之名跑来参观。还不是一道,今日来一个,明日来一双。十殿阎王乃看管凶魂恶鬼之人,本身属性无一不是极凶极煞。他们平时大多也如荆灼一般收起煞气,露个人模人样的法身。荆灼知他们辛苦,是以相处时总是屏退左右,由着他们肆无忌惮现出凶恶原身。
      息风软虽不计较他人外形面目,但要他每日在这死气沉沉的地府,对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实在是比死了还难受。
      ……不,死了要被荆灼抓去当床头灯,所以活着大概还是比死了要好一点。

      息风软慢慢磨蹭着,好不容易蹭到鬼判殿前,忽而精神一振。鬼判殿气氛与往常有些不同,虽然还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但可以确定那绝对是让人舒服的改变。息风软有些好奇抬眼望去,殿外守候的侍卫中有陌生面孔,盔甲装束也与旁人有所不同,大概又是哪殿阎王来访。
      啪嗒啪嗒往里走,未见人影先听见交谈声,其中一个明显是荆灼,另一个没听过的声音则清透悦耳。一进去,里面两人一齐回过头来。息风软眼前顿时一亮,只见荆灼身旁立着一人,年纪尚轻,正是少年将将长成青年之时,身姿轮廓已显青年的俊朗之风,又带着少年的青涩纯真,一张盈盈笑脸,极是喜人。
      适才进门时,息风软似乎隐隐瞧见这人正抱着荆灼脖子撒娇。息风软自然不会介意,只觉这美好年华正是惹人疼的时候。
      那人见息风软进来,忙上面一步掬手行礼:“这位便是月老大人?在下第十殿阎□□寻……”
      “哦哦,”息风软不等他说完,便迎上去捧住他的手,“原来是小寻啊。”
      “啊啊?”丹寻明显给息风软的热情吓了一跳,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便只客套地冲他笑。
      息风软捧着他的手,极为感动地道:“第十殿乃轮回转生之殿,今日见小寻你,果然好——有——生——气——”说到最后,一副久旱逢甘霖的欣慰模样。
      “嗯?啊?”丹寻看看息风软,又扭头去看荆灼。荆灼只不动声色。丹寻便又把头转回来。
      息风软还在赞叹:“……不知那些亡魂见了你,怎还舍得去投胎啊?”
      丹寻也不抽手,微笑道:“大人说笑,那些亡魂见了我——哪还能不赶着去投胎呢?”
      说到后半句,他声音忽变得粗哑沉闷。息风软只见眼前一晃,哪还有什么美人面孔,只有一圈圈利齿呲呲竖立。那画面原本甚是森冷可怖,却又莫名有着如花吐蕊般优雅的美感。息风软近在咫尺首当其冲,本能往后一让,才看清那利齿确是如花蕊般被花瓣簇拥着。只见那花瓣晶莹剔透,红艳欲滴的底缀着金色惹眼的斑纹,一层层深深浅浅错落叠起,娇柔伸展开,绚丽非常。一眼望去说不清是美艳或是骇人,只觉诡丽无比,触目惊心,偏又移不开视线;又有异香袭来,直叫人头晕目眩四肢瘫软。
      才一晃眼,花影无踪,又见丹寻笑吟吟立在那里,扭头朝荆灼眨眼。
      息风软这才悻悻缩了手,早该知十殿阎王均非善类。丹寻真身乃妖花红王。红王好食,尤喜恶鬼。通常在野外见此妖花,若是被他美丽模样吸引上前,再着他香气迷了心智,便难逃被他一口吞下。
      丹寻此刻仍是先前乖巧的模样,但经方才那一幕冲击,此刻息风软看他,怎么看怎么诡异。倒是丹寻见他没了精神,反过来拍拍他安慰道:“大人莫在意,此乃我真实模样,非是法身。”
      息风软怏怏地哼哼了两声。
      荆灼这才开口:“桃花,为何我近日见你,脸色总是如此难看?”
      “你何时见正在吊死的人脸色很好看的?”息风软没好气地回应。
      丹寻在一旁插话:“我地府阴气极重,想大人必不习惯;若是去人间生气热闹之地游玩一番,定能恢复精神。”
      一句话正说中息风软心思,息风软目光立刻又亮起来,但转念想,荆灼准不会放他走。他正想着,就听荆灼道:“也是。桃花,今日你不必守在地府,出去散散心吧。”
      息风软受宠若惊望过去,又见荆灼对丹寻道:“十幺,我们也该动身了。”
      原来是时人界某地有战乱。但凡战乱之地,总免不得死气横生,游魂无数。是以荆灼与丹寻须亲自去走一趟,安神收魂。
      荆灼显得甚是体贴地对息风软道:“反正我不在地府,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含义,今日便放你休假好了。”
      息风软完全不领情,跳起来一手指向荆灼:“你!你把我每日扣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看什么生死簿!你终于承认了!”
      荆灼好整以暇对上他的视线:“我承认。那又如何?”
      息风软手指僵直在半空。
      荆灼好心提醒他:“你可要去上面告我么?”
      息风软手指抖了抖。
      荆灼继续提供意见:“是我要放你假,你若觉得我没这个资格,不听也可以。”
      息风软立刻把手指收回去,扭头喝酒,佯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莺飞草长,花红柳绿,正是江南好时节。
      最是繁华杨柳岸。驻足岸边一眼望去,茶楼酒肆当铺赌场茅屋欢馆,一应俱全。日日喧闹,夜夜笙歌。置身其间,恍似天荒地老终有时,风流快活无穷尽。
      这日有叶扁舟顺水而来。舟上不见艄公,只一人长身而立,乌衣乌发,撑一柄黑漆漆油纸伞。伞面低低压下,隐约只见清秀下颌轮廓。
      岸边寻常百姓,抬眼望见一人一舟。初见时仍是水面上远远一抹,一眨眼已到眼前,惊愕之下再看时,只觉身侧一阵阴风刮过,水面上已什么都没有了。有人四下张望,惊疑地喃喃:莫不是大白天见了鬼?
      外面行人诧异之时,万花楼里正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方圆百里欢馆,万花楼当数第一。万花楼里,便是个端茶送水的丫头也都娇俏可爱,姑娘们更是个个艳丽水灵。今日在台上弹唱的是万花楼四艳之一,八绝更有五位下了场子陪客人。进了门的客人只觉美色无边看花了眼,转来转去,最后却总免不了要落在场内一角,看的却不是姑娘。那儿有位客人,似是喝醉了,正软软倚在桌边挽起衣袖,挥洒丹青。
      那人便是息风软。

      万花楼的姑娘熟客都认得息风软,却不知他来历,只道他是老板娘万花夫人的入幕之宾。姑娘们都喜欢他来,因为他每次来,总是携着礼物。比如几坛自酿的美酒,或是几盒自制的胭脂。不仅如此,与他相处,总觉得无人能比他更知心解语,更懂如何欣赏你的美好之处。息风软一双手极巧,他若兴致来了,还会为姑娘们打打首饰,或是写诗作画。
      荆灼先前说放息风软一日假。人间天上时日不同,息风软已在万花楼里小住了好些时日,脸上阴郁早一扫而空。此刻他醉迷了一双眼,站起来柔韧身姿颠颠颤颤如秀木随风,又懒洋洋趴下去,随意撩起衣袖提了笔。他俯下身对着画纸,手摇摇摆摆找着了落点,便挑起眼来看人。他双眼这么一挑,那染着醉意缠绵出无限风情的眼神,忽而就认真起来。
      看得人心一动。
      不仅看息风软的人,便是被息风软看的女子,心头也要突突跳起来。能被这么个人这么认真的欣赏,直叫人觉得那女子真是美好得天上地下无处可寻了。
      万花夫人看了这情景,笑盈盈喜开了花。她曾和人说,把个息风软扔在场子里,那可比点十支催情香还有效。
      场子里不少人伸着脖子看息风软画美人。末了又见他提笔写诗,为那那姑娘取了花名唤作云锦。
      有人听见身旁有人问息风软是何来历为何在此,便如入了魔障般把知道的一一说了,最后道:“……那是楼里新来的姑娘。这里的姑娘要挂牌,都爱让息公子取个花名,作幅画,以讨个好彩头。”只听身旁人沉默了会,淡淡道:“他还真爱给人取名字。”那答话听这口气不对,才想起扭头去看,问了一圈却也不知方才是何人同他说话。

      那头云锦领了画,兴高采烈拿去给万花夫人过目。万花夫人此刻正坐在二楼,与人赌骰子。
      在万花楼赌骰子,自然是为了增添情趣。万花夫人此刻赏过画,朝楼下招呼息风软道:“息郎,你无事上来帮我掷两轮。”
      此刻下注的是一官家少爷,也不知已散了多少钱财。那被赌的姑娘站在万花夫人身后与他眉来眼去一阵,拉扯息风软衣袖笑嘻嘻求饶:“公子你便放过他罢。”
      正是,笑语晏晏,纸醉金迷,春色无边啊。
      待一局过后,那少爷终于任心上人拉着神魂颠倒地走了。万花夫人与息风软说笑着,正要招呼下位客人,两人面色忽而有异。息风软起身要走,万花夫人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站起身来,朝对面客客气气笑道:“贵客既临,何不现身一见?”
      那头一群客人正莫名其妙,忽觉一阵冷风吹来,不由自主让开道。便见一人撑了把伞缓缓行来。
      有人在室内撑了把伞走来,看的人却没一个笑,反倒觉得似乎本来就该如此。不仅无人敢笑,打那人出现,方才还喧闹非凡的欢场突然便安静下来,也无人知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莫名就绷紧了神经,小心翼翼地,生怕在那人面前发出一点声音。
      二楼气氛一时冷下来,一楼却无察觉,仍照常欢乐,两相对比更显诡异。
      只见那人步履从容,转眼却已在赌桌边坐下。伞面撩起,竟是个姿容俊美的清冷少年。
      息风软竟看得愣了愣,忽而反应过来,立刻扭头,四下找有无墙可撞。
      万花夫人倒是处变不惊,笑着款款行礼,方才坐下道:“不知大殿前来,有何要事?”
      这万花夫人乃两千年道行的牡丹花精,认得眼前人便是荆灼。
      荆灼不开口,有声音传来:“来万花楼,自然是来寻人。”他抬眼望去,“不知夫人身旁这人,开何价钱?”
      便见万花夫人掌下愈加用力扣住息风软,面上盈盈一笑:“这人自是不要钱的。”
      息风软蓦地一弹,惊传心语:“你做什么?”
      万花夫人回传心语:“别与我为难,他可是阎王。”
      “那又如何?他敢来人间走动,一身神力必须压制三成以下,何况这里还是你的地方……”
      万花夫人扭过头去冲息风软笑,笑得息风软心里直发毛。只听她轻启朱唇软语道:“息郎啊,看在我们往日恩情的份上——你就不能好好替我身后事考虑考虑?乖啦,别傻愣着,快去陪客人。”
      息风软沉默地看着她,屹立不动。
      荆灼又传音:“除了人,我还想赌夫人一句话。”说着松了握着伞柄的手,去拿骰盅。他一松手,方才化身石像的息风软立刻闪现在他身后,接过伞柄替他继续撑着。
      荆灼微微仰头,目光隐有笑意:“有劳。”
      息风软死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他冲过去自然不是为了荆灼。他一见荆灼在此出现,便知他撑着把伞的原因——荆灼要来人间走动,非得缩成个孩童模样才能不伤及他人;他此刻能以少年模样出现,便是多亏了这柄伞。
      此刻周围人听这少年说要赌,又不提赌资,都莫名其妙。但看桌边三人却是心知肚明的模样。
      息风软站在荆灼身后,也现个轻松笑脸:“既然要赌,拼真本事如何?”他话是这么说,却握着那伞暗暗施力。那伞本有吸收神力之能,但仅限于伞面之下。息风软再一施力,使得坐着的荆灼与万花夫人均受影响,他自己站在伞外却不受限制,暗自在那骰盅上下了术法。
      荆灼与万花夫人似未察觉,均无反应。荆灼先摇,摇完也不揭开,直接推给万花夫人。
      万花夫人将盖子撩开一条缝,只自己一人看了,再又盖上复摇。
      息风软自是不看也知那点数。
      万花夫人摇完,啪地扣下,仍是不开盖,只抬眼望向息风软。
      息风软正觉不对,就听万花夫人清清楚楚地哀声道:“哎呀,是我输了。”
      你胡扯!
      那头万花夫人一边毁尸灭迹收了骰盅,一边望向息风软长嗟短叹,一双美目似有千种离情万般无奈,看在息风软眼里却又极是不怀好意。
      只见她软绵绵长叹一声:“息郎啊——”说着竟掏出条纱巾来,给息风软作起悼词:“……常在墙头跳,哪能不失脚?君只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竟不知三千世界渺渺红尘,自身也不过如花一朵,终要叫人采了去……”
      息风软只默默望她。
      她悲悲戚戚念完,最后道:“君去罢。”扭头刷地换上老板娘的冷硬嘴脸,对身后虎背熊腰的护院道:“今后若见此人胆敢进我万花楼,立刻给我乱棒打出去。”
      也不知谁的嘴角抽了抽。
      荆灼这才满意起身,称谢离去。

      荆灼一走,息风软只得撑着伞跟上来。
      待出了万花楼走出一段距离。荆灼终于停下来,息风软便也跟着停下,丢了魂似地站着,一脸呆滞。
      荆灼从他手中接过伞:“我放你休假,不是让你出来招人的。”
      息风软目光瞟过去:“你干嘛一副捉奸的样子?”
      荆灼好声好气回答:“你干嘛一副被捉奸的样子?”又问,“你到底干嘛来了?”
      息风软一听,倒来了精神,露出平素无耻笑脸:“我在我的地方——,”小小声,“旁边,”再大声,“有何不对?”
      “你的地方?”荆灼配合地扭头望去,只见岸边那一排,分别是:
      茶楼酒肆当铺赌场——月老祠——欢馆。
      那月老祠又小又寒傪,夹在气派非凡的赌场与万花楼之间,更是毫不起眼。
      荆灼点了点头:“好精致。”
      息风软只当赞美收下:“我为人素来俭朴。”
      荆灼又赞叹:“将月老祠建在欢馆旁边,果然好创意。”
      息风软立刻纠正:“明明是他欢馆建在我月老祠边上!”说完,悠悠喝了口酒,“你看,人长途跋涉来月老祠上香,渴了能喝茶,饿了能吃饭,若是烦了闷了,还能娱乐休闲一番——多好的选址。”
      荆灼静静听他说完,顺着称赞:“桃花果然体贴。”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月老祠边。里面竟有人上香。
      那上香的是一年轻少妇,正是青春年华,却一脸凄苦。两人静静听了听,原来那女子与意中人情定已久,但世事弄人,两人分分合合,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谁知新婚没过几日,那男子竟染了重病。这少妇经历众多磨难,唯恐眼前幸福光景转眼便要消散,心中忐忑方才来此上香。
      息风软听了,便问荆灼如何。
      荆灼道:“见她身上并无死气,身边近日应无将死之人。”说完见息风软打算上前,不禁小声提醒:“你该知天机不可泄。”
      息风软只摆摆手:“哎哎,我还不懂如何该说话吗?”说着走过去与那少妇搭话。他施了个障眼法,那少妇只当他是此处道士,便向他询问。
      荆灼撑着伞立在一旁,只听息风软先神神叨叨扯了一番八字阴阳,最后道:“心诚则灵,你便回去好好照顾你夫君,没事呢便来上上香,要相信真爱无敌,爱情一定会打败死神……”他越说越起劲,还不时瞟瞟荆灼。
      所以说息风软这个人,实在是欠得很。
      荆灼只在一旁不动声色听。待那少妇千恩万谢出来,荆灼忽而开口:“借问,此处月老祠可准?”
      那少妇正欢喜,自然回答:“听说是极准的。”
      息风软一见这势头不对,果然见荆灼谢过便走进来,立刻警觉地问:“你要干嘛?”
      荆灼道:“来月老祠,自然是上香。”
      “你要上什么香……”息风软脱口而出,又觉不对,果然见荆灼高深莫测望过来。
      ……你狠!
      息风软给他盯得耳根发烫,正想说什么,荆灼把伞递过来:“来帮我拿着。”
      只得接了伞,站在荆灼身后替他撑着。息风软口中自言自语喃喃:“被你上香我会不会折寿……”见荆灼取了香点燃,又忍不住咳咳:“喂,你对着月老神像上香,你心里想什么我可是能听见的。”
      荆灼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道:“谢谢提醒。”
      息风软这才意识到不对,差点没咬断自己舌头。
      荆灼已把身转回去:“那你可莫砸了自己招牌。”
      便见小小月老祠内,一冷冷少年对着神像闭目静立,身后一风流俊逸的男子替他撑着伞。初时那男子尚显得神态自若,但神色越来越奇怪,到最后竟面红耳赤站不住脚。
      “荆灼!”息风软终于忍不住叫他。看荆灼慢悠悠转过身来,息风软一边在心中告诫自己“莫和他硬碰硬”,面上勉强扯出个笑:“我看你也难得来人间走一趟,我陪你四处逛逛如何?”

      那日息风软便替荆灼撑着伞,在城内信步逛过去。荆灼平时因体质所限,又公务繁忙,确实极少来人间走动。他逛得悠闲,却不知一旁息风软另存了心思。
      原来息风软初见荆灼之时,便发现他被人悄悄尾随。息风软也未点破,只是一路下来偶尔试探,发现荆灼的确不知。息风软倒不奇怪他没发现,毕竟此刻荆灼一身神力只有三成不到;也不奇怪那跟踪之人不知道自己已被察觉,毕竟……咳咳……很少有人会把他这个小小月老放在眼里……咳……
      息风软只是奇怪,那跟踪而来的人,分明是他早些时候在地府见过的——丹寻手下侍卫。
      回想起来,最初提议让他来人间的,确是丹寻没错。想想便知,荆灼放他来人间,待公务忙完定是要跟来寻他的。而荆灼去战场也是与丹寻一道,没有人比丹寻更了解荆灼的行踪。莫非……
      又行了几步,息风软佯装不经意地道:“你来人间只能留三成力,岂不让人有机可乘?”
      荆灼淡淡回应:“何人能靠近我?”
      呃……也是。何况今日荆灼撑着伞来,便是用暗器偷袭,只要入了伞下范围,仍难伤及到他。
      息风软便没再提这话题,只暗自留了心。息风软不提,是琢磨着此事尚未明了。荆灼极为护短,何况早前见他都能让丹寻搂着他脖子撒娇了,可见对那幼弟宠爱至深。而丹寻看着虽非良善之辈,却也不似会暗中谋害自己义兄之人。搞不好只是误会一场,比如丹寻不过是担心荆灼安危,派个人跟着暗中保护。若真是误会,自己提了,反要害他们兄弟感情。
      息风软想暂把事压下。但荆灼何等精明,听他那一问也知有异,见息风软不愿挑明,便提议打道回府。
      荆灼要回地府,息风软自不愿跟去,把伞还与荆灼。两人互相说了几句便分道而行。待彼此不见踪影,息风软掩起自身气息行迹,又偷偷跟上荆灼,寻思等他出了人界范围平安入了黄泉道便离开。
      那条路本不长。
      但荆灼行至一半,忽而停下来,惊疑地朝另一个方向望去。息风软与他做了同样的事,因为他很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他,息风软自己的气息,遥遥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而仙人会将自身气息传至如此远,通常只有一个可能——求救。
      ……咦?
      息风软一边留心荆灼,一边忍不住先行一步赶过去。他若上了心,脚程之快整个仙界也难找出足以匹敌之人。
      哇——
      这是息风软看见现场的第一反应。
      不是谁都有此机会,能在活着时,眼睁睁看见自己的身体血淋淋摆在面前的。
      息风软不禁抓了抓头。就算做陷阱要做得认真细致,可是眼前这残肢败体、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的惨象——这布局之人,该有多恨他啊……
      眼前陷阱,虽然术法非常精妙高深,至少息风软可以确定,荆灼只以三成神力绝对难分真假;可是这陷阱,也布得太像个陷阱了,就差没把“我是陷阱”四个大字挂上去了……
      息风软正想,那头荆灼也匆匆赶到。只见他面色一变,脚下不停竟直接冲了过去。
      喂……
      息风软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自己残肢的幻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阵法被启动的金光,一层层环住荆灼。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么蠢的陷阱还能有人往里跳,而那个人竟然还是荆灼。
      ……你其实是冲过头了吧?!
      阵法启动之后,荆灼被困不得脱出。又听一阵长笑,那等待良久之人,终于自暗处现出形来。
      息风软安静地看了一阵,安静地往后退,安静地走掉了。

      息风软慢悠悠往回走。
      方才现身那人,自己虽是第一次见,但见那人姿容不凡,气宇轩昂,又看破他真身,便能猜得他是谁。
      至于他对付荆灼原因……
      息风软自己虽是风流博爱之人,从不知痴心专情为何物。但他承月老之职已久,看也看得多了,是以方才一见那人看荆灼的眼神,便知他心思。
      那现场看起来好像没自己什么事。息风软这么想着,便撤了。
      此刻回想起来,息风软又拍了拍自己脑袋。虽然有人喜欢荆灼毫不奇怪,但荆灼那等只可远观不可……嗯嗯……的,竟有人胆敢付诸行动,真——奇货可居。
      反正荆灼性命无忧。虽然方才见那人也是一身帝王气派,但与荆灼完全姿态比较起来,尚显不足,料想不是荆灼对手。
      退一万步,就算荆灼这次真的马失前蹄……息风软停下来想了想。那他今后便不用再来看着自己,好像也还蛮好的。

      那边荆灼偏头感应了一阵,似是松了口气:“他走了。”
      对面之人站在阵外,皱眉:“此话何意。”
      “方才若不是他在此,我怎会分不出他气息。”
      对方眼中划过诧异之色,立刻又冷静下来:“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么?”
      荆灼似是不屑,并不回答。自从此阵发动,他便感觉到自身神力正源源不绝消散,便连方才说话这一刻也不例外。
      那人自顾自说下去:“无人知你被困此地,你且安心在这阵中呆上七七四十九日,四十九日之后,”他声音不由变得很轻很柔,“你便是我的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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