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行误》川十六黑

5、第五章

　　自打那日十载祖师教给李正心飞天术吟后，他便经常找机会去瀑布前练习。一转眼，半年又过去了。
　　这天半夜，他照例等着舍内的学徒都睡着后偷偷溜出去。正走在通往瀑布的小路上，突然被石子打中了。
　　“谁？”李正心警觉的回头一看，是唐楚奇。
　　“你要去哪？”唐楚奇问道：“前些日子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夜里鬼鬼祟祟的去做什么？”
　　“嘘！”李正心道：“我是去练武的。”
　　“你去练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唐楚奇调侃道。
　　“不瞒你说，是师父教了我飞天术吟。”
　　“所以你是去瀑布前练习的？”
　　“你怎么知道？”李正心有些诧异。
　　“我刚学的时候也是在那里。”唐楚奇自豪的说道：“我只用了两年便学会了。”
　　“呵，那有什么了不起？”李正心撇撇嘴：“小爷我只用半年就能学会。”
　　“吹什么牛皮？”唐楚奇道：“要是真的，你去练习给我看看。”
　　“去就去！”

　　瀑布下
　　“呼”李正心做了几个深呼吸，紧闭双眼，眉头紧锁，心中默念术吟。
　　‘拜托拜托，这次一定要成啊。我可不想在那小子面前丢人。’他心想着。
　　慢慢地，他双脚离地，越飘越高。
　　“咦，还不错啊。”唐楚奇仰着头看着。
　　李正心将左脚伸出去，踏在空中时，仿佛踏在地面上一般稳。他试着走了几步，便绕着在空中悬浮的巨石跑了起来。
　　“楚奇，楚奇！你看见了吗？”李正心开心的喊道。
　　“我看见了！”唐楚奇虽替他开心，但心中暗暗吃惊。连他自己在内的师兄弟只能驾云升空，而李正心只练习了半载有余，便可脚下聚气，在空中行走无碍。
　　李正心欢呼雀跃的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楚奇，你真是我的小福星！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飞起来。”他翻累了，便仔细观察空中的浮石，自语道：“我一直都想知道这是什么石头，为什么可以悬浮在空中，难道你们也会飞天术？”李正心抬起左手，摸了摸他面前的浮石。
　　‘嘭！’
　　瀑布像是炸开了一般，水花飞溅，淋湿了他们二人。
　　“李正心，你在做什么？！”唐楚奇怒吼道：“不要乱碰！”
　　“你看！”李正心指着瀑布道：“那里面有个发亮的东西。”
　　唐楚奇念动术吟，腾着云升到李正心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一个发着蓝光的东西在瀑布里。
　　“过去看看！”李正心跑过去，纵身跳进瀑布里。
　　“这里竟然是个山洞。”李正心湿漉漉的摔在地上，他甩了甩身上的泥。
　　“都怪你，害的我衣服都湿了。”唐楚奇也闯了进来：“来这里干什么？”
　　“那发光的东西是什么？”李正心四处寻找：“会不会是师父藏在这里的宝物？”
　　“有可能。”唐楚奇毕竟也是个孩子，探宝之心被挑起来。
　　“找到了！”李正心看到山洞墙壁上挂着一本册子。
　　“取来看看。”唐楚奇怂恿道。
　　李正心往后退了几步，一个飞身把那册子取了下来。
　　“这是什么书？”唐楚奇好奇的凑过来。
　　“上面一点灰尘也没有，似乎是刚挂上去不久的。”李正心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牵丝戏
　　“牵丝戏？这是什么？”唐楚奇又翻开下一页。
　　那一页写着：惊雷滚，山河涌，来往仙客未有还。”
　　李正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别急，再往下看看。”
　　又往下翻，这一页却被撕下去了。
　　“谁这么无聊，为何要撕毁书籍？”唐楚奇惋惜道：“说不定这是什么武功秘笈呢。”
　　李正心又翻了翻，剩下的不是空白，就是只写了几个字的。
　　“什么锁春宫...什么...琉璃役...”李正心糊涂了。
　　“拿来我看看。”唐楚奇抽过册子：“世转瞬空？”
　　“一本册子就这么几页，还说什么武林秘笈？”李正心对它没了兴趣。
　　“等等，你看那墙上还有什么东西！”唐楚奇丢了册子，窜了一下，取下了一枚发着蓝色光芒的珠子。
　　“宝物！这才是宝物！”李正心抢过那珠子，拿着珠子到瀑布前左看右看。
　　“那册子...和这颗珠子有何关联？”唐楚奇不解道。“你说，这能是师傅藏得宝物吗？”
　　“师父怎么可能将宝物放在这种地方？”李正心摇摇头：“一定是谁丢的。”
　　“既然是别人弄丢的，不如明天去询问失主？”
　　“那多没劲。”李正心道：“这是我们找到的，就是我们的了。”
　　见唐楚奇依旧看着手中的册子，李正心一把搂过他的肩膀。
　　“就是我们的了，这件事谁也不要说。”他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将珠子揣进怀里。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唐楚奇笑道：“也罢，天已经亮了。我们赶快回去。”
　　“好！”

　　清晨练武场
　　“从今日起，师尊会指导尔等习武。”景蕙道：“尔等谦虚求学，不可骄躁，不可忤逆师尊。”提到骄躁二字，她特意看了一眼李正心。
　　“遵。”众弟子附和道。
　　“师尊，请。”景蕙后退。
　　十载祖师披着白褂子，手里拿着拂尘，站在众人面前道：“善恶之辩，输赢之差，清浊不分。命运皆如微尘一般，即人亦妖乃一念而已。尔等需谨记三条。第一，善人便是善己。第二，输赢不在打斗，而在心中。第三，清者自清。都记住了吗？”
　　“师尊教诲，谨记于心。”
　　“今日，为师教尔等我十门独创的去魂术。”十载祖师挥了挥拂尘，道：“生，乃是人间第一要事。遇到危险时，首先保全自己，其次才能保护他人。尔等看好。”只见他伸出左手五指，食指勾动三下，无名指勾动两下，小指勾动两下后，迅速握拳，重重的锤向向胸口。
　　“刚才这套动作是性命攸关之时做的。可让身体变得毫无生气，宛如尸体一般。不论哪门哪派都不会发现你们还活着，三天后你们会自己苏醒。但此武功极其消耗内力，完成一次魂去后，十年之内不可再行第二次。此术独传我十门弟子，若外传他人，为师绝不饶过。”
　　“遵”

　　“你说师尊上午教的去魂术真的有那么神奇？”刀疤和几个弟子围着石桌吃着午饭。
　　“师尊的话你还不信？”
　　“师尊教的这些一定能用上。”
　　“我可不想用上这个，那我得处在多危险的环境里？”
　　“先不说这个，你们知道吧，程晔师兄要回来了。”
　　“他是被押回来的。”
　　“老兄们！”李正心叫道。
　　几人抬头一看，他从树上跳下来，问道：“聊什么呢？”
　　“小孩一边玩儿去。”刀疤打发道。
　　“程晔师兄是谁？”李正心追问道。
　　“就是救了妖犵的师兄。”另一个弟子道：“他是师尊得意的弟子，几年前下山了，但是因为救了妖犵，被押回来了。就快到了。”
　　“师尊一定会用十鞭惩罚他。”
　　“来了来了！程晔师兄来了！”一个弟子奔走叫喊道。
　　“去看看。”刀疤放下筷子，随着众人一同去了。
　　“等等我呀！”李正心也想凑个热闹，紧跟着跑去。

　　后台院内
　　三个人押着一个身材消瘦的人站在院子中央。
　　那三人穿的都是那日李正心在街市上所见的腾云驾雾的男子穿的白袍。
　　“程晔师兄！”唐楚奇挤过人群，趴在那消瘦之人的身旁：“师兄，你犯什么错了？”
　　“楚奇，离他远些。”穿着白袍的人警示道：“他身上有妖气。你们把他拉走！”
　　达南国的大叔架起唐楚奇退到人群中。
　　“师尊到！”
　　众弟子闪出一条路来，十载祖师今日也穿上了那件绣着字的白袍。
　　他站在程晔面前，抬起拂尘，重重的打在他的头上，叱责道：“程晔，你知道你犯了什么过错？”
　　“徒儿...不知。”程晔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为何助妖犵？”祖师厉声问道。
　　“徒儿...只是报恩...”
　　“妖犵怎会与你有恩？”
　　“她舍身救我...我报答...救命之恩。”程晔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所以你便把你的修行传了那妖犵？”十载祖师问道。
　　“是...”
　　“你不配做十门弟子。”祖师转过身去：“二十鞭。”
　　众人唏嘘。十门的十鞭是汇聚仙气的鞭子，常人打一鞭就断气，习武之人也抗不过三鞭，二十鞭对于一个几乎没有了功力修行的程晔来说，是绝对扛不住的。
　　“师父，你不公平。”李正心抗议道。
　　“你有什么异议？”祖师皱眉道。
　　“师父您今早教导弟子：命运乃微尘一般。那么敢问师尊，这位程晔师兄的命，就不是微尘，他的呼吸，就不是生命了吗？请师傅多加思虑。”
　　“他坏我十门名声之时为何没多加思虑？”祖师怒气难平。
　　“不必为我...求情...”程晔虚弱的看着李正心：“是我该得的...”
　　“弟子敢问师父，何为妖犵？”李正心道：“师父教导弟子遇到危险时，先保全自己，方能保全他人。那妖犵在性命攸关之际舍自己，保师兄，这不是爱与善，又是什么？”
　　“李正心！”景蕙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便提醒道：“不要说了！师尊的决定自有道理。”
　　“弟子自知浅薄，不敢多言。只求师父网开一面，饶程晔师兄一条活路。”李正心作揖欠身。

　　观内
　　十载祖师盘坐在高台上，手中捧着茶碗，紧闭双目。耳边不断传来鞭子的抽打声和由于隐忍而不敢叫喊的闷哼声。
　　“师尊，”景蕙道：“恕景蕙多嘴，再这么打下去，程晔真会...”
　　“你也心疼他了？”祖师道。
　　“毕竟是同期，徒儿于心不忍。”
　　“你和他都是我优秀的弟子，你以为我愿意惩罚他吗？”祖师重重地放下茶杯，茶水溢了出来。
　　“三百前的大战还不够吗？他今日救妖犵，明日妖犵昌盛便会要了他的命。”
　　“景蕙知晓师尊爱徒之心，教导之意。”景蕙道：“不过或许程晔真的有隐情...”
　　祖师不语，片刻后，他睁开双目，道：“还有几鞭？”
　　“还有七鞭。”
　　“叫他们停吧。”
　　“遵！”景蕙欣喜的跑出去，喊道：“住手！师尊命你们住手！”
　　围观的弟子连忙扶起程晔，将他背进舍内疗伤。

　　“他怎么样了？”祖师重新端起茶碗，道。
　　“幸好师尊及时停止了惩罚，不然...”景蕙道。
　　“没事便好。”祖师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热茶：“唤正心来。”
　　“遵。”

　　此时，李正心正一个人坐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生闷气。
　　“我就知道你在这。”
　　唐楚奇走进来，道：“景蕙师姐说师尊叫你去观内。”
　　“师父叫我？”李正心露出笑意，但随后又恢复了神色，道：“那老头顽固得很，指不定是不是也叫我去打鞭子呢。”
　　“休得无礼，师尊为何要打你？”唐楚奇道：“快去吧，再晚去一会儿，景蕙师姐可就要发脾气了。”
　　“她发起脾气可是够吓人的。”李正心嘟囔着站起来：“我去还不行嘛。”

　　李正心走进观内，见十载祖师正在背坐着写字。他不敢打扰，只是站在祖师身后等候。
　　“来了怎么不说话？”祖师问道。
　　“怕打扰您习字，这时候要是惹了您，我肯定也会挨鞭子。”李正心依旧在生闷气。
　　“为师为何要打你？”
　　“因为我冲撞您。”
　　“错。”
　　“因为我让您没面子。”
　　“错。”
　　“那是为什么？”李正心问道。
　　祖师转过身来，道：“因为你对为师的教导领悟之错。”
　　“我哪里领悟错了？”李正心道：“我说的都是您说过的话。”
　　“是为师所说不假。可这些善，爱，均不能用在妖犵身上。”祖师放下毛笔，严肃的审视着他。
　　“万物均是生灵，有何不可？”
　　“你可曾亲眼所见三百前的三系大战？人系四国先发起了战乱，本就民不聊生，居无定所。竟还有小人串通了妖犵，利用妖犵的邪术从中获利。普通百姓就如蝼蚁一般，高官，将士，甚至国君都视他们的命为草芥。只知道为自己扩大疆域，利益。当时的乘西国君与东宫国君竟用百姓祭祀于妖犵，只为了能获得他们的支持，赢得其他两国。”祖师摇摇头道：“我的母亲，便是如此被祭祀了。”
　　“师父竟然还有如此悲惨的往事。”李正心有些吃惊。
　　“从那时起我便跟我的老师专心修炼法术，成为了人仙。”祖师道：“有仙生而为仙，有仙生而为人，后成仙。这两条路径都为正道。但是，妖犵吃人，杀人，是邪道。”
　　“人有好人，有坏人。师父的母亲是无辜平民，是牺牲品。妖犵中，难道就没有无辜的妖吗？”
　　“为师活了这么久，不曾见过。”祖师道。
　　“杀了您母亲的，是人，不是妖犵。”李正心有些激动，道：“没有那些坏人将您母亲送给妖犵当祭品，他们也不会吃她啊！您这是偏见。”
　　“李正心！”祖师震怒道：“你满口胡言。为师再说一遍，妖犵均非善类，无需同情怜爱！”
　　“弟子未曾见过妖犵，不知师父所言虚实。”李正心作揖道：“请容弟子亲眼确认过后再与师父争辩。若师父所言属实，弟子愿承受师父所有惩罚。”说完，他转身走出观中。
　　“这世间，是多了一份期望还是绝望？”祖师长叹一声。

　　“程晔师兄。”
　　李正心从寝舍的窗口跳进来，趴在程晔床前。
　　“是你啊...”程晔微微动了动嘴唇。他身上缠着的绷带好似把他包裹起来一般，动都没法动。
　　“疼吗？”李正心问道。
　　程晔摇摇头，道：“方才...多谢小兄弟。”
　　“请师兄给我讲讲那个妖犵的事情。”李正心目光坚定的看着程晔，道：“善恶有时候是不分种系的，对吗？”
　　“此话很长...我捡要告知你。”程晔道：“数月前，我与仇家打斗负重伤，性命垂危...芬儿救了我...她用自己百年的道行救了我。之后，她却奄奄一息...我将她藏在山里。等我将那仇家打败后...用法术给她治伤...但她伤的太重。于是，我去求高人指点，高人说，只有将我的人气和法力一同注入她身，方能救她。我照做...她果真活了...而我变为凡人，无一丝法力了。”
　　“师兄大仁大义，师弟佩服。”李正心道：“你说的那个芬儿，现在在哪？”
　　“意山...老林。离这有三千公里。”
　　“师兄可有话对她讲？”
　　“多谢她当日救命之恩...让她无需为我担忧，好生修炼...”
　　“师兄，我一定替你转达。”李正心站起身：“师兄好好养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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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牵丝戏此名只是偶然间听到的歌名，若有侵犯，请私聊删除。其他语句辞藻若有侵犯，请私聊删除。全书通用。
十载祖师虽是仙人，但却是由人修成得道而为的。所以心中依旧存在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