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行误》川十六黑

25、第二十五章

　　李正心坐在马上，因马走得慢，又想起那屋子里的惨状，颠得他干呕。君良递给他一条手帕，关切道：“正心，你是不是还不舒服，进来休息一下吧。”
　　李正心用手帕捂住嘴，摇摇头。君良担忧的看了看他，但也没有强迫他上车。几人又走了三个时辰，见李正心头冒虚汗，君良吩咐在树下休息片刻。李正心倚着树干靠着，君良从包袱里拿出水袋喂他喝下。陈易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先生，李正心还没退烧。”
　　李正心此刻已经神志不清，他模糊看见君良和陈易在他眼前，慢慢闭上了眼睛。
　　君良命人生了火，将一副药取出来，煎了药喂李正心喝了下去。君良虽然有时娇气了些，但自己久病，再加上天资聪慧，也学得煎制汤药。等李正心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车厢内。
　　“你吃了药，刚冒汗退了烧，别出去骑马着风了。”君良面对他坐着。李正心见身上盖了裘衣，他擦了擦汗，虚弱道：“先生替我操心了。”
　　君良摇摇头，道：“昨夜你偷跑出去饮酒，才染了风寒。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
　　李正心勉强笑了笑，道：“你眼睛还真毒。”但他心知肚明，并非那罐清酒的惹得错。

　　月亮升起来，七人才进了一县城里。这县城倒是比离城有了人气儿，住户人家也传来柴米油盐的香味和烛火光亮。李正心进了客房便倒在床上。陈易将他安顿好后，又派客栈小二照顾他。不过，今夜注定不眠。
　　李正心虽然退了烧，梦中总是想起被他杀害的无辜百姓，但又无法从梦中醒来。陈易晚上起夜去茅房，回来时看见李正心正往大门外走去。
　　“这么晚你去哪？”陈易揉揉眼睛，见李正心并没有回头，便从墙上拿下一炬火把跟着他。
　　陈易看李正心走上街，心生好奇，以为他又要去偷酒喝，刚想制止，可他却拐弯儿进了一户人家。
　　“你是谁！放开我娘”
　　“糟了！”陈易低吼道，跟着冲了进去。
　　在跳跃的火焰下，李正心的剑横插在那名妇女的腰间，死死地咬住那妇女的脖颈。
　　“李正心！你疯了！”陈易一拳挥向他，李正心被打倒在地，眼神涣散。
　　陈易揪着他的衣领，吼道：“李正心！你干了什么！”
　　铺上的女童大哭起来，陈易转身扶起那妇女，痛心的将泣罹慢慢抽出。太晚了，那妇女已经咽了气。
　　“你别他妈给我装傻，李正心，你自己看看你干了什么！”陈易用刀划破李正心的胳膊。或许是伤痛了他，李正心宛如噩梦惊醒一般醒来。
　　“这不是梦...”李正心爬着来到那妇女身前，颤抖的摸了摸她的脖子，脖子上的伤口是被獠牙咬了一样，有两个血洞。
　　“放开我娘...”女童抽噎着，陈易将她抱在怀里。又恨恨的看向李正心，道：“我本以为你是忠义之人，没想到如此十恶不赦的人竟安排在先生身边！”
　　“易兄，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以为在做梦...”李正心抱头蜷缩起来。
　　“回去跟我见先生。”陈易左臂抱着女童，右臂拎起李正心的衣襟，将他拉回客栈。

　　君良听了此事经过后，将女童安抚好。又走到李正心面前，沉默片刻后，轻声却威严道：“你为什么杀她娘亲？”
　　李正心伏在地上掉下泪来，望着君良道：“我做了不止这一件...先生，我还杀了离城的百姓，他们躺在屋子里，我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你说什么？离城百姓？离城不是没人住吗？”阿邦阿尧闻声赶来。
　　“后山脚下的人...被我杀了。”李正心垂下头。
　　君良锁紧眉山，蹲下来，问道：“给我个理由。”
　　“我不知道，自从见了那姑娘，就变成这样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李正心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头。
　　君良握住李正心挥舞的手臂，语气轻柔了些，道：“你之前说过，我的病不是病，而是诅咒。这次，你也不是有意为之，或许也是什么诅咒。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如果能找到你说的姑娘，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李正心安静下来，道：“先生怎不怪我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
　　君良摇摇头：“已逝的百姓若没有理由的被害，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你要是能找到根源，或许会保护更多的子民。这未尝不是一种将功补过吧。”
　　李正心攥着拳，站起来，对陈易说道：“易兄，我知道你还不信我。但要想查到真相，我必须还要出去一趟。若我再伤害无辜，你拿我的剑杀了我。但现在，把它还给我。”
　　陈易怀疑的看着他，见君良点头，只好将泣罹还回去。李正心提着剑，步履沉重的走出去。
　　当他驾云落在离城后山脚下时，天已蒙蒙亮。李正心再次走近那间房屋，里面竟连尸身也不见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那女子出现了，她嘴角还沾着血。
　　李正心霎时用泣罹插进女子腹部，怒目圆睁道：“你究竟是什么么人？为什么控制我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我和你都是一样的，见你一点血气都不沾，实在是心疼，就给你了几个猎物，你享受完了怎么还怪我？不过那些人早就没了魂魄，就算你不杀他们，他们也活不成了”那女子拔出插在腹中的剑，嗔怪道。
　　李正心见她伤口流血却并无大碍，便略知一二了。冷笑道：“你是妖犵。”
　　女子邪魅一笑，道：“我修行走火入魔，堕为半犵，还有一半是人。你不也是吗？你身上有妖犵的气味，还有人的气味。我遇见你那天就注意到了，你虽然是半犵，但身上没有血腥味。想必是没吸过人血吧。”
　　“我身上的确有妖犵之气，但我不是什么半犵，我是人！”李正心脖子上的青筋跳起，极为激动。
　　“很正常，我一开始也接受不了。可是当我吸过人血后，我就爱上了这个身份带给我的便利。”女子道：“我既有妖犵的力量，又有人的样貌。混于人群中也不被察觉，谁也不能奈我何。”
　　“所以离城中根本没有什么怪事，所有的事都是你干的。你杀了全城的人，是不是！”
　　“没错，”女子走到李正心身边，深吸了口气，挑衅的说道：“现在你身上也沾了血腥味，还能混于人群中吗？是不是吸食人血时长了獠牙，是不是快感直冲而来？你啊，就是妖犵。”
　　李正心心跳加速，她说的没错。虽然自己是在梦中，但确有鲜血进入口腔后的快感，这种被说中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
　　“正心，你跟他废什么话？”
　　这声音不能再熟悉了，抬头一看，真的是唐楚奇驾云站在空中。
　　“犹犹豫豫可不像你的作风。”唐楚奇冲下来，一刀戳中那女子的背部。唐楚奇的刀和仲源的刀是一样的——如镜面般的剑身上绘着十门山的纹路，只是他那深蓝的剑柄上系着一片铜钱。
　　那女子正伸出尖细的指甲反抗，唐楚奇将剑割破自己的手指，甩向女子的额头，剑穿颅而过。他将二指放在唇边，道：“破魂令！”女子顿时魂飞魄散。
　　日出了，女子化成的灰飘散在空中。李正心好一会才回过神，一把抱住唐楚奇，道：“楚奇，我以为十门一别，再也见不到你了！”
　　唐楚奇笑道：“我倒是想着还有见到你的一天，不过没想到你现在这么窝囊，被个妖女把控不敢出手。”
　　李正心恢复神色，黯然道：“我确实干了十恶不赦的事，虽不是我本意，但也伤及无辜人的性命...”
　　唐楚奇打断了李正心的话，将剑柄上系着的铜钱扯下来，道：“你把这枚铜钱带在身上，这是师尊叫我给你的。可以掩盖你身上的妖犵之气，以后这种小妖便不会找你麻烦了。还有，我认识的李正心可不是唧唧歪歪拧巴的人，我会麻烦师姐替他们超度的。事已至此，留着力气保护活着的人吧。”
　　李正心将铜钱和铃兰送的红穗子一起挂在剑柄上，终于，笑容又回到他脸上。
　　“这才是我认识的捣蛋鬼李正心。”唐楚奇也笑了，二人腾云飞回县城，路边吃了碗馄饨，唠了唠走后十门发生的故事，得知唐楚奇还未出山，便催促他快些回去。唐楚奇也祝他早日完成护送太子的任务。与昔日好友交心后，李正心这些天的阴霾一扫而散，小跑回了客栈。七人准备继续上路了，临行前，君良将女童托付给了一户条件尚可，一直未有子嗣的人家，又给了一沓银票。好生安葬了女童的生母。李正心内疚的看了一眼女童，心想着‘我不知没了娘亲是何滋味，只希望你健康长大，是我李正心欠你的...’那女童的眼睛自然是带着怨气的盯着他看，李正心又惭愧又不忍，最终躲开了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