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行误》川十六黑

24、第二十四章

　　自从仲源一行人离宫远行后，筵都的雪便不再下了。王宫里面和外面百姓的生活似乎都恢复了原样。东宫焕彻底接手了君良未完成的事物，辅佐王上打理朝政。
　　“二哥哥。”一名女子推门走进治平殿（东宫焕宫殿），见他正在伏案写着什么，悄声道。
　　东宫焕一听见这声音便猛然抬头，欣喜道：“晏晏！你回来了？”
　　这位女子名叫东宫晏，是王上的小女儿。因觉得宫里繁琐的规矩拘束了自己，便从小迁居于行宫和母亲卓妃住着。或许是远离了王宫是非，她性情极为随和，又善解人意，倒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眉眼随了她母妃，美目流盼，犹似一泓清水。宫中无人不喜爱这位小公主，王上更是视她为掌中明珠，托在手上怕摔了，揣在怀里怕化了。
　　“一年未见，你长高了。”焕放下手头的事情，走到晏晏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随父王回来的。听说过些天筵都会举行空灯节，特意来看看。”
　　“原来晏晏不是为了我这个二哥哥回来的。”焕佯作生气道。
　　晏晏看哥哥生气了，连忙撒娇道：“二哥哥，不是的。我就是因为思念二哥哥才回来的，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她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递给焕。
　　焕揭开盖子，里面装着一个用兔子毛做的小兔标本。红宝石做的眼睛，白兔毛粘上的身子，栩栩如生，小巧玲珑。
　　焕笑道：“晏晏心灵手巧，想必这也是自己做的吧？”
　　晏晏点头，甜美的笑道：“我这次回来只给二哥哥准备了礼物，连大哥哥的都没有呢。二哥哥喜欢吗？”
　　“喜欢，晏晏送的我都喜欢。”焕整日里都是板着脸的，只有见了盈星燃和这位晏晏小妹，才会露齿而笑。
　　焕同她讲了东宫君良远行之事，又叮嘱她切勿告诉别人。晏晏答应后，称要去后宫给诸位母妃娘娘们请安，便离开了。焕将兔子标本小心的放回盒子里，搁置在书架上方。又从书册中抽出那日君良交给他的折子贴近烛火，看着折子一点点消失，眯了眯眼睛。

　　这边，李正心君良一行人已经走出了燕堟。君良怎么说也是在宫中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太子，不免细皮嫩肉，娇气缺少些男子气概。这不，下马车时一不小心被荆棘刮伤脚腕，再次下车时便要阿尧伏在地上给他踮脚。用饭时也挑三拣四，这些天李正心都记住了他不喜欢吃的，例如豆角，油菜花，吃鱼时要陈易挑了刺才肯吃，等等。这次李正心实在看不下去，便用自己的筷子抵住了君良的筷子，问道：“先生现如今已经不再宫中，没了宫女太监们伺候，也要学会自己独立些吧。”
　　阿邦吓得不敢作声。侍卫在宫中自然是不必做些像伏在地上踮脚，给太子挑鱼刺的事。但太子伤了脚，又叫他们伺候，有谁敢说个不字呢？
　　君良疑惑的看了看他，道：“如何独立？”
　　“你梦中的神人不是告诉你了吗？要吸收他国土地的元气，食五谷杂粮。你别忘了，你出来不是来游玩，而是来解咒的。”李正心拿筷子点了点桌上的青菜，“让你舒舒服服坐在马车里已经是对你照顾了，一点小伤何必小题大做。还有，这些绿叶菜对身体好，快吃了。”
　　陈易正在挑鱼刺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他和其他人一样，先是震惊的看着李正心，后又移了目光到君良身上，看看他作何反应。
　　君良沉默片刻，放下筷子，吐出一口气，道：“正心，你说得对。”又对陈易说道：“我自己来。”
　　阿邦和阿尧在一旁四目一对，偷偷笑了。李正心敢说出他们不敢说的，让侍卫们很是钦佩。
　　吃饱后，君良果真没叫阿尧给他踮脚，自己扶着拉栏上去了。陈尧悄悄给李正心竖了个大拇指，李正心也朝他笑笑。七人奔波了四五天，好不容易看见一座隘口，进城一看，却是了无人烟之地。
　　李正心看着潦倒的铺子，枯叶在街上沙沙的随风窜动，对陈易道：“这城池连个名字都没有，这么半天也一个人都没见着。”
　　“好瘆人啊，我怎么听见有呜咽声...”阿邦警惕又害怕的看着四周
　　阿尧调侃道：“就是有鬼来抓人，也不会抓你的，你这么胆小，鬼都不稀罕吓你。”其他两名侍卫虽也害怕，但也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天色渐晚，又走了一会，终于看见了一家客栈。客栈的旗子都倾斜下来，破破烂烂的都是洞。几人拴好了马，看客栈也没有个掌柜，便自行走上楼查看客房。
　　“这客房还算干净，先生便住这间吧。”陈易道。这间客房虽然简陋，但床铺桌椅还算齐全。安排好君良和陈易的房间后，李正心和其他人也各挑了干净些的客房安顿下来。
　　几人各自在房内休息片刻后，陈易便安排了两名侍卫上街去买菜。李正心哪能放过可以上街喝酒的机会，等陈易关上房门，悄悄溜了出去。他把街上的酒铺都转遍了，终于发现了一家店中还剩下半坛清酒。李正心迫不及待地直接灌入嘴中，喝完了酒，正打算大摇大摆的回到客栈。却看见黑夜中有个女子领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背对着他向前走着。
　　“姑娘，”李正心走上前去，借着月光看清这女子的脸，倒是清秀。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李正心尤其觉得她的一双眼睛似乎有种魔力一样让人移不开目光，他甩甩脑袋道：“你是这里的百姓吗？”
　　那姑娘点点头。李正心欣喜道：“我这么久没看见一个人影，可算遇到人了。你们这怎么回事，如此潦倒不堪？发生了什么？”
　　那姑娘低头看了看小男孩，道：“我们这座城本叫离城，一年前城中出了怪事。接连二三有人被害，本以为官府会有所作为，不成想官老爷也被杀了，查不出到底是谁干的。人心惶惶，乡亲们逃走的逃走，被害的被害。我和弟弟从小失去了双亲，但弟弟太小不能奔波。我只能守在这里，等他大些再带他离开。”
　　李正心同情的点点头，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脸蛋又问，道：“现在城中只有你们二人了？”
　　“也不是。还有些乡亲们没离开，但他们都在后山脚下住着，这里太危险，要不是因为弟弟昨天丢了个玻璃球，非吵着要找，我也不会来。”
　　“多谢姑娘，”李正心道：“不过，你可知道那些被害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我见过的都是被勒死的，但脖子上又有野兽一样的牙印。”姑娘正说着，小男孩哭起来。她连忙抱起孩子，道：“我弟弟害怕这些，不说了。”便匆匆离开了。
　　李正心这一路回去心想着究竟是什么杀害了那么多乡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再加上喝了酒，清酒后劲足，他一沾床就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一早，李正心下楼和大家一起吃早饭时，发现阿邦心不在焉，询问出了什么事。阿邦道他遇见了一个美丽女子，心神向往。李正心觉得不对劲，便掐了他一下。
　　“你干嘛！”阿邦回过神，怒道。
　　李正心笑笑：“我还以为你的魂要被那女子勾走了。”
　　“是真的，我也看见那位女子了。”阿尧附和道：“昨天我们出去买菜，走了好久也没有菜铺。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菜铺子，铺主还是位极为清秀的女子！昨天你喝多了，叫你下来吃饭你也没听见，她的菜可新鲜了，先生都夸赞呢。”
　　李正心蹙眉：“她是不是还带着个三岁男童？”
　　“什么男童，莫不是人家已有了孩子？”阿邦睁大眼睛。
　　李正心这才反应过来昨天并不是因为他喝多了酒的缘故，那名女子的眼睛似乎真的有魔力。他冲出门去，又回头叮嘱了一声：“照顾好先生，谁也别离开客栈！”

　　他记着昨日那姑娘曾说后山脚有人住着，便驾云朝那处去。到了山脚下，确实有几处房屋。李正心敲了几家的门，无人回应。他推开门，见里面并排躺着许多百姓。有的躺在床铺上，有的躺在地上。他小心的将手指放在他们鼻子下试探是否还活着，发现这些人还有呼吸，但却怎么也叫不醒。李正心站起来，觉得一阵眩晕。他扶着门走出去，吸了好几口气才有所好转。恍然仿佛看见了那姑娘的脸，他想追去，却觉得脚软。那姑娘缓缓走来，一双桃花眼盯着李正心，轻柔道：“你我都是一样的，你寻我干什么？既是一样的，你也该享受享受。”
　　李正心迷迷糊糊摇摇晃晃的再次走进那房屋中。等他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客栈的床上。他觉得手脚冰冷，脊背发凉，喝下一壶水才冷静下来。
　　“醒了？”陈易走进来，给他递了一条湿毛巾：“擦擦汗吧。你刚才吃过了饭就出去了，不一会儿我看你倒在客栈门口，把你抬进来发现你发烧了。”
　　李正心楞了楞，猛然道：“坏了！”他一个箭步从窗户跳下去，驾云回到后山脚下。他推开那间房屋的门，映入眼帘的却是遍地尸体。之前那排排躺着的人已经叠乱，身上都沾满了沙土和已经凝固的血迹。李正心用微微颤抖的手捂住脸，将门关好，倚着墙滑下，瘫坐在地上。他心中隐隐猜测这一切既然不是梦，那这些人是否被自己所杀。他有印象，那女子说完话后，自己又返回了这间屋子。
　　“莫非...真是我干的？！”李正心大叫着，喘着气，仿佛梦魇一般。
　　君良一行人正在楼下准备出发，见他回来了问道：“正心，你好些了吗？要走了。”
　　李正心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君良。他知道君良爱民如爱子，倘若他知道自己杀了一屋子无辜人的性命，不知该如何作态。况且现在也抓不到那女子，于是李正心便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只道：“没事，上路吧。”